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汐拾 第7章 绮尘

第二日，岚汐听闻，绮尘和她的妹妹们，天没亮就离开了山庄。

庄考那日的午后，枫苑中，一阵风过，吹落数片红叶。当值小厮顺心并不急于清理，庄主无意间曾说过，“地上的叶子怪好看，留着也是装饰。”

他正欣赏着落叶不规则的形态，忽听有人扣门。

他走到门口，见来人正是前日在庄考时被当众逐出山庄的南海龙女绮尘。

“按照规定，龙女此时应该已经离开山庄，你这是……”顺心立在门外，问道。

绮尘不想和他多说，“离庄前，我想再见见庄主。”

“这……”顺心面露难色。

“我今日是以南海嫡长公主的身份求见。”她微微抬头，声调也高了半分。

思索片刻，顺心打开门，道，“请随我来吧。”引着绮尘来到凌虚阁外，“公主请稍候片刻，我去请示庄主。”

片刻后，顺心出来，带绮尘进入凌虚阁。

书案后，轩辕岳正抬笔写着什么。见绮尘进屋，他手下未停，眼未抬。顺心将门缓缓关上，退到屋外。

屋中装饰简洁，有淡淡的墨香。轩辕岳写完最后一字，抬眼看绮尘，“你来找本君，是有何事？”

绮尘走近一点，声音发颤，“公子，您真不记得我了嘛？南海长公主，绮尘。”来历和名字都是熟悉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轩辕岳略作思考，“本君500年前，的确去过南海。”

那年，他初来凡世，要在轩辕山上建一处山庄。轩辕山乃上古神山，建山庄先需祭山。

先前，他用了整箱财宝埋进山里，始终无法打进地桩。

后请来掌管风水的玄旻老君来此探查一番，老君给他列出个单子，说需到五都四海中取来三样珍奇之物，埋于山中不同方位，方显出对神山的敬畏之心。

清单中，有一项是只有东海每千年才能产出一颗的海韵晶石。虽是块石头，整个南海也仅有两颗，极其珍贵。

为了能顺利拿到海韵晶石，轩辕岳决定亲自到东海走一趟。

入海口位于东海滨城。

初夏的滨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海草味。

他沿着唯一通往入海口的路向前，此路紧邻码头，路上形成一个天然集市，很是热闹。有叫卖烧饼的，也有制作鱼脍的，烟火十足。

他爱洁，没见过如此市井之气，总是躲着摊位走。忽地，身后一个小女孩一把拽住他，洁白的衣袖上赫然出现个黑色手掌印，女孩矮他许多，抬头大声道，“快帮我拦住那个家伙！”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烧肉馍。

被弄脏衣服他已然恼火，陌生女孩还提出这等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一甩袖子，“小姑娘，你我并不相识。”

小女孩哇地大哭起来，“本公主没有家了，爹爹不要我了，你帮我甩掉那帮家伙，我重重有赏。”

他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听到公主二字，不悦的脸上多了些讶异。他低头看她，“你，也是公主？”

她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莫名，抹着泪道，“是啊，吾乃南海嫡长公主绮尘，这里是我的地盘……”全然没有之前的落魄，语气中满是傲娇。

绮尘此次离家出走，是因南海王又娶了一房娇妾，前几日，妾室生下一名女婴，她并不是南海唯一的公主了，爹爹也不再只疼她一人。

她气爹爹的不专一，同他大吵一架，跑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身上没带银子，岸上不比银水殿，有人按时端上新鲜鱼虾供她享用。独自来到滨城，人生地不熟，想吃点东西都无从下手。终于在第三天，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上街拿了个刚烧好的肉馍。刚刚得手，就被烧饼摊老板发现，大叫着追了上来。

滨城临近东海，隶属水域，这里的人并非平民，都会一些水系术法。要叫平时，她也能打上一阵，如今饿得实在难受，加上对方是个壮汉，就只能跑为上策。

说话间，后面追她的壮汉喘着粗气赶到，“你个女娃，学人家偷东西，钱还没给就想跑，想吃白食啊……”

轩辕岳挡在她身前，拦住壮汉，给了他半锭银子，“拿去。”

“倒也不用这么多。”壮汉一改方才态度，“我这也找不开。”

“不用找了。”轩辕岳道。

“早这样多好……”壮汉揣着银子满意离去。

这时的绮尘，只有人类女孩9岁大。打发了壮汉，轩辕岳蹲下来同她讲，他正好要去东海找他爹爹，不如顺路，送她回去。她起初不同意，说她父亲不关心她，她为什么要回去……

他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说等见到东海王，定会帮她说话。这才达成协议，由绮尘带路，两人一道去往东海。

到得东海银水殿，虾兵们见到长公主，热情相迎，引着轩辕岳见到东海王霍淳。轩辕岳说明了来此事由，于途中见到落单的东海公主，顺便带了回来。

轩辕岳在星都做九皇子时，为人低调，鲜少出席各种宴会，知道他的人并不多。假借被贬之名来到凡界后，更是不露面。五都之人，不会把九皇子和轩辕山庄庄主联系起来。此行他也并未透露身份，以轩辕山庄庄主自称。

霍淳除了好色些，家中妻妾太多，于官场上倒是会察言观色，消息灵通。他善于观察，看轩辕岳额间有淡淡的蓝发散落，且从上古神山轩辕山赶来，向他讨要镇山之物。他摸着须子思索，普天之下，能居于上古神山上人本就不多，如今还想在这上面盖个房子，长居于此，对他的真实身份，也猜出了**分。

东海虽属水域，然五都之间，相互走动频繁，小小一个东海王，自是不敢得罪这位大有来历的贵公子。

一番考量后，他命人将绮尘带下去，再命螺女把最好的藻茶拿出，招待轩辕岳。轩辕岳拿出早已备好的百年仙参，赠与东海王，请他将海韵晶石送与他。

霍淳双手接过仙参，心道，早就想要这参，没想到还有这机缘，“若轩辕公子想要海韵晶石，送你便是，这石头与我也就是个摆设，若能助公子建成山庄，也是功德一件。何况公子还把小女带回来，定是要感激。”一番话说得漂亮，说话间把仙参收入囊中。

第二日，轩辕岳便以府中事宜过多为由，向霍淳辞行。

临行前，他道，“本是东海王家中事务，我不便多说。长公主本心不坏，往后还需多加引导。家中姊妹再多，也需您多多关照。”

“公子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无论日后有多少弟弟妹妹，她长公主地位不变。”霍淳摸着胡须，眯起小眼睛，看着眼前的玉面公子，心中生出主意，与这样人结亲，定能光耀我南海门楣。

尘儿这丫头，这一遭没白出走。

东海一别后，轩辕岳与霍淳几无往来。

他看着面前精于算计的绮尘，与当年闹市中一脸稚气的小女孩相差甚远。放下手中笔，微叹气，“没想到，这些年来，霍淳竟将你养成这般模样。”

那日，轩辕岳走后，霍淳便打着日后与轩辕山庄结亲的主意，来栽培绮尘。其他姬妾所生女儿，皆以绮尘为尊，时间日久，她便养成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但凡遇到点挫折，不想着如何克服，而是耍尽心机手段，走旁门左道。

轩辕岳站了起来，“你回去吧，看在东海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你扰乱庄考秩序，以后也别再来了。”

绮尘泪眼婆娑，瘫倒在地，“绮尘不求庄主原谅，只求能在您身边，哪怕是个婢子，可庄主为什么这么狠心？”她自古说道，“自从闹市中见到你，我便倾心与你，想着长大与你并肩走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爹一心把我送到山庄，可，我这样回去，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轩辕岳不相同她多说，“我会修书给东海王，说明一切。你本是东海公主，也不便待在庄中为婢，你走吧。”

绮尘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里带着不甘，"庄主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不近人情、冷血至极的人。"她顿了顿，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勇气追问："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

"当年在滨城，你起初明明不愿插手，为何后来又改变主意，为我向爹爹求情？"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还残存着最后一点希冀。

轩辕岳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我认识一位公主，她端庄善良，心中盛满阳光。"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而你，恰好也是位公主。"

绮尘梨花带雨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意，像是终于参透了什么："呵......所以你帮我，仅仅是因为这个身份？"

轩辕岳没有回答。他微微侧身，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绮尘瘫坐在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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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