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戏 第9章 第 9 章

马车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停下，并未直接驶到蓬莱仙馆那灯火辉煌的大门前。

“下车。”霍峥睁开眼，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过于扎眼的绯红戏服，率先弯腰下了马车。夜风带着湿冷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霍峥随后下车，那件黑色的厚呢大衣已经穿在了身上，领子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锐利如鹰的眼。他并未看沈清澜，只对驾车的两个便装男子略一颔首。

那两人无声地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走吧。”霍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情绪。

沈清澜抿了抿唇，抬步朝着巷子另一端那片喧嚣的光亮走去。他能感觉到，霍峥就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快不慢，像一道沉默而强大的阴影，将他牢牢罩住。

越是接近蓬莱仙馆，那喧闹声、笑骂声、夹杂着劣质烟酒和脂粉的浑浊气味就越是浓重。赌坊与烟馆特有的颓靡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

仙馆门口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眼神倨傲地扫视着来往之人。见到一身绯红、容貌昳丽的沈清澜，几人眼睛顿时一亮，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淫邪与贪婪。但当他们目光触及沈清澜身后那个穿着深灰大衣、气场冷峻的男人时，那点贪婪瞬间化为了惊疑不定。

霍峥甚至没给他们上前盘问的机会，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几个四海帮的帮众便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开了通路。

沈清澜目不斜视，径直走入这龙潭虎穴。

馆内更是乌烟瘴气。大厅里赌桌林立，人声鼎沸，烟雾缭绕。舞台上正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伶咿咿呀呀地唱着淫词艳曲，台下叫好声、下流的口哨声不绝于耳。

他的出现，像一滴清水滴入了滚油。

那身过于鲜艳的绯红，和他那张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难掩清冷绝俗的脸，瞬间吸引了大半目光。喧闹声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视线黏在他身上，有惊艳，有好奇，更多的是不怀好意的打量。

沈清澜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他皮肤发紧。他强迫自己忽略，挺直背脊，朝着后台方向走去。

霍峥依旧跟在他身后，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漫步在自家后花园。但他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靠近或出言不逊的人，都隔绝在数步之外。

后台更是混乱不堪，挤满了四海帮的人和一些浓妆艳抹的伶人。见到沈清澜进来，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男人立刻迎了上来，是四海帮的一个小头目，姓钱。

“哎哟！沈老板！可把您给盼来了！”钱头目满脸堆笑，眼神却在他身上那件绯红戏服和身后的霍峥之间逡巡，带着试探，“这位是……”

霍峥没理他，自顾自地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抱臂倚墙而立，帽檐下的目光冷冷扫视着后台，如同蛰伏的猛兽。

钱头目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又转向沈清澜：“沈老板，您看这《思凡》……”

“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唱。”沈清澜声音平淡，走到一面布满污渍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不合时宜的绯红、脸色苍白的自己，“给我一刻钟静一静。”

钱头目还想说什么，但感受到墙角那道冰冷的视线，终究没敢再多言，悻悻地挥手让周围嘈杂的人声稍微低了些。

沈清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周遭的污浊和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都摒除在外。他能感觉到霍峥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背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前台传来司仪拔高了声音的介绍，带着夸张的谄媚：“……接下来，有请吉祥戏院的沈清澜沈老板，为咱们龙爷寿辰，献上《思凡》！”

台下爆发出混杂着口哨和怪叫的哄闹声。

沈清澜睁开眼，镜中的人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冰冷的平静。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袖摆，转身，朝着通往舞台的帘幕走去。

经过霍峥身边时，他脚步未停。

霍峥却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记住马车里的话。”

沈清澜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没有回应，抬手，掀开了那厚重而油腻的帘幕。

刺眼的煤气灯光瞬间笼罩了他。

台下是无数张模糊而兴奋的脸，主位上坐着一个脑满肠肥、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正是四海帮的龙头，赵四海。他眯着眼，打量着台上的沈清澜，目光在他绯红的戏服和精致的脸上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锣鼓点儿响起，荒腔走板，远不如吉祥戏院的讲究。

沈清澜站定，水袖微垂，眼观鼻，鼻观心。在一片**喧嚣中，他清冽的嗓子，如同玉石相击，骤然划破了浑浊的空气：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唱词依旧是那段唱词。

但此刻从他口中唱出，在那身妖异的绯红衬托下，在这污秽不堪的环境里，竟生生多出了一股决绝的、近乎悲壮的意味。那不是思凡，那是控诉，是挣扎，是宁为玉碎的孤高。

台下的哄闹声渐渐小了。

所有人都被这迥异于场合的、带着刺骨清冷的唱腔攫住了心神。

赵四海脸上的不怀好意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沉。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沈清澜不管不顾，他只唱着属于自己的戏。他能感觉到，后台帘幕的缝隙里，有一道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冰冷，专注，带着掌控一切的平静。

唱到“只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台下前排一个看得痴迷、几乎要流下口涎的胖子。

仅仅是一瞥。

甚至不足半秒。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撕裂了唱腔！

那胖子的右手被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狠狠踩住，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霍峥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台下，站在那惨叫打滚的胖子身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整个蓬莱仙馆，瞬间死寂。

只剩下那胖子杀猪般的哀嚎，和台上沈清澜未尽的唱腔，幽幽回荡。

霍峥抬起眼，看向台上怔住的沈清澜，眼神冰冷如铁，带着无声的警告。

他说到做到。

我没招了，

这屏蔽词真的是太影响观感了

不说了，改吧

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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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