钟映姿当年出道时还不满二十岁,走的便是明艳妩媚的熟女路线,这种年轻时显老成的骨相经过时间的洗礼,愈发能凸显其独特的优势。
同年龄段靠着满脸胶原蛋白撑起清纯玉女形象的女明星们,难以消化老化松垮的皮肤,而钟映姿今年将近五十岁了,仍能够将外貌保持得与刚出道时没多大差别,尤其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饱含野心。
皮肤可以上科技,但一个人的精气神却做不得假。
“你叫镜悉?”钟映姿坐在沙发上,将第一次见面的儿媳浅浅打量了一番。
文镜悉有些发痴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夸赞道:“您本人比电影屏幕上看起来还漂亮。”
文镜悉自小没少去各种晚会和品牌活动现场凑热闹,见过的明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尚且如此,更别提缩在她身后的孟珂和曹晓凡,两个小姑娘强压着尖叫的冲动,激动得跺了数十次脚,在彼此身上招呼了数十个巴掌。
钟映姿笑了笑,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她拍拍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
文镜悉走过去,在钟映姿左手边坐下,一股清甜的花果香涌进她的鼻腔。
这是别人的家事,钟映姿的身份也很敏感,倪咏棠便将孟珂和曹晓凡两人拖走了,往地下室去,到楼梯口的时候,曹晓凡还在倪咏棠耳畔悄咪咪提起她在网上看到的,关于钟映姿和某个大老板有私生子的传闻,倪咏棠挑了挑眉,没做声。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国外拍戏,实在抽不开身,也没能赶上你和显洲的订婚宴。”钟映姿说着,从用蜥蜴皮定制的爱马仕包里摸出个首饰盒来,“听说你是学珠宝设计的,我就托朋友在巴西原产地买了一块碧玺,只做了切割,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设计,所以我想,不如由你自己来决定。”
钟映姿将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颗真的和鸽子蛋一样大的——“帕拉伊巴!”文镜悉险些惊叫。
帕拉伊巴最早被发现于巴西的帕拉伊巴洲,因此而命名,这种宝石的颜色介于蓝绿之间,其中最稀有的是霓虹电光蓝,珠宝界将这种透亮的仿佛泛着荧光的蓝称为“马尔代夫的海”,也就是钟映姿手上的这一款。
这样鸽子蛋大的霓虹电光蓝帕拉伊巴,如果其颜色没有经过烧制优化,是纯天然的,那么价格得九位数起步,稀有到放眼全世界,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烧过的。”钟映姿突然说,“纯天然的实在找不出这么透亮纯正的颜色,这颗折合人民币才一百多万,很便宜的。”
文镜悉听到这话,完全没有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要她收下一颗价值几个亿的见面礼,压力多少还是有点大了。
她兴奋地说:“烧出来的更漂亮,谢谢阿姨。”
“不客气。”钟映姿笑着把首饰盒关上,塞进儿媳手中,很自然地就搂住她的肩,“你和显洲订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听到庄显洲的名字被他妈妈用如此亲切的语气叫出来,还说他们是一家人,这感觉很古怪,文镜悉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她对庄显洲的恨意虽然淡了,但差点被他捏碎颌骨的痛感和恐惧仍记忆犹新。
钟映姿从庄显洲嘴里听到的关于她这个儿媳的消息,全是负面的,幸亏她更早在庄华崇那儿了解过文镜悉,庄华崇说这姑娘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格斯斯文文,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人很单纯。
这话钟映姿是信的,现在亲眼见识到文镜悉这喜怒皆形于色的坏习惯,她更信了。
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自然白净漂亮且坦荡,不像她,自幼被父母和外婆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还没成年就被卖给模特公司,靠出卖色相来还她父母的债。
钟映姿十几岁的时候也很单纯的,只不过接触社会早,背后又无人帮衬,被推进染缸里,从此穿不起白衣服。
她费尽千辛万苦爬到如今的位置上,见过太多勾心斗角,知道越是接近金钱和权力的中心,纷争越是激烈,手段越是肮脏。
庄显洲是她钟映姿的儿子,同样是庄华崇的儿子,同样有才能有金钱有地位,可要论起心计来,庄显洲远比不上庄华崇那只老狐狸,钟映姿想,她儿子要是也碰上像她这样的女人该怎么办呢?连庄华崇都被她摆了一道,她儿子能全身而退吗?
这场联姻倒是为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不如趁早安定下来,娶进家门的媳妇不一定要多有能力,心思单纯或许更好。
所以,尽管庄显洲打心底里抗拒这桩联姻,钟映姿也没有因此恨屋及乌讨厌文镜悉这个儿媳。
钟映姿轻轻抚了抚文镜悉的手臂,很爱惜的样子:“显洲这孩子,脾气是怪了点,表面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他心肠不坏的。”
文镜悉眨了眨眼,不置可否,表情依旧一言难尽,短短几次接触下来,她觉得庄显洲这个人怎么着都算不上是个好人。
钟映姿见小姑娘没动静,便扯开话题:“天气这么热,我们改天开个泳池party怎么样?”
文镜悉听到好玩的事情,眼睛就变得亮亮的,她点点头说:“好啊。”
钟映姿用指关节在文镜悉的脸上轻轻刮了一下,有意调戏:“我请的都是帅哥美女哦。”
文镜悉咬着下唇,笑得肩膀缩了一下,眼睛也弯起来,她喝醉了似的捧了一下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算不上大美女,顶多算个小美女,是花店里最常用做点缀的满天星和小雏菊,在钟映姿这朵艳丽的红玫瑰面前,更是自惭形秽。
钟映姿又说:“庄显洲那臭小子去新疆出差了,等他回来,新疆的紫外线那么毒,肯定要把他晒黑一个色号。”
文镜悉被钟映姿身上奇怪的磁场迷得找不着北,再听到庄显洲的名字也不抵触了。难怪钟映姿能红遍大江南北,她拥有让全世界都爱她的能量。
没过多久,钟映姿便离开了,让文镜悉和朋友们接着玩,那场恐怖电影没人想继续看下去,于是重新挑了一部喜剧片,将之前的恐惧情绪一扫而空。
下午三点半,两位保姆阿姨做了蔓越莓味的曲奇饼干,榨了黄瓜雪梨汁给几个姑娘当点心。
“嗯,好好吃。”文镜悉手里翘着一小块留有她牙印的曲奇饼,崇拜地对两位保姆竖起大拇指,转头把剩下半块塞进嘴里,打开手机摄像头拍照,含糊不清地对倪咏棠说:“我打电话叫沈聿川来玩,他不来,没口福,我要发朋友圈,馋死他。”
倪咏棠悄悄翻了个白眼,叫某人来喜欢的女生和情敌的婚房里玩,肯来就怪了。
她给沈聿川掰借口:“他在他家公司实习,很忙吧估计。”
文镜悉摇摇头:“他说都是女生,只有他一个男的,才不想来。”
倪咏棠十指张开,折腕把指尖抵在肩膀上:“我们两个小时候难道是男生吗?”
有道理,文镜悉闭着嘴唇嚼饼干,两腮微微鼓起,一双圆眼睛忽然滴溜溜一转,心想沈聿川没空来,她可以去找他呀。
隔天下午,文镜悉缠着保姆又烤了一盘曲奇饼,她参与了把蔓越莓碎倒进面糊和在旁边做啦啦队这两件事,做好以后,装进食盒,让平时负责外出买菜和采购日用品的彭姨开车送她去华江生物总部。
到了大楼底下,给沈聿川打电话,可电话不仅没打通,还被挂断了。
文镜悉正疑惑,没过片刻,沈聿川就发来消息:【在开会,什么事?】
文镜悉:【给你送很好吃的曲奇饼干!我在你家公司大楼底下。】
沈聿川:【到总经理办公室等我。】
沈聿川不是总经理,总经理是他爸,他是总经理助理。
文镜悉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等了三四分钟,就等到了沈聿川,白衬衣,灰西裤,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进了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
文镜悉小步跑过去,把食盒打开,递到他面前:“呶。”
沈聿川受宠若惊地捡起一块,饼干很小,他整块塞进嘴里,饼干是甜的,又酥又脆,夹在里面的蔓越莓是酸的,又软又韧。
文镜悉一脸期待评价的表情:“怎么样?纯手工现做的。”
沈聿川点点头,咽下嚼碎的饼干,抿抿嘴唇顺便舔掉上面的渣,问道:“你自己做的?”
文镜悉用一只手挡在嘴唇边上,压低嗓音,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里面的蔓越莓是我倒进去的。”
你给我的,只有酸的——失恋的人最容易犯文青病,沈聿川突然伤春悲秋起来。
“我说你跑那么快干嘛。”
门被打开,又有人进来,沈聿川和文镜悉都朝门口看去,一个叫了声爸,一个喊了声叔叔。
沈父大步流星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拉开抽屉,把沈聿川落下的U盘往里一扔。
文镜悉走过去把饼干递向沈父:“叔叔,吃饼干。”
沈父摇摇头,拍了一下自己的啤酒肚:“叔叔不吃,叔叔最近减肥,你们两个吃吧。”
于是文镜悉和沈聿川两人把饼干带到茶几上,坐着沙发一边吃一边闲聊,文镜悉说昨天发生的事情、带饼干来的原因,沈聿川有意无意把话题往情敌身上引,文镜悉说:“他不和我一起住,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这句话听得沈聿川心里很舒坦。
从六月入夏起,一个接一个的台风断断续续在沿海地区徘徊,这会儿又把落地窗外的乌云打出旋,两人没聊多久,文镜悉就发现窗外的天空暗了好几个度,办公室里的灯也打亮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文镜悉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打开手机查天气预报,上面显示16点开始,有80%的概率要下雨,她转头对沈聿川说:“我要回去了。”
沈聿川舍不得,磨蹭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指了一下茶几上的饼干说:“饼干盒,等我吃完洗干净找时间送过去。”
文镜悉摇摇脑袋:“不用,放你这里吧,阿姨肯定还会做很多其他好吃的,我下次再带给你啊,拜拜。”她招招手,得到沈聿川招手回应,又转头跟沈叔叔拜拜。
沈聿川送文镜悉下楼,看着她上车,车开走,才回到办公室。又捡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盯着落地窗外繁华又空虚的高楼和江水,望眼欲穿。
沈父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的项目提案挪开,瞥一眼自己儿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啧了一声,道:“人家都订婚了,别惦记了,你姑姑上次带来那姑娘就不错,去接触接触。”
沈聿川皱出一脸褶:“爸,我大学都没毕业,你就开始催婚。”
沈父挑眉:“哪让你结婚了,我这是帮你走出失恋的阴影。”
“不需要。”沈聿川把脸甩到一边。
“年轻人。”沈父往后一仰,喝了口碧螺春,就开始教育孩子,“总觉得没办法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白头偕老就完蛋了,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你爸我和初恋当初被你爷爷奶奶拆散开,我跟你妈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我当初想娶我初恋,你奶奶死活不同意,我还跟你奶奶绝食抗议,你猜后来怎么着?”沈父自问自答:“差点没把我饿死,然后你爷爷给了我下了碗面条,什么肉什么菜都没有,就撒了点葱花,舀了勺猪油,那个味儿香得呀,我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
沈聿川捂住了耳朵:“我没失恋,镜悉又不喜欢那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