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下的旧时光 第2章 皂角香与橘子糖

沈清浅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麻。苏野的笑容太有冲击力，十年前那个夏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炸开——他把橘子糖塞给她时沾着汗的手心，他护在她身前时绷紧的小身板，还有那句“等我们上高中，还要在一个班”的承诺。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声音发颤，视线还黏在苏野手里的糖纸上。那糖纸边缘的褶皱和她手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千百遍。

苏野没立刻回答，反而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你搬家那天，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们去了南方。我把你给我的那半块橡皮一直带在身上，后来查到你爸妈的工作调动记录，又托了好多人，才打听到你考来了明德。”

他说着，从校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半块磨得发白的橡皮，上面还隐约能看到卡通小熊的图案。沈清浅的呼吸一下子停了——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橡皮，搬家前不小心掰断了，她把另一半塞给了苏野。

“你……一直留着？”

“当然。”苏野的眼神很亮，“我说了要保护你，说话算话。”

周围同学的起哄声隐约传来，沈清浅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赶紧把苏野往走廊推：“别在这儿说……”

苏野被她推着走，嘴角却一直扬着。走到楼梯间的拐角，他突然反手把她堵在墙上，少年的气息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清浅的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膛，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用手臂圈住了。

“躲什么？”苏野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沈清浅，十年了，我没食言。”

沈清浅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忘了？”苏野嗤笑一声，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我每年都去老城区的樟树底下待一会儿，想着说不定能遇见你。你呢？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问题像根针，刺得沈清浅心里发疼。她怎么会不记得？这十年里，她无数次拿出那张糖纸，对着上面模糊的折痕发呆。她甚至偷偷打听过实验中学有没有一个叫苏野的男生，却总是一无所获。

“我……”

“好了，不逼你。”苏野突然松了手，退开半步，语气又变回了那种带点痞气的轻松，“反正现在找到你了。以后放学，我送你回家。”

沈清浅猛地抬头：“不用了！”

“嗯？”苏野挑了挑眉，“你忘了小时候是谁把你护在身后的？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不行？”

他的话让沈清浅哑口无言。是啊，小时候是他护着她，现在……她看着苏野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下午的数学课，沈清浅根本没听进去。她的座位在第三排，苏野就坐在她斜后方。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种灼热的视线让她浑身不自在。

“喂，沈清浅。”

下课铃一响，苏野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沈清浅回过头，看见他手里拿着本数学练习册，指着一道函数题：“这题你会吗？”

沈清浅的数学不算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她凑过去看了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有点难……”

“我教你。”苏野说着，直接把练习册和笔塞到她手里，“去天台，那儿安静。”

沈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上了天台。九月的风比教室里凉爽些，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了起来。苏野靠着围栏，把练习册摊开在膝盖上，拿起笔开始给她讲题。

他讲题的样子很认真，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沈清浅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听着他清晰的思路，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慢慢消散了。原来十年过去，他还是那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耐心给她讲题的苏野。

“这里，辅助线应该这么画……”苏野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你看，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

沈清浅点点头，刚想说话，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她探头往下看，只见几个男生正围着一个女生推搡，那女生的书包掉在地上，书本撒了一地。

“是我们班的李婷。”沈清浅认出了那个女生，她平时很内向，不太爱说话。

苏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练习册往沈清浅怀里一塞，转身就往楼梯口走。

“苏野，你干什么去？”沈清浅赶紧拉住他。

“有人欺负同学，我能不管？”苏野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痞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忘了，我可是要保护你的人。”

他说完，挣开沈清浅的手，几步就冲下了楼梯。沈清浅抱着练习册站在天台上，心里又是担心又是茫然。这个苏野，好像和十年前那个只会护着她的小男孩不一样了，他身上多了些锋芒，也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低头看着练习册上苏野刚劲的字迹，又想起他刚才那句“我可是要保护你的人”，心脏不受控制地又开始乱跳。

楼下，苏野已经走到了那群男生面前。他个子高，气势足，往那儿一站，就让那几个男生有点发怵。

“干嘛呢？”苏野的声音冷冷的。

带头的男生叫王浩，是隔壁班的刺头，平时没少欺负同学。他上下打量了苏野一眼，嗤笑一声：“新来的？少管闲事。”

“我管定了。”苏野往前走了一步，“跟她道歉，把东西捡起来。”

王浩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你谁啊？凭什么命令我？”

“凭我能打得你满地找牙。”苏野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里的狠劲让王浩身后的几个男生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就在两人快要动手的时候，李婷突然拉了拉苏野的衣角，小声说：“同学，算了……我没事……”

苏野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王浩一眼，最后还是松开了拳头：“这次算你走运。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就不是道歉这么简单了。”

王浩悻悻地骂了句“晦气”，带着人走了。

苏野弯腰帮李婷捡散落的书本，动作意外地轻柔。李婷红着眼眶说了声“谢谢”，就抱着书包跑开了。

沈清浅从楼梯间走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苏野一个人站在原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解决了？”沈清浅问。

“嗯。”

“你以前……也经常打架？”

苏野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还行吧。在实验中学，没人敢欺负我罩着的人。”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沈清浅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个苏野，到底在这十年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从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男孩，变成现在这样浑身带刺的少年？

“走吧，送你回家。”苏野把她的练习册拿过来，随手翻了翻，“你数学还跟以前一样，一遇到函数就头疼。”

沈清浅的脸又红了，小声嘟囔：“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苏野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记得你所有的小习惯，沈清浅。”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沈清浅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她看着苏野近在咫尺的侧脸，心跳得飞快，却又觉得无比安心。或许，十年的等待，并没有白费。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沈清浅家楼下。单元楼的灯有点暗，苏野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

是个崭新的橘子糖，包装纸上印着最新的卡通图案。

“给你。”

沈清浅愣住了。

“以前的糖纸旧了，以后换我给你买新的。”苏野的声音很认真，“沈清浅，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沈清浅接过橘子糖，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指，像是有电流窜过。她抬起头，看着苏野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的眼睛，里面映着她的影子，还有满满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谢谢你，苏野。”

“跟我客气什么。”苏野笑了笑，转身准备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了，明天早上七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一起上学。”

沈清浅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摆摆手，快步消失在拐角。

沈清浅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颗橘子糖，心里五味杂陈。有重逢的喜悦，有对他变化的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不知道，苏野并没有真的离开。他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沈清浅走进单元楼，直到那扇窗户亮起灯，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担忧。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全是沈清浅的照片——有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有她和同学说笑的样子，甚至还有她小时候在老城区巷子里玩耍的模糊影像。

“清浅，”他低声自语，“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溜走了。”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沈清浅坐在书桌前，手里把玩着那颗橘子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苏野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她原本按部就班的高中生活。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旧糖纸的小盒子。糖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还留着当年她和苏野的指纹。她把新的橘子糖放在旁边，新旧对比，像是跨越了十年的时光。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睡了吗？】

沈清浅犹豫了一下，回了个【没】。

很快，对方又回了过来：【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沈清浅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才回了两个字：【随便。】

那边似乎笑了，发来一个笑脸表情：【那我看着买。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沈清浅放下手机，把脸埋进臂弯里。她不知道自己对苏野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对童年玩伴的怀念，还是……真的动了心。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从苏野出现的这一刻起，她的高中生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平静了。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