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奸夫?”
“是。高兰很有可能伙同奸夫杀了富大友。”
“可下人们都说他们夫妻关系并不差啊?顶多是富大友不常去高兰房里,多宠爱那几房小妾,可中年夫妻不就是这样么?”
“我问她们话时,提及富大友表情都很不自然,生怕说错了话,可见平时常受苛待,人都死了还心有余悸。富大友对她们尚且如此,对高兰就更不用说了,你觉得高兰对他还有感情吗?夫君被人杀了,她竟还有心思梳妆打扮,今日来闹事也是一心找谢昭的麻烦,你可曾看到她为亡夫流过一滴眼泪?”
夏荫边回忆边点头:“对,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悲伤。”
李清白接着道:“那是因为她早就替自己找好了退路。”
“你发现了什么?”
“我去二房和四房那时,江照月绣盒中的绣剪、孟畅首饰盒中的簪子都有明显缺失,好巧不巧昨夜富大友'光顾',很难不令人怀疑,是高兰提前安排好混淆视听的,想误导我们浪费时间去追查那莫须有的凶器。”
“这和奸夫有什么关系?”
“我有了猜测后,执意要去高兰房里看看,她和我争执了半刻,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了,才不得已放我进去。她的审美风格你也看到了,素爱堆砌明艳色彩,她的房内却有许多高雅之物,想来是为了迎合那奸夫的品味。”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可证据呢?”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从进屋起屁股就黏在了床上,想要掩饰床底下的东西。我找了个借口偷看,发现她鬼鬼祟祟藏起一双男靴,一定就是她的奸夫!不过,那奸夫的脚估摸着和我差不多大,个头应该不高。”
“这么说,还真不是谢昭和元旌干的?”
“等着瞧。晚上我们一起去'捉奸'。”
……
这天夜里,李清白和夏荫排排趴在屋顶上,冻得眼泪鼻涕直流。
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起了警惕,高兰一整夜都待在房里安睡,并未与那奸夫私会。天亮后,二人囫囵睡了一觉,便去吃了顿热腾腾的羊肉火锅,恢复精神后,约定不达目的不放弃,夜深再战,守株待兔。
第二夜,富府终于有了动静。
起先,是小花园的树林里传来异动,紧接着,有个小厮模样的矮瘦男子悄悄摸到高兰门前,敲门三声以对暗号,高兰便很快开了门。
二人彼此会意,稍稍多等了一会儿,便轻巧跳下屋檐,李清白留在门外把守,夏荫冲进去捉人,绝对插翅难逃。
夏荫疾风般飞入,吹燃火折子看清对方面目的那一刻,大声惊叫了出来:
“江照月?”
此刻,那柔柔弱弱的姑娘正依偎在高兰怀中,惊恐地瞪大眼睛。须臾之前二人大概还在诉说浓情蜜意,根本想不到她们早已被盯上。
李清白也吓了一跳。她确实没有想到,高兰的“奸夫”竟然是江照月?
“你们……”
高兰没打算隐瞒,坦白道:“是,我和照月在一起。她是我的人。”
夏荫将火折子吹灭,给她们留足体面。江照月哆哆嗦嗦穿好衣裳,高兰将她护在身后,视死如归地望着他们。
“是你们合谋杀了富大友?”
高兰答得干脆:“是我。我想要他的家产,带照月远走高飞,正巧谢昭和他发生口角,又有许多人作证,我本来也厌极了他,便实施了罪行。”
李清白没想到高兰认罪认得这么顺利,抓住机会问清细节。
“富大友身形健硕,你是如何杀死他的,又是如何瞒过下人眼睛的?”
“照月可以扮作小厮,我也可以。我买通了一个名叫阿木的下人,让他躲在房内帮忙,自己扮作他的样子进去送茶水,用他枕下那把原本用来自卫的刀杀了他。因为力气不足以一刀毙命,砍了许多刀才没气,凶器在他房内博古架后的暗格里,你们可以去搜。不过,阿木被我送回了乡下,你们大概很难找到他。”
夏荫补充:“是有这么个人,回乡探亲去了。根据那些人所说,他平时表现挺正常的,我也没放在心上。”
李清白再问:“你举刀时,他就没有挣扎?屋里动静这么大,怎么会不被人发觉?”
“阿木身强力壮,有他帮忙钳制,富大友毫无挣扎的余地。”
“你为什么不让阿木直接杀了他,非要亲自动手呢?”
“我不想害了阿木,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是不幸被捕,他也不至于背上死罪。”
“可你就不怕背上死罪吗?你不是要带江照月远走高飞吗?”
高兰闷声不语。
“你和富大友又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你要捅他那么多刀?”
屋内只余朦朦胧胧的月光,李清白和夏荫却都清楚地看到了,江照月那双美丽又凄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泪壳。
“高兰……”
高兰不愿再多说,平静地走到他们身边:“你们带我去见官吧。”
李清白最后问了她一句:“高兰,你确定江照月那把绣剪,真的生锈了吗?”
高兰忽然激动起来,紧紧抓住她手臂:“别问了!带我去见官!到了衙门,我把一切都交代清楚,谢昭是清白的,富大友的死与他无关!”
李清白与夏荫对视一眼,皆按下心头思虑,不再追问了,也没捆缚高兰,让她跟在后面往州衙去。
二人心照不宣地放缓了脚步。
夜色深沉,将几人的身影吞没在空旷的街巷。两旁的铺户早已关了门,只偶尔有一两间透出半点昏黄的豆油灯光。
四周静得能听见鞋底摩擦青石板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离人心上。
高兰始终没有回头,尽管她知道江照月一直跟着他们走了很远很远。
离衙门还有百步时,江照月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扑通跪了下来:
“高兰!人明明是我杀的,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她掩面大哭起来。高兰走到她身边,含着眼泪啪地打了她一耳光:“你又犯糊涂了是不是?滚回去说胡话!”
江照月抱住她双腿,哭得更凶:“高兰,高兰,你别去!该我承担的,我自己承担!”
“不,那些伤口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做的,照月,和你无关!”
二人抱头痛哭,李清白百感交集,戳戳夏荫:“我想,高兰或许买通了仵作,修改了验尸结果,又或许那仵作水平不精,没能看出分叉的剪刀伤与直贯的刀伤之间的分别。待会我们再去看看尸体,验证一下,顺便问问,那富大友到底把江照月怎么了。”
“好。”
他们与值守的吏目说明来意,在关押高兰与江照月之前,总算弄清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原来,早在许配给富大友之前,高兰就和娼妓出身的江照月相爱了。碍于身份差异与世俗眼光,二人不得不分开,高兰也依父母之命嫁给了富大友,婚后却生活得并不幸福。江照月更是凄惨,一直过着受人欺辱的生活,高兰索性将她接来了府中,哪怕跟着富大友也比流落在妓院强,她们二人还可以互相作伴。谁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富大友发迹后,虽说离家越来越频繁,脾气也越来越大,常常把怨气发泄到她们身上,手段极尽下作。高兰不忍爱人受苦,便不断为他纳妾,想着多少分散些他的注意力,可富大友并没有就此罢休,江照月的性格与出身,注定了她是最受折磨的一个。
那夜,富大友照例将江照月蹉磨一番后,回到房间呼呼大睡。高兰抚着她身上的伤痕,决心让富大友去死。
可当她准备好一切,扮作小厮潜入,正看见江照月举着血淋淋的绣剪,三魂七魄都已飞出体外。她知道富大友枕下有刀,便用那刀混淆了伤口,帮她清理了现场,装作无事发生,再去谢府挑衅,以便嫁祸给谢昭——反正他手上已有数不清的人命,再多一条也不是担当不起。
至于阿木,案发前他正在老爷房里躲懒,冷不防被江照月抓到,被她威胁揭发,只好做了帮凶,事后又被高兰送回了老家。
李清白听得唏嘘,和夏荫咬耳朵:“你不是挺会打点的吗?给她俩也打点下呗。”
夏荫无语:“她们害你家谢昭蹲大狱,还差点受刑领罪哎!”
“她们也有苦衷啊。”
“不管怎么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想,尽可能地让他们少受些罪,多争取些宽待。”
“那是当然。”
好生与高兰同江照月交待一番后,李清白急忙赶去见谢昭。
他手脚已没了镣铐,衣衫完整干净,神情虽有些疲惫,倒也不像受过苛待。
李清白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抻抻胳膊,捏捏小腿,又仔细摸了摸他新冒的胡茬,终于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
“谢昭!”
谢昭抬起修长的手臂,迟疑再三,蜻蜓点水般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我没事。”
他的下巴尖抵着她的头,只觉从未这样幸福过。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怀抱可以那么香、那么软,也从来不知道,所爱之人的拥抱能给他那么大的安全感。
可惜她只是浅浅抱了一下,便起身给他讲这两天发生的事。
她那样能说会道,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他痴痴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他的生命从未这样鲜活过。
他太想留她在身边了。
回府路上,她仍旧一刻也说个不停,他没有插话,只想静静享受这个难得的夜晚。
陡然间,却有什么声音划破长空,为他送来了迟到的情报。
他截下海东青爪间的信件,上头元旌只潦草地写了三个字——
虎啸帮。
写到现在其实有一些微群像,希望配角也可以有他们自己的故事和闪光点,而不是沦为主角的背景板和工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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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