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戏 第11章 第 11 章

巷口的黑暗如同浓墨，将远处蓬莱仙馆那片虚假的光鲜彻底吞没。只有马车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出模糊的影子。

霍峥攥着沈清澜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几乎是将他拖拽到了马车前。车夫早已无声地掀开了车帘。

手腕上的疼痛尖锐，混合着方才台下那声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响，还在沈清澜脑海里嗡嗡回荡。他被霍峥几乎是粗暴地推上了马车，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座椅上。

霍峥随即弯腰进来，沉重的身躯带着外面的寒气，在他对面坐下。车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股越来越浓的、混合着血腥、硝烟和冷冽男人气息的味道。

马车缓缓启动，再次轧过青石板路。

黑暗中，沈清澜能感觉到霍峥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冰锥，钉在自己身上。他靠在车厢壁上，微微喘着气，被攥过的手腕火辣辣地疼，身上那件绯红的戏服此刻只觉得讽刺而黏腻。

“现在，”霍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反而比怒吼更令人心悸，“知道什么叫‘圈’了？”

沈清澜猛地抬起头，尽管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那话语里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了。

霍峥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给他上了这一课。他不是被保护，他是被标记，被占有。他的任何一点“越界”，都可能招致旁人无法承受的灾祸。

一种混杂着屈辱、后怕和某种扭曲兴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攥紧了袖口，指甲陷进掌心。

“九爷好大的威风。”他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有些沙哑，“杀鸡儆猴……用我这条鱼饵，钓四海帮这条鱼，顺便敲打整个北平城……真是好算计。”

他以为霍峥会怒，会再次用暴力让他闭嘴。

然而，霍峥在黑暗中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意味。

“算计？”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性的气息再次笼罩过来，“沈清澜，若我真要算计，就不会亲自进那脏地方。”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

“我要的是他们看清楚，动我霍峥的人，是什么下场。”

“你的人……”沈清澜重复着这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想反驳，想讥讽，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惯性让沈清澜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掌，精准地扶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撞向对面的霍峥。那手掌只是虚虚一扶，在他稳住身形后便立刻松开，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但那一瞬间的触碰，隔着单薄的戏服，传递来的温度和力量，却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沈清澜僵在原地，肩膀处那一点残留的触感，竟比方才被攥紧的手腕还要灼人。

霍峥似乎也沉默了一下。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乱。

“把这身衣服换了。”良久，霍峥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碴子，“碍眼。”

沈清澜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刺目的绯红。这是霍峥让他穿的，如今又嫌碍眼。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马车在寂静中行驶，朝着霍府的方向。方才蓬莱仙馆里的剑拔弩张、血腥暴力，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但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而无声。

沈清澜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震动传递全身。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霍峥踏上舞台，在一片死寂和血腥中，走向他的那一幕。

不是拯救。

是收割。

而他，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心甘情愿、或者说无处可逃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