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风,衣袂飘飘。
烟火余光下,一对男女并排而坐,月蓝衣裳,清冷绝尘。
女子歪着头倚靠在男子的肩上,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唇瓣,那里,有些刺痛与发肿。
“孟浪!”女子口中轻喃。
男子眉眼带笑,好似冬日逢春遇冰融。
“嗯。”
“难怪阿娘会那般说你。”
“说什么?”楚湛面露疑惑。
母亲竟会对着阿颜说他坏话,他可记得母亲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兄长每每远上边关,母亲总是说几句好听的对嫂嫂,怎么到他这儿就不同了。
陆朝颜侧身看着他,轻笑道:“母亲说你假正经。”
她的手指头指着他,笑容灿烂。
楚湛不由摆摆头,“可能母亲一早就发现了吧!”
年少时,众人打趣他的长相,哄笑他不娶新妇,他只是不应声,想着不娶就不娶,到时他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
结果,一纸赐婚,他先入了心。
陆朝颜将指着他的手指头收回,她揪了一下他的衣摆,“言澈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说你的,你不要伤心。”
“我没有。”楚湛着急解释道。
他挥了挥手。
陆朝颜立即将他的手拉扯过来,划了一刀。
“月亮是不能随便指的。”
“你是不是想说,耳朵会被割掉。”楚湛嗤笑一声,“那都是骗人的。”
陆朝颜摇头,“才不是。世上之所以有这些言论,是因为它可能本就存在过,即便那是偶然。也正如,这世上会有真心,即便它曾不是为了你。”
烟火渐歇,月光如银,照在她的脸上。她看着他,眼神透彻,“月亮不会每晚都在,它会消失,真心也是。”
“楚言澈,今日我将真心给了你,你可不能后悔了。要不然,真心会被收回的,你永远得不到的。”
女子目光澄澈,一颦一笑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没来由地悸动起来,下意识地点头,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她要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而是他付诸实际的行动。
……
那厢,思源顺利潜进了知州府。
他假扮成小厮模样,来到了云盛书房。
“两位大哥,大人在云家有些醉了,今日暂留云家歇息,特遣小人回来取些东西。”
门口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大人不是没有在云家歇下的时候,但一般很少还会遣人回来取东西的。
“你可有凭证?”高个侍卫扬声道。
好在思源早有准备,前面他可是偷了令牌出来。
他将令牌递给两个侍卫看。
他们见了,确实是大人的东西。
“还请两位大哥通融,奴还需早些取回物什,不然大人责怪下来,奴当担不起啊。”
两个侍卫虽然还是怀有疑虑,但心上怕误事,还是将他放了进去。
一刻钟过后,思源还是没有出来,侍卫有些生疑,喊道:“你可拿好了东西?”
无人说话,一派寂静。
意识到事情的不妥,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纷纷握紧了腰间的刀,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门被打开一个小口,依旧无声。
随即他们一把推开了门,侧方传来破空之声,一只长剑抵在了他们的脖颈上。
顺着长剑而看去,一个黑衣人冷眼瞧着他们。
“账本在哪?”
一个侍卫战战兢兢,“什么账本,我们不知道,大人的书房又岂是我们能进的?”
“你们是谁?”另一个高个的侍卫的声音大了些。
楚湛没时间与他们废话,“既然不知道,那便杀了。”
长剑压着他们的脖颈渗出丝丝血迹。
“我只知道大人的书房有一个暗格,是我偷偷瞧见的。”侍卫慌张道。他瞥了一眼另一个人,那么大声做什么?他知道他是想引来其他人,可是现在刀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随时都有毙命的风险,他是独身一人,可他去年才成婚的,家中还有老母妻女在呢。
楚湛执剑的动作未停。
思源从他身后冒出头来,在书柜四周翻腾。
“咔啦”一声,柜子侧边冒出一个小匣子来。
“主子。”
楚湛接过他手里的账本,随意翻了几页,眸光轻笑。
未免太过容易了……
“来人,有刺客!”那位不怕死的高个侍卫忽然出声。
思源眉头一皱,“你……”,话不多说,长剑在空中一转,楚湛已经打晕了他。
“别,别杀我。”另一个侍卫双腿瘫软下来,虚虚靠在那个侍卫身上。
没骨气……思源瞧着他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吐槽,知州府真不会养人。
“能不能离开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楚湛冷声。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再将原先准备好的一点火油洒在书房的书纸上。
微弱的火星猛的一窜,一场大火轰然而起。
“有刺客,还不快追。”
“走水了,走水了。”
远处赶来支援的管家和几个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那是大人的书房,快去救火。”
“那刺客……”侍卫有些迟疑。
“先救火。”管家声嘶力竭道。
大人的公文要务都在那呢,烧了可如何是好啊。
……
临近子夜,残局方了。
云盛赶回知州府时,大火已被停熄。府中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起火的痕迹,书房尤甚,被烧成黑炭的柱子斜斜地歪在一边,半边屋子没了遮掩,唯余残留的烟尘余烬在。
云盛站在院前,双手负于身后,眼底早已不见半分醉意,恢复了清明。他眸光之中透着惋惜。
“大人。”管家喊了一声怔住的云盛,“明日一早老奴便安排人去修缮,这几日大人先移居他地办公。只是可惜了那些孤本文书,大人又要忙活好一阵子了。”
“呵。”云盛轻笑一声,平静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沉重来,“老于啊!你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拆了也可,该来的总会来的。”
闻言,于管家哑声,看着云盛远去的背影,垂头叹了一口气来。只是,可惜了这几间屋子了,二十余年了,终究还是没能继续留住啊。
次日。
知州府遭遇刺客、府上走水的消息不胫而走。
“怎遭遇了这等祸事,知州大人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明日我去庙里上香,一定要先菩萨保佑知州大人此后顺遂。”一个妇人双手合十,惋惜道。
“谁说不是呢?先是飓风,后又刺客,这些事怎么就逮着云州不放。”另一个百姓也愤愤然。
“那刺客简直恶毒,烧人府邸做什么。”
“这些年知州大人勤政为民,也不知是损害了谁的利益。”
叽叽喳喳,一言一语皆落入马车中人的耳内。
陆朝颜今日是应老夫人要求与宁宜一同接云菀到云家去住的。昨日一听府上祸事,云菀便着急忙慌地回了府。云盛心疼自己女儿,便央求老夫人让她到云家住去,毕竟烟火刚歇,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可是,她没想到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的言论。他们似乎对云盛很是爱戴。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不是说他是贪污腐化的人吗?
难道是情报有误?陆朝颜心神不宁,害怕楚湛办了错案。
昨夜,他回来时,府里的宴席已经散了,知州府燃起大火的消息传来,府上就有些乱了。宁宜与云琛匆匆赶来,管治秩序。
老夫人骤然听到此消息,竟一时受不住,晕了过去。
回到院里,她看见楚湛拿着一本账本翻开着,神色不算平静。
云菀本就低着头,然后她也低着头,宁宜看着她俩,不解,怎都这生腼腆。
马车缓缓在云府停下,宁宜领着她俩一同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靠坐在榻上,显然她对昨夜之事受到的惊吓不轻。她神情忧忧,眼底微微有些发青,脸上浮现出病态来,季嬷嬷正端着一碗汤药喂她。
汤药清苦,陆朝颜隔着距离也能闻出味来。
“祖母,身体可好些了?”宁宜问道。
她接过嬷嬷手里的汤碗,悉心侍奉。
“我这病反反复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莫要忧心。”老夫人抬眸往他们那边看去。
季嬷嬷也笑着点头,“老夫人今日气色还算可以,今晨也食了一碗小米粥下去。”
宁宜颔首。
祖母的病可是全家人的郁结,这段日子以来偶有发病,虽也在用药之中,可却是治标不治本。云琛也是为其犯了头疼,而她能做的,就是多多陪着老人家身旁,承欢膝下。
老夫人将目光转向云菀与陆朝颜二人,“你们来啦。”
“菀儿,这些日子你就住在云府,闲暇时间可以多找你宁宜嫂子和小满姐姐玩,不要拘谨了。”她满怀笑意。
“好的,谢谢老夫人。”云菀快速抬眸一下。
“你爹爹心情可还好?”
“想来也是不会好的,家都被毁了,又怎么能好呢?”老夫人自顾自地说着。
“要是当初我没有那般做的话,他们……”
季嬷嬷忽然轻咳一声,老夫人的思绪被打断,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她立即止了话头。
“你们也都累了吧,先回去吧,莫在我这过了病气。”老夫人挽过她们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么多日,陆朝颜头一回见老夫人如此悲戚。
她知晓老夫人这是想要与嬷嬷说些话,故意引开她们的,应了一声,“好,那祖母,您好好休息,小满明日再来看您。”
出了静安院,宁宜将云菀安排在了离陆朝颜院子不远的嘉乐苑里。
宁宜本要离开,陆朝颜却拉住了她,将她带到了她的院子里。
“大嫂,我想知晓祖母到底得了什么病啊?能不能不要瞒我?”她看着她,眼角微有泪珠闪过。
宁宜看着她的模样,心生不忍,“小满妹妹别着急,我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