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暮还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再见情妹明真相

幽深的夜，仿若一口倒盖的大锅笼罩着大地。这样的夜里，可以做很多事情，譬如，窥私。

安古藏身在大树上，半蹲着身子，一手撑树干观察着一方屋内的情景。

一美人于榻上看着书册，不待多时便合上了书。一丫鬟行至窗前关上了窗子，遮去了安古的视线，随后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情妹是要歇息了。

安古看时机一到，轻盈地跃下大树，开窗而进，弹出石子灭了烛火。

“谁？！！”古情刹停下上床的动作猛然转头惊呼。

安古一个旋身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别出声，是我。”

是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很快在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难不成！！

古情刹瞪大了美眸，双手紧紧拉着安古的臂弯，待安古确认她不会叫喊以后，她才放开捂住古情刹的手。

在安古放手的那一个瞬间，古情刹猛地伸手撕开眼前那一张陌生的脸。安古没料到古情刹突然来这么一招，一时之间捂住脸的手有些措手不及。

“果然是你，你没死？”古情刹问道。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死？”安古的面色冷了下来。

“当然不是。”暗夜之中依稀可见来人的装扮，这兄长非但没死，还瞒天过海地恢复了一身女装来见她，可见她还有点能耐。看来家仇对她来说是根深蒂固的事情，她绝对得好好地想一个办法来摆脱她，现在再以硬碰硬，对她绝对没有用处，“你没死，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只是太开心，太惊讶了。”

“真的吗？”安古露出欣喜之色，看来她的努力没白费。只是要她的情妹放下她心中所爱，尚需一点时间，但是她等不及了，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只是......”

看着古情刹打量的眼神，安古歉然道，“情妹，其实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古情刹打断了安古的话，“你是女儿身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安古惊讶道。

古情刹转身走动，手中依然攥着那副人皮面具，透过纱窗映进来的光，锁住那副面具的目光有着不甘，“小时候，有回你逃课被父亲打了。我偷偷跑去看你的时候，听到了你跟娘亲说的话了......”

安古心中一震，原来情妹一直都知道！

“当真？！”

古情刹转身看她，“这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前些时候我为什么不跟你走？”她狠狠地捏住了手中的面具，“从小，我长得就很好看，可为什么人人夸的确是身为男孩的你？就连我最爱最敬仰的母亲待你都是最好的，只有，只有那个死去的父亲，待我才是最真！”怒火飘燃，人皮面具猛地被仍在地上。

安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情妹从小便知道了她非男儿的真相，并且从不说出口，还一直对她笑颜如花......

“既然知晓父亲待你的真心，那你为何不想报仇？还一心想要留在杀父仇人身边！！”安古质问。

“报仇？报什么仇？”古情刹走到她面前，不屑道，“自古皇室夺嫡，只要脚跟站错了位置，那么他就输了，父亲的结果那是他应得的！我们没死是幸运！再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何故苦苦纠缠于过去？王爷他待我不错，我为何要与他为敌？反倒是你！”古情刹狠狠地瞪着安古，“三番两次地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她步步逼近安古，眸中充满了恨意，“之前我不阻拦你报仇，可现下，你别想要动王爷一根汗毛！！”

安古沉浸在令她无法相信话语里，“情妹，你如何变成了这般......”

“不是我变了，变的是你自己！瞧瞧你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孔！那是上天对你的报应!!”

“你为何如此怨恨我？恨到需要出言不逊来伤害我？这会令你很开心？？”安古的心在滴血。救出情妹可是她十年来一直活着的信念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哼，”古情刹笑声之中充满嘲讽，“因为你长得比我美啊！不过现在不是了。”

“所以我从小便妒嫉你，妒嫉你那漂亮的脸蛋，妒嫉你得到了娘亲的疼爱......”夜虽黑，可安古竟清晰地看到了古情刹眸中的恨意。

“娘亲一直待咱们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古情刹几乎是要用吼的，但一想到还不是招人来的时候，生生忍下了怒吼，“虽然娘亲给予我们的东西是一样的，但她永远把你排在首位，有好东西了总要先问你的喜好，病了累了嘘寒问暖，就连我们调皮一起受罚的时候也总是先问你疼不疼！她的眼里就只有你！”娘亲的偏心在她心里永远是一道抹不平的疙瘩，此刻说出来她反倒是觉得轻松多了。

安古从来都没想过古情刹心中竟然会装下这么多怨意，她一直认为与她在一起的时光都是美好的，至少她到目前为止，对于那些美好的回忆她都是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情妹，你想多了......娘亲是因为我为长......”

“这不是借口！”古情刹打断她，她垂下眼眸，缓缓道，“你记得娘亲过世的那一夜吗？我多么想留在她身边陪着她......可她弥留之际留下的人是你......”

“情妹，其实娘亲留下我是交代我可以好好照顾你，保护你......”想到娘亲过世时，欣慰中带着一丝不甘，紧紧地拉住了她的双手，安古喉咙生涩，红了眼眶。

“谁信你的话？！”古情刹冷哼，“我在外头哭了一夜，淋了一夜的雨，我就是不愿意离去，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外人的种占据了我娘亲的爱！！”

安古的心猛然一突，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呆呆问道，“外人？你说......谁是外人？”

古情刹得意地挑眉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吗！”

“不，不可能......”安古似感觉四肢无力般，倏地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为了那个杀父仇人在骗我！！不，我怎么可能相信你的话......”她忽然感觉信念在一夕之间崩塌，这么多年隐忍下来的苦楚与复仇的心愿仿佛是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你既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又为何执意要我跟你离开？”古情刹步步紧逼，这一刻，她感觉要把安古摧毁原来是那么地简单，根本不费吹飞之力，“要不要复仇，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古情刹欺身到安古面前，看着那张多年来陌生的脸孔，一字一顿道，“跟你，毫-无-干-系！”

“不可能，娘亲跟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安古不可置信。

“不管娘亲跟你说什么，那都是在骗你的，只有父亲跟我说的才是真的！呵呵......”

她一指抚过安古那平凡的脸庞，看着她那震惊到无法相信的神情，缓缓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知晓父亲跟我说了什么？”她说完转身走到桌前坐下，轻轻地锤了锤腿，一时之间忽然感觉，其实黑夜并没有那么可怕，“你也知晓，父亲娶了三房夫人，大夫人死得早，二夫人，则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的。父亲最爱的一直是娘亲，什么都听她的。不用猜也知道，娘亲肯定跟你说我是二夫人生的吧？其实不是，娘亲总是照顾你，看不惯的奶娘早就跟我说过，你，是捡来的！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娘亲抱着你躲在安府的屋檐下，被父亲撞见，便收留了你们在府邸生活......”

黑夜之中，安古瞪大了眼眸，古情刹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在她的心尖上碾过，她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滴出血的声音。

安古就像雕像一般，愣愣地定住了双足。她不想再听下去，可是身体却跟不上她的思路，硬是站在那里继续听着古情刹说下去。

“父亲对娘亲的美貌一见钟情，在越来越多相处的日子里，更是对娘亲越陷越深，爱得无法自拔。可他介意你的存在，一直无法对娘亲敞开心怀，直到那一次......”古情刹的双眸瞬间暗淡了下来，话语几乎是自齿间挤出来的，“父亲解开了心结很雀跃，可他的一生却得不到娘亲的谅解！”

古情刹站了起来，重新回到安古面前，狠狠地瞪着她，“娘亲最在意的一直都是你，若不是你的存在，我们一家子都会很幸福快乐的！至少在娘亲在的日子里，我感受到的爱会更多！”

“都是你，全都是你！”古情刹泪眼婆娑厉声指控，“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替你隐瞒这些？同情你吗？不......”古情刹闭了闭眼，外头的光透过窗映在她的侧脸，再次睁开之时，眼中似乎多了几许看不清的酸楚，“可还记得我们玩躲猫猫，偷偷地进了父亲的书房？你说的没错，当时我就藏在父亲的书柜子里......”

安古的心仿若被寒风侵袭，被冻成了一截截。原来，她一直都活在一个天大的谎言里吗？可娘亲对她说话时的神情，每每都是那般和蔼温柔，那慈爱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那么地清晰，她不相信娘亲会骗她......不，她不相信......

安古头疼地闭眸揉了揉突突地跳的太阳穴，才发觉眼角已经发酸。夜幕之下，那是一个孤独，心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