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才要安歇,宫门便被拍的山响。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众人都吓了一跳。
宝华姑姑忙叫小太监去询问,不一会儿,小顺子回来,有点忐忑地说道:“是云筑宫的人,来请殿下即刻前去。”
玉筠的心咯噔一声。
自从发现德妃娘娘对自己多有提防之后,玉筠便极少主动去往云筑宫,德妃也不来为难她,井水不犯河水。
如此夤夜派人前来,自然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玉筠心惊肉跳,猜测是不是周锦如何。
他吃的东西她也吃了,按理说不会是毒,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是不是因为吃汽锅鸡发汗的缘故,但在出门前已经叫他兜了风帽穿了披风,且那锅子里又有生姜胡椒等物,都是驱寒的,按理说不至于。
云筑宫上下气氛紧张,太医院内更是灯火通明,忙碌非常。
其实黄昏时候,周锦便自觉有些发热,只是他强忍着,未曾显露出来。
将要就寝,近侍察觉不妥,才解开外裳,周锦便晕厥过去。
底下人吓得半死,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回了德妃,德妃闻讯,自然是天崩地裂,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惊动了。
德妃想起白日的事,怒不可遏,立刻派人去瑶华宫传玉筠。
夜间风大,彻骨透冷。
德妃并未如往日般盛装,只在外间披了一件大氅,头上箍着珍珠抹额,云髻松松,却仍然难掩绝色。
玉筠屈膝行礼。
德妃打量着她,眼中透出锋利的怒色,喝问道:“五公主,本宫素日没有得罪你吧?”
玉筠垂首道:“娘娘说哪里的话,自然不曾。”
德妃倾身盯着她:“既然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害瑞麟?”
玉筠抬头,对上德妃咄咄相逼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平静而恳切地:“娘娘,三殿下也是我的兄长,我从来都是一片敬爱之心,天地可鉴,我从未有过任何相害之意,也并未加害过三殿下,您又何出此言?”
德妃眉峰一动,身子往后一靠,顿了顿才道:“那本宫问你,白日之时,瑞麟是不是在你那里用过膳?”
“是。”
德妃冷哼道:“你应的倒是痛快,若不是因为在你那里吃了不该吃的,他又怎会昏迷不醒?”
玉筠道:“娘娘,我知道您关心情切,只是三殿下到底如何,且要看太医的说法。何况三殿下在我那里所用之物,我也都尝过的……”
“你尝过?谁知道你有没有弄鬼。”
“娘娘,三殿下身子要紧,娘娘何必跟我说这些赌气的话。”
玉筠知道德妃是怎样看重周锦的,却不必在此刻跟她计较,至少要让周锦先好起来。
还好太医给周锦连续诊过,得出结论是着了风寒。又用银针刺穴,周锦终于醒来。
他咳嗽了声,发现身边围着这许多人,就知道必定惊动了德妃。
德妃握住他的手,摸摸额头,仍旧滚烫,心疼的滴下泪来:“麟儿,你觉着怎么样了?”
周锦仍有些虚弱,却撑着道:“母妃,我……此事跟五妹妹不相干。是我……咳……”
德妃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如此,脸色一沉,却又忙挤出笑容:“好好,母妃知道,你不必理会那些,先歇息会儿,待会儿熬好了药,进一碗就大好了。”
周锦嘘嘘喘息,指了指架子上那件披风:“五妹妹叫我披着避风,我怕母妃……看见了又问我,故而临进门脱了……这才……故而跟她无关……”
白日的时候周锦来见,德妃也看见内侍手中抱着一件披风,但因为天不太冷,只当是他们伺候的用心,就没有多问。没想到竟然是玉筠给的。
德妃怔忪,又笑说:“行了,你快别说了。安心歇养身子要紧。”
周锦说完了要说的话,似乎放了心,昏昏沉沉又闭上了眼睛。
德妃原本担心周锦,又恨这无妄之灾因为玉筠而起,如今知道是风寒,还是周锦自己解了披风而害……那气自然消了大半。
来到外间,却见玉筠仍安静等候,德妃正琢磨如何开口,外间小太监入内道:“娘娘,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德妃一拍桌子,恼道:“好灵的耳朵,好快的手,本宫前脚把人带来,后脚皇后就派了人来,我这宫里莫非是会吃人么?”
玉筠心知不妙,原本德妃知道周锦病情没什么大碍,自然就放她回去了。
倘若皇后也掺和进内,这矛盾自然是有些升级了。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赵尚食,进殿之时,她自然看见玉筠站在旁边,却不动声色,行礼道:“娘娘得知三皇子殿下身子微恙,特打发奴婢过来询问情形。”
德妃冷笑道:“皇后娘娘有心了,三皇子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倒是没想到惊动了中宫,娘娘自己还头疼脑热的呢,还得为我宫里的事操心,真真不该。”
尚食道:“娘娘凤仪六宫,对众位皇子公主们也都是一视同仁,自然是关心备至的,既然无大碍就好了。”
德妃瞥了眼旁边的玉筠,本以为这女官是冲着玉筠来的,没想到绝口不提,于是也问道:“说来,娘娘身体好些了么?”
“回德妃娘娘,吃了几幅药,已经好多了。”
德妃哼道:“近来这宫内也不太平,接二连三有人病倒,竟不知怎么了。”
女官仿佛没听出她话中之意,答道:“自是因为节气不对,这节气轮换的时候乍暖还寒的,最容易得病,都是寻常。皇后娘娘还说要给各宫内分发些今年新下的艾草,日日熏一熏,多有好处。”
德妃有点心不在焉。
本来若是这女官开口问玉筠的话,德妃绝对不肯轻易放人的,谁知她却半字不提,反而在这里跟自己闲话,德妃哪里有空闲应付她,恨不得立刻进内守着周锦。
德妃目光一转,看向玉筠说道:“小五,知道你挂心你三哥哥,可也不用深更半夜地往这里跑啊,虽说他是在你那里吃了东西才害病的,本宫却也没怪你什么,你也大可不必如此自责,好了,快回吧。”
德妃娘娘倒也机智,此刻还不忘上眼药。
不多时,尚食女官也退了出来,云筑宫宫门外,两人相视一笑。
尚食道:“公主,可受了惊吓?”她自然是为了玉筠来的,但也深知德妃的心性,所以以退为进,果真德妃沉不住气。
玉筠道:“倒是没什么,就是又惊动了皇后娘娘了。”
尚食回头看了眼,小声问:“别的倒也罢了,这德妃娘娘把大半个太医院都惊动了,咱们娘娘担心三皇子有个万一,那公主留在这里岂不危险,所以叫我来探一探。”
玉筠心中感动,道:“娘娘苦心为我,我却给娘娘生了事,改日自去请罪……有劳姐姐走这一趟了。”
“快罢了,三皇子殿下的心性谁不知道,他若硬是留在瑶华宫,公主还能把他推出去不成?这些娘娘都知道,若是不信公主,就不会派我来保您了。”
周锦病了两日,医药得当,很快痊愈。
听说皇上申饬了德妃,说她有失体统,罚她闭门思过三日。
几日里玉筠除了给皇后请安,其余时候闭门不出。
她还惦记着太子答应的事情,可不想再节外生枝,别的都不算什么,搅乱了她出宫见太后的计划却是大事。
是日,天空彤云密布,朔风飒飒。
玉筠自中宫出来,正碰上来请安的两位公主。
因皇后对玉筠多有偏爱,几个皇子也最是疼爱,她们自然有些不忿。
三公主玉芝故意扬声道:“你说怪不怪,素日三哥哥都无碍,只去了瑶华宫一次,就病的这样惊天动地的,只怕是跟瑶华宫八字不合吧。”
玉芳道:“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小心五妹妹听见又恼了你。”
玉筠微微屈膝:“两位姐姐好雅兴,风头里议论是非,也不怕灌了一肚子冷风。”又笑道:“是我白操心了,姐姐们素日都是冷心冷肺的,灌了风倒也相应。”
玉芝皮笑肉不笑地:“五妹妹的嘴这样毒,怪道三哥哥去一趟你宫里就病了,多半是被你毒倒的。”
“我的嘴毒些不打紧,总比三姐姐嘴甜手狠。”玉筠望着玉芝陡然色变的脸,半是无辜地笑道:“前儿听说不知哪里捞上来一个死尸,三姐姐还到处乱窜,不如在宫里多抄几卷佛经吧。”
旁边玉芳听玉芝嘲讽玉筠,正掩口而笑,闻言皱眉道:“五妹妹你过了,平白为何咒人,何况那死尸跟三姐姐有何相干?你可别红口白牙地赖在她身上。”
玉筠双眸微睁:“我说是她做了的么?抄佛经是个静心的活儿,太后跟母后也都常常抄写,四姐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倒像是先跳出来不打自招了。”
起初玉筠跟几位公主的关系倒也不算差,可惜玉芝最蠢,耳根子又软,屡次被人当刀针对玉筠。
玉筠起初还念在彼此的情分上,多有隐忍。
可有一次,因为玉筠为一个失职的小宫女说了几句好话,被玉芝看见,竟非找了个由头,把那宫女打了个半死。
她不是为难那小宫女,只是要打玉筠的脸。正因为打不着,故而拿跟玉筠有点关系的人撒气。
此事中宫知道后,申饬了玉芝又禁足了三个月。
玉筠又为那小宫女求了恩典,赏赐了银子,赦她出了宫,不然留在宫内,有朝一日只怕还是逃不出玉芝的毒手。
此时两位公主口角上讨不到好处,玉芝恼羞成怒:“你不是花言巧语的最会哄人么?怎么前儿被德妃娘娘叫了去,就不敢跟娘娘犟嘴吵嚷了?还得皇后娘娘巴巴地派人去保?”
玉筠不屑地挑唇,正欲开口,突然笑容一敛。
她身后的宝华姑姑抬眸,嘴角却多了一抹笑意。
玉芝见她不言语,还以为戳中她的痛楚了,越发笑道:“劝你有点自知之明,以后少跟三哥哥亲近,不然下一次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出云筑宫了……”
正得意,却听到身后有人寒声道:“我却不知道,三妹妹竟然能做云筑宫的主了。”
玉芝玉芳惊得回头,却见竟是太子周锡跟三皇子周锦,说话的正是周锦,凤眼中透着冷冽的怒色。
周锡虽没言语,却也皱着眉,沉沉地看着她们两个,显然大是不悦。
三个人屈膝行礼,周锡才说道:“三妹妹先前还被母后申饬过,就该好好在宫中静思己过,怎么又出来生事?”又看玉芳道:“四妹妹素来安静,如何也跟着她一起胡闹,玉筠是几个里最小的,你们就该爱护她,为何总是打压欺负?若还如此,不必提母后,孤这里也饶不过。”
两位公主面红耳赤,不敢言语。
玉筠垂着眼帘,不去看周锦的眼神,却听太子温声道:“小五,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传旨的内侍已经去了瑶华宫,皇上有要紧事召见你呢,还不快去?”
[猫头]阴郁小狗蓄势待发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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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