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一夜无眠，算着时间天也该亮了。

后颈的灼热与刺痛此起彼伏，那种渗入人心的强烈，势要将人逼到麻木才肯罢手。

柳幼湛缓缓起身，还未站直，腿一软差点跌下去，幸而及时撑住了竹椅的扶手。

“怎么了。”睡在他身侧的许蔚听见声响醒了过来，一边揉眼，一边问道。

“腿有点麻了。”柳幼湛伸出手，轻声道，“扶我去山泉那边，我想洗洗脸。”

许蔚看了眼发白的窗色，扶着人往后院走去。

院中花树繁多，正直花季，枝头上缀满了粉嫩的小花，一簇簇的挤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名儿，只有肆意的花香层层萦绕。

走了一段，才感觉到水汽，不息的泉水撞击于清石上，发出如同玉环相碰般悦耳的声音。

柳幼湛单手撑着岸边，伸手往前探了探，凉滑的泉水蹭过指尖，他舀了一手，从后颈浇下。

“你这是干嘛？衣领都浇湿了。”许蔚吐掉漱口的水，蹲到他身旁，借着泛白的天色，只见白皙的肌肤上不知凝着汗珠还是水珠，连睫毛也是濡湿的。

柳幼湛没有回答，又舀了一手水洗脸，泉水的凉意浸入肌肤，却并没有任何缓解，难抑的痛感将他牢牢捆住，动也难动。

他难耐的吐了口气，忍了太久，身体早已精疲力竭，靠双手撑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子。

看出不对劲，许蔚猛的拉下他的衣领，纤细的脖子上布满恐怖的红纹，此刻那东西像活的一样，正发着微弱的荧光，“你不是说你能应付的吗？”

被如此一扯，柳幼湛整个瘫软在他身上，“……不要声张。”

“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许蔚用胸膛撑住他无力的身子，腾出手往侧颈的红纹探去。

指腹刚碰到肌肤，柳幼湛一声惊呼，剧痛让他差点失去意识，他猛的将身旁的人推开，低吼道，“离我远点！”

跌坐在地上的许蔚气愤的站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把你的脾气收收。”

疼痛快将感官淹没，柳幼湛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平日淡漠的脸上十分狼狈。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少年立于柳幼湛的身后，锐利的眼神如同野兽盯着争夺食物的对手，忌惮又憎恶。

许蔚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狐族族长，直觉告诉他不太妙，他赶忙上前几步，隔在他和柳幼湛中间。

“回答我！”阿渊又问了一遍，这个骄傲的凡人竟然会允许在他身上留下被束缚的印记。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没必要跟你交待。”见他如此咄咄逼人，许蔚忍不住道，“你走……”

话还没说完，阿渊一瞬间闪现到他面前，一个大力袭来，他被扔了出去。

柳幼湛转过身，皱眉道，“无故伤人，这可不是狐族的处世之道。”

“你少教训我。”目光扫过他空洞的眼神，阿渊大步走近，眼前纤细白皙的脖子一览无余，因急促的喘息，优美的锁骨微微起伏，可惜这么美的东西早就被抢先了一步。

知道他靠近，柳幼湛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踩到碎石，倒在了地上，落下的花瓣纷纷扬了起来，沾上他墨色的衣袂。

还没等他站起来，衣领就被猛的一扯，他被反剪双手，整个人被迫按在了树干上，“放开……”

“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见。”阿渊附在他耳边低语，“神印发作的滋味不好受吧，是不是感觉全身疼痛，毫无还手之力？”没想到凡人的手腕如此不堪一握，单凭一只手就能牢牢捆住。

“你放开他。”许蔚捂着被撞痛的腰，“你这个臭狐狸，你别碰他！”

“我偏要碰！”阿渊凝聚灵力用力按住后颈的神印，强行将带有自身气息的灵力注入。

遭受陌生灵力侵袭的神印躁动不已，柳幼湛忍不住颤抖，灼热的印记似在惩罚他这种背主的行为，用更激烈疼痛提醒他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你知道神印意味着什么吗？永远无法逃脱的掌控，你现在就是一条栓了链子的狗。”阿渊摩挲着白皙的脖颈，细腻的手感要将手指吸住一般，他的手指克制不住下滑，看着脆弱的凡人在他手中瑟瑟发抖，莫名的快感让他格外惬意满足。

这个不屑于他的凡人终是被他掌控在手中……

“放开他，放开他……”眼看柳幼湛脸色越发惨败，许蔚急得扑过去咬住狐狸的手臂。

阿渊吃痛，还没将这个碍事的家伙甩开，一道强劲的灵力从身后袭来，他本能的侧身避开，抽手的瞬间柳幼湛挣脱了桎梏，他的手腕被牢牢扼住，下一刻手腕被反向一扯，骨头咯噔一声就断了，力道狠厉，没有丝毫犹豫。

奋力抽回手，阿渊退了好几步才站定，低头看了一眼鲜血溢出的手背，要是他再慢一步，这只手怕是早就被砍了，很明显光是断骨还不足以平息凡人心中的怒气。

方才从后攻击的灵体护在柳幼湛身前，他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白皙的脸上全是毫无掩饰的肃杀之气，方才的懦弱狼狈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没事吧。”他微微低眉。

许蔚扶着他借力站起来，“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撞到了树上，腰有点疼。”也不知道这个臭狐狸安的什么心，明明昨天还救他们于水火，怎么过了一夜就出手相向了。

“你总是能让我吃惊，都这样了竟然还能使得出力气。”阿渊接好手腕，“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这个灵体维持不了多久。”

不用他说，柳幼湛也清楚，蔓延开来的灼热与疼痛，让他感觉全身的骨头像被钝器撞过，连弯曲手指都觉得痛。

小臂被捏了一下，许蔚立刻会意，深吸了口气，扯着嗓子大叫道，“救命啊，林司南你快来，救命救命救命……”

听到声音的林司南等人立即赶了过来。

见到人，许蔚立即指着阿渊道，“他他他，那狐狸不是什么好人，他欺负我们。”

林司南疑惑的望过去，阿渊正紧盯着柳幼湛，像一只饿了很久的野兽，觊觎渴望着眼前的美食，而灵体身后的柳幼湛大口的喘着气，盛满水光的双眸看起来十分痛苦，似在极力忍受什么。

见状，周绸缪一剑刺去，“敢伤我师父，我要你的命。”却因断了一臂，他的速度慢了不少。

阿渊轻松的便躲过了，不屑的反问道，“你真的有把他当师父吗？”

“还请阁下慎言。”林司南正色道，同时看了一眼周绸缪，阻止了他欲刺的第二剑。

这时柳幼湛原本撑着树干的手一松，整个人无力的靠到了许蔚身上，少年灵体也慢慢虚化隐去。

果然如他所料，阿渊抬脚走过去，却被一脸寒意的林司南挡住，“阁下这是打算与泽恩宗为敌了？”

阿渊幻出斩灵伞，“你不是我的对手，拦不住我的。”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个凡人也好好尝尝被折辱的痛。

“宗门百家同仇敌忾，与泽恩宗为敌便是与百家为敌。”林司南举剑道，“狐族若敢来犯，我人族也不是好欺负的。”

阿渊迟疑的退后一步，真要用狐族去赌，这样的代价太大了，他收了斩灵伞，炽烈的视线越过林司南，落在柳幼湛身上，“他撑不了多久了，就算我不碰他，他也会备受煎熬、痛不欲生。”

“什么意思？”林司南问。

没有得到答案，他收起剑，转身走到柳幼湛身边，平时整齐的衣襟有些散乱，露出的脖颈上一圈殷红的印记，衬得他的肌肤越发雪白。

他忍不住伸手……

“我劝你不要碰，那是神的印记。”阿渊冷声道，“陌生的气息会让神印躁动不安，不想看他痛死就离他远点。”

不管柳幼湛有多不堪，也应该是谁都可以碰的。

林司南望向阿渊，质问道，“是你做的？”

“这不是青丘一族的术法，是……神用来惩罚和控制忤逆的族众的手段。”

神族的印记，怎么会……神族早就陨落了，难道还有……

因靠的太近，柳幼湛灼热的气息喷到脸上，他半张着唇，眼神迷离的喘息着。

林司南有些慌乱，最后低下头小心的整理好散开的衣襟。

痴缠的眼神被一旁的谢灵真看在眼里，他不自觉握紧了长剑，原来师兄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抱他进去，你看能不能先帮他止痛。”小心避开神印，林司南将人从许蔚手中接过来。

“对对对，快快快！”顾不得腰伤，许蔚慌乱的跟在身后。

天色已明，屋内亮堂了不少。

竹床上的柳幼湛蜷着身子，烦躁的伸手推了推靠着身后的人，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怎么了？是不是很痛。”林司南握住他的手，催促道，“阿蔚，你快点。”

“来了来了，快把这个药给他吃下去。”许蔚捧着刚配好的药递了过来，幸亏药箱中带了些止疼麻痹的草药。

刚研磨好的药粉，苦味甚重，刚喂到柳幼湛面前，就差点被他打翻。

许蔚弯着腰急道，“这荒山野岭的，你就听听话，将就点吧。”

“……别……”柳幼湛有气无力的挤出几个字。

林司南低头安抚道，“吃下去就不痛了。”冲许蔚使了个眼色，他捏住柳幼湛的双颊，迫使怀中人张开嘴。

许蔚将药强行喂到他口中，苦涩的滋味刺激口腔，他拼命挣扎起来，痛苦的发出呜咽声。

阿渊看着凡人无助的样子，讥讽道，“你们做的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们是为了救他。”许蔚道，“要不是你，他也不至于痛成这个样子。”

“救他？”阿渊嗤笑道，“神印非授印者不可碰、不可解，你们做的这些根本没用。”

刚说罢，柳幼湛一个挺身，扒着床边无力的连连干呕。

“你既然知道其中门道，那你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周绸缪对阿渊道。

阿渊瞧着他焦急又担忧的模样，道，“凡人果然虚伪。”

“你！”

“别问了绸缪，他都说了唯有授印者可解。”林司南轻轻顺着柳幼湛的后背，突然怀中的人往前一栽，痛晕了过去。

“你说我们做什么没用，那你告诉我找谁有用。”许蔚愤怒的将药丢到地上，冲狐狸吼道，“到底是谁在他身上留了这个破东西。”

什么神印，分明比锁链还狠，柳幼湛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被这么对待，怪不得问他，怎么都不肯说。

“还能是谁。”阿渊冷冷望向紧闭的竹门，“这不就来了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安静的竹门被一脚踹开。

“终于找打了。”满头大汗的红衣女子靠着门框，冲着自己扇风，“累死我了。”

身后身材修长男子绕开她，大步跨了进来，姿容瑞丽的脸上急色匆匆。

他径直走到床边，被林司南拔剑拦住，“别碰他。”

谷风并未停下，只一挥衣袖，将人挡开，随后抱起床上的柳幼湛，紧紧的纳在怀中。

没等其他人再次阻拦，他唤了一声，“青链，拦住他们。”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

“嗯嗯……领命。”红衣女子耷拉着肩走进来，敷衍的幻出红枪，用力一挥，灵力波动将面前的人逼退数步，“长话短说，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就别再逼我出手了。”

跌坐在地上的许蔚皱眉道，“青链姑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哟！小大夫你也在啊。”青链打了个招呼，随后一个转身，尖锐的枪头指向要追上去的林司南，“后退，不然我杀了你。”

林司南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人的，我根本不是人。”青链抱着红枪原地坐下。

“那他到底带幼湛去哪了？”许蔚急道，“幼湛他、他身上有伤……”

青链指了指门外，“就在外面，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随后拦住了除许蔚外，还往门边跑的人。

许蔚探出头往四周张望，看了两遍依旧是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回头便指着青链道，“你骗人。”

“鸿蒙之境，岂是你一个凡人说见就见的。”青链起身将他拽了进来，靠着门坐下，从腰间取下喝酒自顾自饮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