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一道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萧锦安站在院门口,隔着竹子做成的门朝院里张望。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是赵家公子赵溪,跟他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他爹赵钱是户部尚书,年轻时跟当朝陛下是结拜兄弟,关系很好。
屋内,叶久被吵醒,抢过被子蒙住头,萧无相皱起眉,抬手施了个法术,屋外的萧锦安立马被禁言了,呜呜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赵溪,试图求救。
赵溪摊手表示无奈:“这是你哥施的法,我也没办法啊。”
萧无相打开房门,又轻轻合上,一抬手,院门被打开,萧锦安骤然失去支撑,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地上,还好赵溪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萧锦安站稳后,拍了拍衣角,也不顾自己还被禁着言,朝萧无相跑过去。
萧无相看着自己这傻弟弟,没眼看地叹气摇头。
“呜!呜呜呜……”萧锦安嘴里发出旁人听不懂的声音,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萧无相叮嘱他:“我可以给你解开,但你不准大声喧哗。”
萧锦安郑重点头。
哐当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叶久穿着宽松的里衣,外面披了件青衣,被太阳晃的皱起眉,倚在门框上看了萧锦安跟赵溪一眼又挪开眼,无他,他俩正背对着太阳,太晃眼。
萧锦安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也不说解禁言的事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叶久,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哥。
萧无相回头问:“吵到你了?”
叶久脾气很好地说:“也不算。”虽然确实是被吵醒的,但是他也没有起床气,醒了就醒了,也没想跟小屁孩计较。
说是小屁孩,他自己其实没比人家大多少。
“呜呜!!”
叶久听见这奇怪的声音,看向萧无相,用眼神表示好奇。
萧无相抬手解开萧锦安的禁言,萧锦安嘴巴得到自由,立马朝着叶久脱口而出:“皇……”
萧无相趁他话没说完,一把捂住他的嘴,赵溪也瞳孔震地。
只有叶久一个局外人看的云里雾里。
“皇什么?”他问。
萧无相面无表情撒谎:“皇兄。”
赵溪在一旁打圆场:“对对,喊无相哥呢。”
“哦。”叶久半信半疑,刚刚萧锦安明明朝向的是他的方向吧。
算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叶久打算抛之脑后。
“让他们去那屋吧。”叶久指了个方向,算是正厅,招待客人用。虽然这里平时没有人来,但该有的还是都有的。
“好。”萧无相点头,朝叶久露出一个笑,然后保持捂嘴的姿势,把萧锦安拖走了。
赵溪朝叶久礼貌地点头问好,也跟着走了。
叶久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关上门。
叶久收拾好,进门就收获了来自屋内坐着的三位的目光,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唯一正常一点的是萧无相。
叶久试着让自己忽略那几道奇怪的目光,坐在萧无相旁边,问:“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萧无相朝萧锦安抬了抬下巴,“让他去。”
“假装来玩的,顺便检查县令的治理能力。”
叶久看了萧锦安一眼,他可能是被他哥训过,这会儿安静的跟个鹌鹑似的。见叶久看过来,条件反射地坐直,反应过来又欲盖弥彰地摊回去。
叶久发誓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行吗?”
萧无相喝了口茶,丝毫不给自己弟弟留情面地拆他老底:“当然,他可是永国小阎罗呢。”
“嗯?”叶久看向萧锦安的眼神里好奇更多了,这弟弟可太有意思了。
叶久很有兴趣地问:“永国小阎罗?”
萧无相语气里多了点玩味:“他可能更想自己说。”
叶久又把期待的眼神投向萧锦安,“来吧,少年,讲出你的故事。”
萧锦安憋的满脸通红,一看就是不好意思了。
他眼一闭,羞愤地道:“什么阎什么罗,我不知道!”
赵溪作为他的死党,毫不留情地拆台:“这有啥,不就是你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被救出来之后发誓要当为民除害的大侠,还非要带着我,之后救了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人家叫你一声哥哥,你之后炫耀了好几年。”
“你小时候不老讲吗?逮着个人就得听你讲,现在怎么不好意思上了?”
说完赵溪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挡住嘴,悄悄跟叶久说:“他还买通了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讲,整个顺安的人都知道。”
叶久也很配合地凑过去,听完还很给面子地问了一句:“真的?”
“假的!”萧锦安在他俩中间挥了挥手,强行分开他俩:“我还在这里呢!”
赵溪也是个神人,说:“就是因为你在才说啊。”
玩笑当然是当着本人的面说才有意思。
“你……你给我出来,我要跟你同归于尽!”萧锦安用脖子卡住赵溪的脖子,把他往外拖。
“咳……你要谋杀我啊!”赵溪拍了拍他的胳膊,一边嚎着一边配合地被他拖出去。
叶久失笑,看着这俩活宝,少见地感到放松。
不由想,如果他也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没过一会儿又反悔,还是算了,他连自己都养不好,就是有了弟弟或者妹妹,跟着他,大概率也是受苦。
两个吵闹的离开,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叶久没话找话:“你到时候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说完又想扇自己两巴掌,这什么废话,萧无相要掩藏身份肯定不会跟着啊。叶久战术性喝水掩盖尴尬。
萧无相意料之中地否认:“不去。”
“哦。”叶久自觉失言,决定保持少说少错的原则。
他不说话,萧无相主动提起:“你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叶久还捧着茶盏,转头看向他:“什么计划?”意识到他可能是想问自己以后的安排,叶久随意地道:“我能有什么计划,采药卖药呗。”
人生百年,眨眼即过。
萧无相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看向叶久,几经犹豫,鼓起勇气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叶久闻言动作一顿,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晃神的一瞬间,叶久眨了眨眼,又恢复原样,放下早就没茶的茶盏,说:“不了吧。”
萧无相追问:“为什么?”开口很难,但一旦开口,萧无相不想放弃。
叶久看向萧无相,还没对上视就又移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萧无相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他低笑一声,再次开口:“叶元辰。”
听见这三个字,叶久心陡然一跳。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叶久张了张口,眼睫乱颤,显示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话到嘴边总是难以言表。
“哥!”萧锦安这时候闯进来,眼见气氛不对,不由缓缓放下举高的手。
萧无相没有里他,只看着叶久,半晌,他起身走向门口。要离开时他停下脚步说:“虽然我身在太子之位,但是小时候,我只想当个闲人,什么为民,什么济事,我都没兴趣。”
“但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满怀热忱,每天都把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挂在嘴边,不管别人怎么嘲笑都视若无睹的笨蛋。”
“第一次,我有了想做的事。”
萧无相看着他,最后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还是叶元辰更好听一点。”
“三天后,我在青宁城城门口等你。”
说完他起身离开,萧锦安看看叶久又看看他哥,纠结半天,还是跑出去追他哥去了。
“哥!哥!你等等我!”
赵溪拉着他问:“这是咋了?你又干啥了?”
“我也不知道啊。”萧锦安说完又生气地质问:“什么叫我又干什么了,我能干什么?”
“不是你能是谁?”
“你啊!”
“瞎说!我刚刚都没进去!”
“我也没啊!”越说越心酸,他就是口渴才揽这个活,想喊他哥出来讲讲他俩这戏该怎么演,顺便喝个水,谁知道水没喝到,他哥还莫名其妙生气了。
接下来三天,青宁城里人都听说国都来了人,原本是微服游玩的,结果知道青宁城出了命案,下令要彻查清楚,结果查出了一大堆背地里的东西。
“听说那白大人杀妻弑子?”
“造孽哦,白小姐也是个命苦的娃啊。”
“要我说姜若姑娘也是个命苦的。那几个人就该杀。”
“嘘!你不要命了?”
自然不可能说出姜若跟白净的事,最后向外说的是白姑娘对姜若有恩,姜若姑娘为了报恩杀了白府三人,又为了报仇杀了东街那三个人。
青宁城的县令被革职,新任县令不日将上任,其儿子柳安助纣为虐,充军改造,至于姜若,当然现在她其实是白净,因为罪孽深重,被押解回国都,等候听审。
让白净跟他们一起回顺安是最好的选择了,安置在眼皮子底下,以防生事。
当然,这全程都是萧锦安跟赵溪出面的,萧无相则一直待在客栈。
离开的那天,白净坐在马车里,萧无相如约站在城门口等人,他站在这里,萧锦安跟赵溪也不敢坐着,站在他旁边一起等着。
不过没站一会儿就腿疼,没个站相,萧锦安把胳膊放赵溪肩膀上,想借点力,但赵溪身体素质没比他好多少,反压回去,两人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这么闹起来了。
最后实在没力气,两人勾肩搭背互搀扶着,感受着太阳的炙烤,也不管他哥会不会骂他了,直接跑去马车里坐着,赵溪紧跟着撤。
但是他俩也不敢进去跟白净挤,就坐在外面。
一直到太阳西下,萧无相看着门口寥寥无几的人失望地叹了口气,不是对叶元辰失望,是想到这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见,难过就涌上心头。
“你问!”
“你哥!你问。”
“猜拳。”
“行。”
萧锦安完败。
他鼓起勇气,喊:“哥!还不走吗?”
萧无相最后看了一眼城里,准备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一声:
“喂!”
萧无相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他缓缓转身,就见自己这三天来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猜着夕阳的尾巴,走向他。
叶久走到他身边,笑着说:“虽然我也觉得叶元辰这个名字好听,但是这名字太响亮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叫我叶久吧。”
说完往马车那边走,没走几步,见萧无相没跟上来,扭头喊他:“还不走?”
萧无相站在原地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走。”
“先说好我可是什么行李都没拿,吃喝用住都要你负责。”
萧无相几步跟上他,与他并肩向前。
“好,我负责。”
但萧无相不知道,其实他早就来了,城门口有家茶馆,他原以为萧无相等不到他就会离开,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等到了这么晚。
他也不知道萧无相非要他这个累赘跟着干什么,但是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舍命陪君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