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
邱驰砚瞳孔骤缩,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麦芽吱吱地凑过来,在地上来回跳,想往她腿上攀。
沈榆撑着膝盖,把麦芽拂开:“有毒,别碰。”
但猴子听不懂,依旧在她脚边团团乱转,急得直叫。她便只好说给人听:“把麦芽抱走,再把血迹清干净,不要用手碰。”
邱驰砚闻言立刻照做,又回过头来把沈榆送进屋内,探她脉息。
脉息紊乱,忽强忽弱,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大有断绝之意。
“别摸了,都是假象。”沈榆微//喘着,蹭了下嘴边血迹,点了自己几个穴道,说道,“厨房有一把细刀,帮我拿过来。”
刀一拿到手,她便毫不犹豫地朝手腕扎下。
这一幕,刚好被奔过来的几人见到。
“干什么呢!”龚二下意识就要夺刀阻拦,但被邱驰砚挡下了。
刀尖探入腕内关穴,她的动作极其精准,挑动之间,血色微变,从深红转为墨红,混杂着奇怪的腥味。
她轻轻一挑,忽听一声极细的响,血口中蠕动着什么东西。
“…这、这是什么?”徐大禾惊呼。他哪见过这种场面?
一条透明的、如米粒长短的细幼虫被挑出,身上覆着黑红的毒液,蜷曲扭动着。
“蛊虫?刚刚施阳那一掌?”邱驰砚神情一凛,但还是立刻起身,去找伤药纱布。
沈榆此刻都没什么力气说话,罕见地安静下来。
姚柳柳出来得晚,但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墨韵堂的人并非空穴来风,无论如何,这祸事的开端是因为她。
她从来没和人道过歉,一声抱歉堵在嗓子,卡得她鼻子酸涩。
邱驰砚给沈榆包扎上,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能感觉到那股冰凉的触感,寒得不似寻常中毒,而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他抿着唇,动作极轻,生怕再让她疼到:“这毒你有把握吗?”
沈榆另一只手小幅度划拉了一圈,还未张嘴,邱驰砚就替她说道:
“运功、疗伤?”
“嗯…”
“那我替你守着。”
邱驰砚的声音平静。
当务之急不是胡乱关心,必得先拔出余毒,耽误不得。
龚二他们被暂时请出去,屋内需得保持安静。
在屋外等着时,赵泽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听说墨韵堂的人来打了一架?”
龚二示意他小点声。
他只见三人皆神情严肃,房门又紧闭,便知事情不小。
耐心等了一个时辰,房门才开,他们纷纷涌了进去。
沈榆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但和平时比仍是苍白。
姚柳柳沉默地坐到沈榆身边,还未说什么,沈榆便覆上了她的手。
“那个施阳在与我对掌时趁机种下了蛊虫,我当时感觉气力有些受阻,只好速战速决。现下…不能说完全恢复,但是他再来我也对付得了。”
“你歇歇吧。”邱驰砚冷脸打断。
“就是!”龚二附和道,随即又咬牙切齿,“那个墨韵堂也太嚣张了,这种行事风格竟然还能在江湖上混?”
赵泽道:“我在外面听说了这里的事,这才赶过来。不过,现在他们传的都是墨韵堂仗势欺人,被沈掌柜教训了,并没说别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回来再说。”邱驰砚中止了这个长对话,“镇上可有名医来观战百门祭刀?”
“…这,好像听说,毒医天榕来了。但他可贵啊,出一次诊得千余两,黄金。”
“他人在哪?”
“不如,先让我看看?”
门外一道声音响起,叶无双靠于门框,也正往屋里瞧。
“你?”
“我在楼上看的分明,那施阳暗中布毒,那个角度刚好是你的盲区。而我恰好,对这毒了解一二。”
冷面少侠身上多了几分生动,无人邀请,他还是擅自进来,直接把上了脉。
但沈榆也不会任人摆弄,她反手扣住了叶无双的手腕。
“你来我客栈,到底意欲何为?”
叶无双并不反抗:“好吧,我承认,我不只是为了蹲守神秘人。只是来三合镇路上,听说了沈掌柜,便慕名前来。”
“少来!谁能认识我啊?”
“沈前辈说,沈榆刀枪剑棍样样精通,内家心法外家身法也谙熟于心,放眼江湖,没什么对手。”
“…沈前辈?我爹啊?”
“不错。”
“…”
叶无双从她松了劲的手中挣脱出来,再次搭上她的脉,又从怀中小盒里取出一粒丹药:“此为吮元手,蛊虫卵会进入到气血流通要穴,稍有不慎就会流至心脉。好在你自封经脉,取蛊也快,现已恢复功力七成。服了药解了余毒,再运功一日,以你的底子,应可痊愈。”
他见沈榆没立刻动弹,又道:“得沈前辈点拨,我方知武学隐秘精妙之处,受益良多。此番打扰是我私心好奇,沈掌柜不信我也属正常,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你在哪遇到我爹的?”沈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问他。
“两个月前,西北月沉滩。沈前辈收拾了一伙匪贼,我也从旁协助一二。当然,也想方设法挑战过前辈几次,都败了。”
“啊…所以你打不过老的,就想来试试小的?”
叶无双浅笑:“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能接下施阳一掌,在内力突然封闭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那种力量将对手击伤,你能做到,我不能。”
“所以…”
“所以我放弃了,不参加今年的百门祭刀。只是来看看而已。”
“…倒也不必,你该上还是上。”
别的不知,沈榆觉得,若是被她老爹打败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就从来没赢过,不必为此信心丧失。
“罢了,只是我水平一般,就不出去丢人了。”叶无双倒也坦然,和传言中的高傲不太一样。
沈榆原本还觉得这人有点烦,但今天把话说开了,她竟然升起一种替人抱歉的诡异心情。
她自小跟着爹娘四处游历,免不了遇到有人挑战,因此见了不少被她爹打得道心破碎的人。
输赢乃常事,但遇到沈静远这种水平的,却不是常事。
在脑里想了半天,一句合适的鼓励的话都没说出来,叶无双便走了,他真的只是来送个药。
姚柳柳便守着沈榆,等她疗伤恢复。
赵泽听了一通,在屋外抱臂感叹:“沈掌柜可以啊,我原以为她只是剑术厉害,这内力也是一顶一的。”
“…今日墨韵堂的事…”
邱驰砚刚开口,赵泽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会帮忙盯着,其实按照这情势,只要墨韵堂不捣鬼,镇上百姓都是站在沈掌柜这边的。”
“可神秘人的事…”邱驰砚觉得头疼,毕竟他们真的不知那人去向。
今日墨韵堂一把事传开,即便和客栈无关,兴许也会有人来找麻烦。
“…昨晚那人真是?”赵泽又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尽管江湖人不找衙门,他们也不会轻易插手,从原则来讲,这和他无关。
“不知道。”
邱驰砚顶着赵泽怀疑的目光,反复重申:“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兵器都没有完全出鞘,只是看起来类似。”
“那…这不从头到尾都是无稽之谈?”
“…这事先不急。我记得,一年前,三合镇有个常年往返西南的商贾暴毙案,是吗?”
“是啊…”赵泽一愣,这都过去多久了,案子早已告破,且六扇门也只是收到纸质卷宗,并未过问太多,“怎么突然提这个?”
“陪我去趟衙门。”
“…哈?”
邱驰砚让徐大禾照顾好客栈,正常营业待客即可,不要多说什么,然后便与赵泽出了门。
院外天光微灰,风从屋檐底下刮过,掠起几掊尘土。
龚二蹲在水井边,摸着脑袋。
最近事儿可真多啊,原本惦记着百门祭刀期间能发生些新鲜事,结果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完全没有欣喜的感觉了。
他叹了口气,拍拍裤腿,起身去忙。
先干活吧。
就算有人看热闹,他们也要好好干起来,不能自己把气势压下去。
沈榆不知道她的伙计们都做了什么。
她一闭上眼睛,意识就一点点沉下去,天地间的声息都远了,只余□□内细微的脉动声。
蛊虫入身,即便虫卵已经取出,对身体伤害仍是极大的,她须得好好调息。
再睁眼时,她还在龚二房内,周围也只有姚柳柳一人。
“你可算结束了!”
姚柳柳松了一大口气,原本想扑上去,凑到跟前却紧急一收力,只是坐到她身旁:“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沈榆握了握拳,虽不如平日,但短短一日恢复至此,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姚柳柳握着沈榆的手,无意识地越发用力,她一向爽朗,突然怒骂一声:“王八蛋!”
“哪个?”
“翊风!”姚柳柳现在毫不避讳、咬牙切齿地提起这个名字,“莫名其妙来了一趟,烂摊子丢给了你!”
“其实,也还好啦。墨韵堂死了人,人家来要说法也属正常。”
“那找咱们算怎么回事!”
姚柳柳越说越气,窗外忽然有动静。
两人齐齐噤声,目光对视。
吱——
窗户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一张熟悉的脸探了进来。
“今天一天,挺热闹啊。”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欠欠的笑容。
“…你还敢来!”
姚柳柳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人腾地站起。怒气像压了太久的火,一瞬间全烧上头顶。
翊风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拳已经迎面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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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