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枝 第3章 掉马

魏斩越语调冷淡，嗤笑：“还会咬人？”

席卷而来的凉意，让祝淮枝老实了。她缓缓扭头，确信自己在魏斩越的话里听出嘲讽。

她没有挣扎。

魏斩越抬起手，抬到祝淮枝头顶，轻柔地摸了摸，“你想留在府邸？”他的手被软绵绵的毛发包围，很舒服。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目光仔细扫过他的绒毛。

祝淮枝除了身光滑的毛发，背脊还有一处不显眼的梅花印记。

那是一团含苞待放的红色图案。

祝淮枝不明白他一直拎着自己看什么。

只是这样的目光，让祝淮枝觉得有些奇怪。

小蓝猫想跑，却跑不掉。

她开始挣扎起来，两只爪子伸出藏在掌心的指甲，拼命地挠他。

魏斩越手心一转，手心手背却一点伤口都没有。

魏斩越垂眸，盯着她拼命挣扎的模样，神情平淡，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

祝淮枝抬起水灵清透眸光看他。

他也看了她一眼，缓缓抬手，又别开视线。

小蓝猫脖子一重，眼神中带着丝不解。她发现自己罗盘上，又叠了个玉佩。

祝淮枝叫唤了一声，这不是赤影玉么？

她的眸光在烛火的照耀下越来越亮，赤影玉是赤影兽身上留下的东西。那种妖物，天生便有掩盖妖气的能力，所以它们往往会伪装为平民百姓偷袭捉妖师。

祝淮枝心里乐呵呵，魏斩越竟然敢把掩盖妖气的玉佩给她，那她不就不担心化作人形后灵力膨胀，被捉妖师追捕了，

好吧，祝淮枝暂且对他的敌意不那么大了。

魏斩越将她放在地上，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谈得上粗暴。

她的肚皮险些在地上翻了个圈。

祝淮枝淡定地舔舔猫爪，也只是暂且而已。

慕逾川见状，愣了愣，险些呛住口水。

看来殿下的额意思，是要将祝淮枝留在府邸。

魏斩越这个人性子怪，留在身边的东西，总爱带点自己的“印记”。比如祝淮枝脖子上挂着的赤影玉。

魏斩越身上的伤是赤影兽所致。那日赤影兽化作人形孤苦伶仃，求魏斩越救他。魏斩越扫了他的身，没觉察妖气，便给了他一张保命符咒。

谁料那妖突然暴起，在背后给了魏斩越致命的一击。

好在魏斩越命大，不仅活了下来，还将赤影兽反杀。

但魏斩越的确被伤的不轻，他回到府邸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赤影兽炼造成一枚上等神器。这种东西落入妖物手中，说严重些足矣为祸世间，说轻一些，足矣取他性命。

慕逾川轻咳了一声，之前捉妖师都已经检查过祝淮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殿下答应留下祝淮枝，慕逾川自然也再高兴不过。他抬起眼，话音一转，朝魏斩越道：“殿下，明日二皇子设宴，您有何打算？”

提及此事，魏斩越敛了敛长袖，往另一间房走去。

祝淮枝一人被留在了这里。

她饶有趣味地朝四周看去，魏斩越的凝月殿陈列简单，屋内养了几株含羞草。

祝淮枝没忍住拿猫爪去逗窗台上的含羞草玩儿，小叶子一张一合，她聚精会神。

头顶忽然传来了议论声。

是那群嘴碎的婢女。

“听说明日二皇子献舞的艺伎扭伤了脚，如今练舞的掌事可被吓得不轻，找人替补那些舞技高超的女子又都不愿意。”

“二皇子那性子，若是看上了谁，便是将人往死里整，有人愿意才怪呢。”

祝淮枝的小耳朵抖了一下，她若有所思。

门倏忽间被人从外面推开。

祝淮枝应激地收回猫爪，担心调皮被人发现，连忙跑到地面去。

一位桃花眼的姑娘，走进屋内。

小翠手里端着托盘，托盘内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门缝半开着，八月的天，风中已经带了一丝凉意。

祝淮枝见是小翠，松了口气。

小翠也很惊讶祝淮枝竟然真在这里，她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只是身处凝月殿，小翠不敢轻举妄动，等会被魏斩越发现可就不好了。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便匆匆忙忙走了。

祝淮枝晃着尾巴，目送她离开。待她走后，又谨慎地朝四周望去，见魏斩越没从房内出来，急急忙忙跳上桌。

魏斩越不愧是捉妖师首领，祝淮枝盯着药碗里滚烫的热气。

连天山幻觉丹都能拿来炼药。

那可是养殖在仙界的草药，服用之后，能迅速疗伤，稳固根基。

祝淮枝不由朝另外的方向看去，深藏不露啊。

反正……魏斩越喝了也是喝，她喝也是喝。

那不然……

思忖之间祝淮枝已经将药喝了个大半，她现在连化作人形都不能够，总保持着原身多有不便。

魏斩越有那灵力，再炼一碗也不是问题。

她舌头舔、舐之间，身上灵力膨胀，四肢不断蔓延起来。祝淮枝凝噎，生长的过程比化作原型麻烦的多，她四肢都开始发麻。

灵力充沛在体内，其实是很舒服的。待她身上的绒毛褪去，又能看见自己白皙的手指时，祝淮枝浑身轻盈。

赤影玉与罗盘松散，从她身上掉落。就这一瞬，凝月殿所有捉妖的器具光华流转，开始疯狂转动。

祝淮枝愣了愣，见魏斩越房骚动，她连忙捡起地上的东西，往窗外逃跑。

少女在风中逃命，发丝轻轻摇曳，一张白皙的脸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祝淮枝手心一转，赤影玉出现在手腕上，化作一枚淡绿色的手镯。这样就能掩盖住自身的妖气了。

风从她身上略过，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她正要将罗盘放回腰间，不料被上方璀璨的亮光吸引。光亮的周围，淡淡映出翡翠绿。

她看出来，那是一枚扳指。

想要解锁罗盘，她需要找到的第一样物件，是一枚扳指。

从府邸出来后，罗盘才有了这样的动向，祝淮枝朝后看了一眼。看来，她判断的没错，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真在魏斩越身边。

她敛住情绪，将罗盘揣回兜里。既然如此，那么殿下，对不住了。

她步子一转，朝空中飞去，这个方向，是皇宫。

二皇子设宴，魏斩越既都准备了生辰礼，她定能在宴中遇他。到时候她在用个美人计，让魏斩越给她收入府邸。想找到什么，会找不到？

*

魏斩越感受到凝月殿的动静时，慕逾川正在说：“二皇子那日赶走成南军队，便耀武扬威，时刻在陛下面前诋毁您……”

魏斩越一只手撑颊，双眸闭着，静静养神，仿佛置身事外。

他嗤笑：“他既爱说，就让他说。”

慕逾川：“可是，这样下去，陛下当真查您，该怎么办？”

“我怕他查？”魏斩越冷笑，在他眼底，二皇子不过一个看重美色的风流之子，他不懈与他计较。

慕逾川也知道魏斩越想对付二皇子轻而易举，他连忙道：“二皇子这样做，有损您的颜面啊……”

的确，魏斩越纵然十恶不赦，也轮不到二皇子来说。

他拿起桌上的瓷杯，指节轻轻用力，瓷杯散成碎片。

“总归是个庸才，他既想玩，那我便陪他玩玩。”

话音刚落，门外的捉妖法器便狂跳不止，慕逾川神色慌张地朝外看去：“殿下，有妖怪！”

魏斩越不咸不淡地别开视线，这个位置，外面看不见，他却能观察到外面的动向。

方才他说这话，没注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那淡淡的香味。

魏斩越唇角微勾，垂下眼，擦干手上的水。

府邸的捉妖师察觉动静，涌动起来。

慕逾川抬起眼，等魏斩越的指示。

“不必追。”

慕逾川愣神，方才器具的反应告诉他，那只妖就在附近。如若方才手下们跟上去，肯定能抓住。可是魏斩越却说不追了？

妖都跑到眼皮子底下闹腾了，他竟然不追了？

慕逾川一瞬间有些搞不明白魏斩越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跟了他那么一些时日，还从未读懂过他。

祝淮枝避开官兵，一路向北，来到了明儿备舞的艺伎门前。

夜已深，掌事的嬷嬷却还发愁，她手里拿着长板，用力拍打着桌子：“你们一个个今儿不管怎的练，都比不上那位宋姑娘，若明儿出了差错，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艺伎们练舞练了整整一日，早就筋疲力尽了。她们蜷缩起来，敢怒不敢言。

有的人轻轻地道：“嬷嬷，我们今日，已经练了一天了，而且……少一个人，这支舞本就不好完成。”

“你们这些人从青楼来的姑娘也吃不了苦头！你们倒也不自己想想，若是被二皇子看上了，日后等待你们的，便是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这点苦这点累算什么？”

艺伎们抿抿唇，她们出生卑贱，能攀上荣华富贵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些少女个个才十五六岁，几乎没有人知道二皇子的脾性，才敢来宫里献舞。

祝淮枝站在角落里，腹诽道：“这皇宫中的人，眼光短浅，说起话来让人肚子里一股火气！”

掌事嬷嬷不过为了交差，故意说的这样好听罢了。落入那草包手里，想想都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动怒之间，祝淮枝的拳头打在了门框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嬷嬷猛然反应过来：“谁在那！”

祝淮枝回过神，连忙敛住眼底的情绪，双手交叠着从黑暗中走出来：“奴婢，祝淮枝，拜见嬷嬷。”

掌事一听是个宫女，便冷冷睥了她一眼，没好气问道：“何事啊？”

祝淮枝拜倒下来：“听闻嬷嬷这还缺人手，奴婢曾在宫外学过些舞技，便、便想着，能来这试试。”

对方冷笑一声：“还是宫里的小丫头片子木懂事。”不过很快，掌事又质疑道：距明日只剩不到四个时辰，你能行？”

祝淮枝笑起来。

她原本根骨平平，普通的妖物成仙需要成百是上千年的时间，而她却只花了不到一百年。

她在仙门练剑刻苦，身体韧性很好。

这点时间学支舞上去当当替补倒是够用了。

祝淮枝朝后看了一眼，小姑娘们很庆幸能找到人救场。她抬起眼，掌事的目光轻蔑，像极看不起宫中的宫女似的：“那你来试试吧，我可事先与你说好，若是明日在宴会上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舞女们在她眼下，不敢出生，祝淮枝觉察掌事的刁钻，看样子，明日出了事，该她扛的担子，还得是她抗。

夜里很黑，掌事嬷嬷迅速给祝淮枝找来了舞裙，让她换上。

祝淮枝往简陋的更衣室走，进去后在手中掐了个灵决，迅速换上了衣服。

舞裙是一件薄薄的纱，襦裙半隐半现，稍不注意就风光无限。

果然是为了巴结二皇子准备的。

祝淮枝理了理衣服，刚要掀开更衣室的帘子，听见外面有人恭恭敬敬：“殿下。”

细长的手指顿在帘子上，微微蜷缩，她抬起眸，便听见略微熟悉的嗓音。

“准备的如何了？”

魏斩越抬起细长的眸，朝她的方向看来。

少女白皙的手露出半截在外，轻轻攥紧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