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 第122章 骨笛

阿恰也跟着叶是贞跑下楼去，没多一会又跑上来喊沈节：“沈节，你过来看！”

脸朝下倒地的是个穿着体面膀大腰圆的男人，身后的椅子背踢到一边，博古架旁养着兰花的大瓷盆摔得四分五裂，男人手里还抓着花盆里的泥土。

刚刚与死者对面喝茶的中年富商脸色煞白，正用擦手的布巾抹着冷汗：“他，他他本来好好的，突然站起来就开始吃土，我劝也不听啊！”

“别靠近他，他身上被嫁蛊了！”阿恰在楼梯口喊着，尸体周围的人群立马躲到了六尺之外。

叶是贞的脸色已经从白转成了青。

阿恰从腰上拔出来一根白色的短笛，呜哩呜哩地吹出几声不成曲调的动静，男人居然动了一下。

“诈尸了！”“活了，这是活了！”

围观众人的惊叫没维持多久，男人身体继续弹动，着地的五官眼看着就流了血。

阿恰面露难色，看看手里的短笛，又看看地上的人，一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只能掐死了……”

众人都以为阿恰要去掐死地上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担心阿恰也死掉的，还有说她是在杀人的。但阿恰只是走到扫地的伙计身边，从笤帚上掰了一段细竹条。

她把竹条往骨笛里通了通，笛孔里钻出一只黄蜂，但没有翅膀而且被捅伤了腿，只能一瘸一拐地爬。阿恰从香炉里掏出一把灰在黄蜂周围画了个圈，然后就用掰成两截的竹条掐死了它。

这时候街口传出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堂的两面大门全都紧闭着，财神像的脸上没了阳光。沾了污血的地板直接撬开换了新的，原来摆着兰花盆的地方换成了一盆大叶滴水观音，新点的除秽香正冒着烟气，叶是贞拊着桌子长吁短叹。

叶二掌柜家财万贯，愁的自然不是这半日的客人上不上座，也不是应付衙门和死者亲属，他愁的是自己最放心的侍女都是杀手，可是自己连买凶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掌柜的……”伙计从后厨探出来半个身子，欲言又止。

“说。”叶是贞开始抠起了桌面。

伙计颤着声音：“打听清楚了，就是千枝姑娘。”

“好，你找账房领完这个月的月钱就回家吧。”

“谢掌柜的。”

伙计讪讪离开了，阿恰从来不照顾任何人的心情，直接开了口：“嫁蛊的人把蛊嫁掉之后都要留信，信物怎么用的我不知道，反正是信死了，就是蛊没嫁出去，嫁蛊的人就得死。这个笛子是我在千枝身上拿的。”

“拿”是假的，顺手牵羊是真的。雪白的笛子摆在桌上，这分明是一段人的腿骨，而且骨面没有变暗，这还是新鲜的腿骨。

“有些会蛊术的人，装成什么身份，别人都深信不疑。千枝姑娘应该也是被掉包了。”沈节安慰道。

“那万家和‘囚红’……”叶是贞的脸色稍微见好了些。

应该是受同一人指使，而那个人对茶楼的人事相当熟悉，也有足够的财力和势力，是江湖中人。

沈节想起了一个人。

“掌柜的，这两天打铁卖刀的师徒是不是没来？”

“啊……”叶是贞好像没反应过来，“没来吧。应该没来，我问问我哥。”

“他们住哪？你肯定知道，我去看看。”

阿恰被叶是贞当成正经蛊师，强留在茶楼里为他清查。

沈节按照叶是贞给她的地址找过去，只找到了夜市后街那些小商贩和卖热水卖炭、杂耍卖艺的租住的大院。朝北的一道小门敞着，左右门联“南来北往皆是客，五湖四海一家亲”，从门口望穿院里，水井周围摆的笸箩里什么都有，每间房外面的竹架上都挨挨挤挤晒着衣服。现在过了辰时，有的门上挂着锁，出夜市的还在拉着帘子睡觉，鼾声震天。

“劳驾，见没见过卖刀的一老一少两个？”

翘着二郎腿抽烟袋的客房老板笑纳了一颗碎银子，指着身后漆黑的门洞：“刚搬走。”

沈节刚抬腿迈过门槛，这人吆喝住了她：“嗳——你要看房啊？先交押金！”

这间房紧挨着街墙和水沟，半面墙上都长着霉，最靠里的竹床看起来已经很多年了。这间屋子又窄又深很难通风，进门没两步就闻到一股直冲脑袋的药气，床头有一圈没扫的炉灰，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腐血味，与房间深处淤积不散的霉味掺在一起，沈节险些吐出来。

等她掀开棉被时，急着收押金买自己命的老板拽住了她：“你是偷东西的吧？跟我去见官！”

“见吧，你得先把窝藏犯人的事说清楚，再论我偷没偷你这穷地。”

沈节把床上的棉被扯到地上，床上是一条腿形状的血印子，看起来是小腿的腿骨被锯断，中间断开的长度刚好是骨笛的长度。

“妈呀……妈呀！”老板连退好几步，反应了一会突然拿烟袋指着沈节鼻子：“是你杀的人！”

沈节反手甩了他一耳光，看他还要胡说八道，又补了一巴掌。对付这种猢狲不需要仔细纠缠，她抽出长生往老板鼻尖一指，老板直接跪了下来，直着身子给沈节磕头。

沈节用刀背在老板脖子上点了点，转到老板身后：“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来干什么，带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板打了个哆嗦，“您，您是捕……”

“别废话！”沈节一声吼，外面几户纷纷关了窗。

客店老板交代，这里住的一老一少确实是卖兵器的铁匠，徒弟不像是打铁的，每天出门抱着几匣刀剑到处给人看，声称自己还有更好的，要人重金订购。那个须发花白的老铁匠一来就病了，一开始徒弟在院子里煮药，煮的都是不认识的东西，老板觉得不吉利，就把人赶进屋里煮；直到昨天夜里徒弟叫本地铁匠铺的取走了所有的兵刃，把老师父扛上板车，一言不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