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新岁祭祀，扫尘布新，风过有痕间，惊起几只雀鸟。躺了半月有余，今日终于能够下床了，万万没想到装病也是一项难事。

屋外冰雪消融，窗脚下的白梅开的茂密，一开窗便是清香的气息，寒风微漾中，白色的花瓣像极了冬雪。

谢灵真将茶水放至桌上，弯腰倒了一杯，“公子，请用茶。”

坐在窗檐上的人缓缓接过，“好香啊！你在里面加了梅花。”

“嗯，梅花不仅可让茶水更馥郁，还有疏肝解郁之效。”

“我看起来……很不开心吗？”没有温度的眸子看过来，语气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温润，像是练习多次后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没有，灵真并无此意。”谢灵真知晓他的温柔都是假象，“只是……担心公子的身体。”

“以后少自做主张。”轻轻一扬手，温热的茶水尽数被泼到窗外。

柳幼湛将杯子递给他，又伸手从窗外摘了一朵白梅，洁白如玉、触感软绵的花瓣在他指尖翻转。

“……是。”谢灵真低头行了一礼。

“你这副样子被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柳幼湛吹散了手上的花瓣，跳下窗檐，“故意的？”

“灵真不敢。”谢灵真单膝跪地，精致的眉眼间蒙上一层细汗，“灵真至死也不敢忘记当初是尊主从人贩子的手中救下我，并带我回泽恩宗，要不是尊主，我可能早就死了，又怎敢恩将仇报。”

“当真？”

“……当真！”

柳幼湛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冰凉的指腹抚过他的侧脸，琥珀色的眼眸波澜不惊，透着窗外射进来的光，显得越发色浅，却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沉，“如今泽恩宗的尊主是林茂，别再让我听见你用这两个字称呼我。”

“是。”

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微眯了眸，温和的开口，“把你的茶带走。”

真的是悔意又如何？不是什么仇恨都可以被宽恕，与其自身在失去的疼痛中备受煎熬，不如将所有人都拉下来，让他们也尝尝水淹火焚的滋味。

……也该清算清算了……

“你整日待在房里不无聊吗，今日太阳正好，不妨出去走走。”许蔚带着药箱从门外进来，“如今街上新事物也多，看看买买也能当个消遣。”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柳幼湛微蹙着眉，“人太多了，不想去。”

“那真是可惜了。”许蔚高深莫测的一笑，从药箱中取出药碗，“新配的药，快趁热喝了吧。”

靠着窗边的柳幼湛不肯接，“算了吧，这些药对我来说没用的，你与其浪费时间在配药上，不如找点灵力给我。”

“别这么悲观，此药虽不能治本，但对滋补身体有奇效。”许蔚揽着他的肩，将人带到桌前坐下，“乖乖喝药，我带你出去玩。”

“不是说了不出去。”柳幼湛好笑道，“你莫不是聋了。”

许蔚咳了一声，坐到他身侧，“我刚刚路过前厅的时候，听到老东西们议论，说是今日要邀你一同吃团圆饭。”

“他们待我还真是……无微不至。”柳幼湛笑容突然深了，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倒没有预料中的苦涩，竟还带着丝丝的甜香。

“这才乖嘛。”许蔚欣慰的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这药有多难调，怕你觉得苦不肯喝，又怕太腻让你厌恶，我调了不下二十种。”

柳幼湛别扭的往后挪了挪身子，“我又不是小孩子，别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知道、知道，穿上衣服快跟我走，待会他们来了，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捡起屏风上深灰色的道袍，柳幼湛没多想便跟着他出了门。

屋外日头正好，温热的阳光撒在身上懒洋洋的。

临近岁末，这几日临枫城内结彩迎新，家家户户忙着拜祭祖先、天地，以求来年平安顺遂、喜乐安康，大小街市也是热闹非凡。

“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许蔚拎着满手的吃喝玩乐之物，用肩膀蹭了蹭一旁的人。

思虑了一会儿，柳幼湛才道，“发簪。”

许蔚瞥了一眼他头上的木簪，立刻了然于心，于是笑着拱着他往前走，“前面就有一家，号称千年老字号。”

小跑着穿过人群，柳幼湛余光往后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老板，把你们这上好的货都拿出来。”许蔚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台边，又敲了敲柜面，俨然一副富家子的架子。

老板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公子是自己戴呢，还是要送姑娘。”

“问那么多干嘛，好货都拿出开就是。”

“是是是。”听他如此说，老板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不少货来，一个个排列整齐后堆到他面前，“二位慢慢看。”

柳幼湛的指尖滑过一根白玉簪，冰凉细腻的玉质跟他的白皙细腻的肌肤相得益彰。

许蔚问，“有喜欢的吗？”

“太素了。”柳幼湛摇头。

“老板，你们这就没其它好货了吗？这些簪子实在不怎么样。”许蔚道，“要是没有其它的，我们就去别家了。”

听他如此说，老板也急了，“客官，可不能这么说啊，我祖上十八代起就是做簪子的，不论是款式还是工艺，我敢说我这定是城中最多最好的。”说完，又从架子上面的柜子里取出几只锦盒，“客官再看看这些。”

柳幼湛的目光落在一套束发冠上，银色的发冠雕刻的着海浪波涛，冠中间嵌着一颗珍珠，配的发簪亦是银色，末端雕刻着祥云。

“客官好眼光，此簪名为海上生明月，上面的明珠是南海珍珠，若非机缘，千金也难求啊。”

“千金难求？那是多少钱？”许蔚半信半疑的开口。

老板伸手比了个数。

“你还真敢要！”许蔚摸了摸干瘪的钱包，“便宜点。”

“这已经是最低价了。”老板为难道，“客官就莫要为难我了。”

柳幼湛拉住还欲讨价还价的许蔚，又指了指门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轻步踱到门边，探出半个身子，冲门外倚着柱子的人微微一笑，“好巧啊，司南君。”

林司南站直了身子，阔袖长裾一袭白衣，容貌俊美无伦，引得路过女子频频回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跟着你们了。”

柳幼湛温和抿抿唇，向身后的如人使了一个眼色。

许蔚立刻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将人往里拽，“巧了，真是太巧了，司南你应该带钱了吧。”

早已听的一清二楚的林司南并未多问任凭被拖拽着到柜台前，瞥了一眼那款海上生明月的发冠，奢华的珍珠煜煜生辉。

等付完钱的时候，柳幼湛早已拔下头上的檀木簪，将新得的发冠换上了，高高束起的发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珍珠柔和的的光彩倒也十分衬他，似乎从幼时开始他就很喜欢这种圆润的珠子。

“这冠子过于奢华浮夸，还不如这支木簪素雅。”林司南捡起被他扔到一旁的檀木簪。

“司南君要是不嫌弃，就赠予你吧。”

“这算投桃报李？”林司南翻转着平平无奇的木簪，“我刚刚付的钱可够买一筐的了。”

“提钱就伤感情了。”许蔚低声道，“难得他有喜欢的东西，你就不能顺着点。”

“林司南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这冠子显得有些俗气，并不衬他。”

“可我本就是个俗人。”柳幼湛笑道，“有朝一日要是能住在堆满金银玉器、珍珠宝石的屋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白玉杯盏、珍珠珠帘、点翠的房顶、云霓被、金丝枕，各类宝石珠钗……珠玉的光泽混在一起，确实是美得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