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朝颜 第18章 试探

“阿霁姐姐，身体可有好些了？”

门外传来陆朝颜与萧兰姝的声音。

一早，她们就来了逸王府。逸王是当今陛下兄长，只不过并非嫡出，传闻逸王妃乡野出身，但逸王坚持求娶，二人婚后鹣鲽情深，奈何王妃后来病痛缠身。逸王妃去世后，逸王也不再娶，就守着两个儿子过活。因此，王府并未分家。

“好多了，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烦心你们还来看我。”裴雪霁眸色一喜，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一看就是久病未愈的样子。

屋内，并未用冰，西南角的窗子虚虚开了一扇，裴雪霁倚靠在床头，一身素衣，面色苍白，右手边还拿着刚绣好的手帕纹样，晴日翠竹。

甫一进屋，陆朝颜便觉有些闷热。她走上前，在她的榻边坐下，顺手握住她的手道：“阿霁姐姐说得哪里话。”

“是啊，堂嫂，你把身子养好了，就出来与我们一块玩。”

裴雪霁笑笑，打趣道：“那是当然，我还要出席颜儿的婚礼呢。”

陆朝颜见裴雪霁将话头转移到她这儿来，有些气恼。

她瞥见一侧的绣样，“阿霁姐姐的手艺真好。”

裴雪霁正想将绣样拿出，恰巧这时丫鬟端着汤药走进，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男子甫一进门，萧兰姝便亲切地喊了声“堂兄”。

闻言，陆朝颜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群王爷”。

萧昀一袭宝蓝色锦袍，玉冠束发，倒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屋内仅有三个女子，一进门他自是注意到了陆朝颜，只是不知其身份。

“起来吧，你是哪家的女子，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虽说是用‘我’，但语气生硬，听不出什么亲切来。他接过丫鬟端盘里的汤药，径直坐到塌旁，旁若无人地给裴雪霁喂起药来。

还未等陆朝颜开口，萧兰姝挡在她面前，热切介绍道：“堂兄，她是湛表哥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是表弟妹。”萧昀淡淡说道。

见陆朝颜还是一脸局促，他将手中汤药喂完，放置在小几上，解释道：“实在是我有些怕了，不敢轻信陌生女子，还请弟妹见谅。”

“为什么呢？”

见萧昀还是不肯多说，萧兰姝也来了脾气，“堂兄就告诉我们缘由吧。”

萧昀无奈，“霁儿这次病重主要是有人下毒。”

“下毒？”陆朝颜与萧兰姝齐齐呼出声，四只大眼对视一番，又转过脸来，带着着急。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还是主要因为我父王。上次大哥从外面带回一女子，想要纳入后院中，我们也调查过她的身世背景，皆是清白，便同意了。不曾想那毒妇竟在家宴上下毒，霁儿误食了本该给我父王的蛋羹，这才……”

陆朝颜沉默不语，有些不解，那女子为何要下毒呢？

“这么大的事，王府怎么都没有消息传出？万一王叔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萧兰姝疑惑道。

萧昀摇了摇头，看了眼身侧的女子，“我们也怕父王出事，那几日朝政事务繁忙，便不想再让陛下忧心，但是又不想刺客逃脱，便偷偷将这件事透露给了大理寺。而且霁儿她也不想让你们担心。”

萧兰姝拧了拧眉，王叔和堂兄他们什么时候还关心起父皇了。

“那刺客长什么样？我也能帮帮忙。”

“多谢堂妹了，只是那刺客谨慎，易了容，我也不知她现在又是如何模样，只是在追踪途中，她受了伤，偶然发现她的背上有一块蝴蝶胎记。”

受伤？蝴蝶胎记？

陆朝颜眸中闪过一丝惊愕，手指无意间捏紧衣角。好在萧兰姝挡在她面前，她才没有被察觉。

“但这件事还是交给大理寺吧！”

“好吧，还好你们没什么事。”萧兰姝松了口气，她算了下时辰，“时候不早了，我和表嫂就先告辞了，堂嫂，你可要好好休息啊。”

裴雪霁微微笑着，朝她们轻轻颔首。

陆朝颜被她拉着往外走，萧昀起身要送她们出去。

临出屋门，微风阵阵，一派清凉。

她停下脚步，目光坦荡，“群王爷，这窗子还是要多开些，不然容易将阿霁姐姐闷坏的。”刚刚她本想打开窗子通通风，可是萧昀却在那时进来了。

待她们走后，殷红的大门前又出现一个身影，男子样貌与萧昀相差不大，只是略显年长。

“可是她？”

萧昀摇摇头，“应不是。”

“她是楚湛的未婚妻，那天夜里她也在，要不要……”男子略微皱眉，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你不觉得，有破绽才更有趣吗？”萧昀微起的嘴角又降下一个弧度，“不过，可以先给他们点意思瞧瞧。”

“那你准备让谁去？”

“林世子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男子噙嘴一笑，还得是你，从小到大，感情这方面可真是得了父王真传啊。

马车里，气氛有些低沉。

陆朝颜愣怔地看着窗外，她也不知是为何，心底有些发慌。只是突然间觉得事情并非巧合，而且昀群王既是不想皇家知晓，本可以不说缘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便是，却向她们吐露，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故意的。

她心里有些乱，好似有根线在一堆线球里理不清，揪不出头来。

萧兰姝见她迟迟不语，想来表嫂可能是不想参与进这些事里，她也是糊涂，好好的与表嫂聊起这些做什么。于是她便作罢，附耳过来，“表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朝颜回过神来，瞧着阿姝这贱兮兮的表情，准没好事，应该不会是个好地方，至少对于她来说不是。

两刻钟后，陆朝颜随着萧兰姝下了马车。

瞧见高高的牌匾，她有点百思不得其解，阿姝带她来大理寺做什么。

“堂兄。”萧兰姝眼见，一眼就看见远处而来的绯红身影，她朝他挥挥手。

倏地，一阵风过去，萧兰姝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逃离，一跃跃上了马车。她的脸庞挂上了一抹促狭的笑容，“表嫂，我突然想起来，公主府还有要事，我先回去处理啦！”

还未等陆朝颜反应，只听见马车轮轱辘辗转的声音。

萧兰姝望着身后的一对璧人，不禁挑了挑眉，这下她也算完成任务，姑母也该安心了，不会一天到晚就想着要让她为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陆姑娘。”

陆朝颜从凝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肩膀不知觉抖动一下。

“世子。”她回过头来，身侧已然站着一人，随后将目光挪向身侧的绯红衣袍，“还要多谢世子前几日平息流言。”

“你怎么猜出来的是我？”楚湛看向女子的鬓边，那里插着一只紫色牵牛花簪，缀着一串流苏，莫名让他觉得极为合适。只是，流苏瞧着有些歪，他不知觉地抿了抿唇。

“那日世子与我一同去看望了唐雁姐姐，次日流言半减，不是世子做的还会有谁？”陆朝颜的眼底闪过俏皮与了然。

夏日的太阳最是毒人。

陆朝颜才刚站定一会儿，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身旁的男子却不回话，她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有些恼火，这么热的天就这样待着？难道高岭之花自带寒气？她眼睛微眯，正欲辞去，忽感眼前一黑，竟不似方才那般晒了。

楚湛抬手横放在她的头顶上，为其掩下一块清凉。

陆朝颜一愣，心跳快了一瞬。

“世子，你……”她与他对视上。

他的神情依旧如故，只是不再看她。

“现在日头大，不如进来我的公廨歇歇脚。”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言罢，他扯过她的袖子往里走，不去管后头人。

她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此时正值晌午，大理寺的廊前结伴走过好几位官员。

楚湛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听到有人与他打招呼，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只是跟在他身后的陆朝颜可没那么自在，有些官员不明所以地打量着他们，或惊奇，或打趣……就连走到数十步开外，还有人回头窥探。

好不容易进了公廨的屋门，这儿的位置倒是挺好，窗外入目便种着几颗桂树，遮阳送荫，待到**月份，桂花飘香，又是另一种雅趣。

左侧靠近窗子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小桌，那个叫思源的侍卫正在细心地从膳盒里取去吃食，整齐摆放。

楚湛在案桌上放下手中的公文，转头就见陆朝颜呆呆地看着思源。

他有些不解，不就是布菜，有什么好看的？

思源是个心思缜密的，刚刚在外就听说少夫人来了，他就猜测主子会留下少夫人。果不其然，幸好他赶忙回去多领了一副碗筷过来。

思河见他这么快就折返，还以为是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只是要一副碗筷，他有些无奈，发问他这些难道不会去大理寺的饭堂里取一副吗？

他以为他傻吗？少夫人当然要用自家的啦。

楚湛看了眼菜式，瞅了眼思源，心想他倒是动作快，“陆姑娘，一同用吧！”

落座后，陆朝颜盯着桌上，三菜一汤，倒是丰富。

“陆姑娘可有忌口？”楚湛看着眼前女子兴致缺缺，以为她不喜这些饭菜。

陆朝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刚刚她一直在想逸王府刺客的事，一时有些失神，心上始终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没有，这些吃食滋味甚好。”

用过膳后，她思索许久，才找到一个话题，本想借机打听些关于刺客一事，楚湛却率先开口。

“陆姑娘缘何心绪不宁？可否与在下聊聊。”

陆朝颜指尖微颤，他竟如此敏锐，这是她早就知晓的，不是吗？

“无他，只是近来的事扰心。”她瞥见一侧的案桌上竟然摆放着那本她新写的话本，灵机一动，“世子也看话本？”

顺着她的指向，楚湛侧目而视，书桌的右上角放着他刚刚阅完的话本。

“这几日话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后娘娘便给了我这本话本，希望我可以让它继续畅行。”

他说得气定神闲，陆朝颜忽瞪大双眸，皇后娘娘竟也看了她写的话本。

她拿起桌上的册子，随意翻过几页，“世子既已看过，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陆朝颜也想知道站在男子的角度，他们是如何看待她写的话本子的？

“我觉得李深配不上路小月。”楚湛一语发表了他的看法，“李深在养伤期间与路小月私定终身，而后了无音讯，是为不在意；成婚后不能善待发妻，是为不义。”

闻言，陆朝颜有些震惊。

楚湛笑笑，“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世子这么了解我的想法？”

“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陆朝颜一时动容，他什么时候竟如此了解她了。她垂下眼睑，才发觉他原来与其他男子不一样。

在临州时，她也曾写过这类话本子，但是却遭到一些男子的鞭策与谩骂。为了挣到银钱，她放弃写这类话本，大都是两情相悦、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但是，现在，她想要再试试，想要让那些女子不受世俗指点，敢于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委屈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