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隔日，院子里的摆设又发生了变化，原本一棵杏树变成了海棠，前几日还有的鸟叫，今天也都消失了。

柳幼湛折下一段树枝，将树叶撕成碎片随手扬了，他轻轻嗅了嗅手上染上汁液的气味，淡咸涩中带着一丝幽香，确实是海棠树无疑了，如果只是虚设的景象，做得再真也会露出马脚，实体与气味必不相同……，

闭上眼，他凭着记忆往前走，上一次阿弥带着他从这间房出去用了半盏茶的时间，算起来应该是三百九十多步。

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拱形的院墙，脚下的小径延伸前后，四周藤蔓植物茂盛，浓郁的红绿将他围在其中。

方位没有错，就算改变了格局，也不可能改变事实。

一个纵身，他跃上墙头，四周是望不尽的亭台楼阁，这座宅子的广阔超乎他的想象，本该有集市之处换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丛林。

有点像迷幻阵，但又确实不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手中的灵线探了二三里被迫折了回来，看着消失的灵线，他收紧了拳，灵力并未受损，灵线不该消失……这里也丝毫感觉不到有阵法的痕迹，没有被克制的灵力，却又突然被限制，怎么都说不通……

“你站那么高做什么呢？”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女孩站在青链身旁，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与不满。

他从墙头跳下，“小花？”

“是宵华！”小兔子叉腰瞪着他，后似乎想起什么，娴熟的放下手，躲到青链的身后。

青链道，“你俩认识？”

“不算熟。”柳幼湛看了眼她手里的托盘，眉尾一挑，“茶都泡好了，怎么？你知道我要来。”

“你想的美。”青链立即下了逐客令，“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青链冷淡的笑了一下，“出口不在这里，就算你翻遍此处的每一寸，也不可能找到，你既然这么有自信，何不亲自问谷风。”

“平时见你嬉闹惯了，突然这么……正经，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柳幼湛并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甚至倨傲看向她。

“青链姐姐，我们不要理他了，快进去吧。”宵华拽着青链的胳膊，对于这个差点杀了她的凡人还是有后怕，跟他靠的太近就感觉浑身发寒。

既然她知道出口不在这里，那也一定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里，柳幼湛盯着园中的背影，一只萤虫从他的袖中飞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时候往前，最终落于青链的发间，随后他大大方方的跟了上去。

跑到青链身旁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惊得她茶水差点落地，“柳幼湛！你不许进去，你信不信我……”

跑到前面的柳幼湛回头冲她一笑，“你该不会想跟谷风告状吧。”

青链将茶盘交给宵华追了上去，却还是被人躲过跑进了院子。

柳幼湛坐到树下的石凳上，“不就是朱雀吗，又不是没见过，何必看得这样紧。”

“赶紧走！”这个凡人心思太重，没有善念，只有自私，偏偏生了个聪明的脑袋，处处揣摩他人心思，直觉告诉青链，绝不能让他见到凤律。

“我旧伤还没痊愈，你这时动手未免太不厚道了。”柳幼湛挡住她抓过来的手。

“你……”

“青链姐姐！”宵华猛的叫住撸袖子正要发作的青链，微微摇了摇头。

青链放下袖子，接过宵华手中的茶水放到桌上，“喝完就给我立刻离开。”凤律还需要谷风的灵力，现下不是冲动的时候。

“今日怎么这么热闹？”红衣显眼，精雕细琢的脸庞带着笑容。

青链急忙上去拦住他，“没什么，你先进去，茶我……”

“茶在这里。”柳幼湛扬了扬手中的空杯，撑着头看着这万里挑一的朱雀。

“你是谷风带回来的那个凡人。”凤律绕开青链，上前几步，“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是偷跑出来的。”青链低声道，“别跟他聊太多，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利用完我就一手推开，没想到神族也都是忘恩负义之辈。”柳幼湛自倒了一杯茶，叹着气浅酌了几口。

“你别乱说。”宵华生气的指着他，“这位神君可不是你可以随意诋毁的。”

青链翻了个白眼，“彼此彼此吧，世间的事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你的事我也不是没出力，说利用未免太过了。”

“那是谷风欠的人情，别算在我的头上，我记得他好像允诺了你什么，怎么他还没兑现吗？”

“你少套我的话。”青链道，“茶也喝了，你也该走了吧。”

柳幼湛仰头将茶水饮尽，低垂的眸光冰寒，不打算再继续自讨没趣，“不必送了。”他起身走出院中。

“等等。”

另一只脚还没跨出去又被叫住，凤律笑道，“不如我陪你再饮一杯吧。”

“凤律！他……”青链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制止了。

柳幼湛有些诧异，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不必了，她泡的茶跟谷风比起来可差远了。”

凤律的脸色有一刻僵硬，“认识他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也会泡茶。”

“算不上顶好。”柳幼湛往回走了几步，“你要是想尝尝，不如我陪你一起等他过来。”

“他说了……要来吗？”

瞥了一眼满脸紧张的青链，早已洞悉一切柳幼湛笑着点头，“等等看不就知道了。”

“那……请坐吧。”

非要将在一池净水搅浑，才有乱中取胜的机会，比起亲自动手，坐收渔翁之利更快哉。

“那日我见你很怕我，这会倒一点都看不出来。”凤律见他从容自如的模样，实在跟同族口中描述的凡人搭不上边。

“我确实不喜欢你的本相。”柳幼湛如实道，“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

凤律没忍住笑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嫌弃我的真身。”

宵华道，“当年在神族，能见神君真身一面可是莫大的荣幸。”

柳幼湛没搭理她，单手撑着下巴，将面前的空杯往正在斟茶的青链那边推了推。

真会见缝插针的，青链不情愿的给他满上，“不是说我泡的茶味道不行吗？”

“不必谢我赏脸，我是看在美人的面子上。”柳幼湛轻轻晃动杯盏，对着凤律道，“我听见你叫她姐姐，你俩是亲姐弟？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像？”

青链被他堵的不想再说话，眼看着他对凤律这般自来熟又有些喘不上气。

“自然是亲的。”凤律道，“我们差别很大吗？”

“呵，云泥之别！”柳幼湛抿了一口茶，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轮得到你来说，就长相而言我们这哪个不比你强。”

“就是就是。”宵华附和着青链，点头如捣蒜。

觉得有些无聊的柳幼湛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着院中杏树上快熟的果子。

“今日怎么有心情出来走走了？”

“东西带回来了？”柳幼湛没有回头，双指敲了敲桌面。

来人会意，将手中的平铺放到桌上，被包裹的各色的果子糕点肉脯露了出来。

“既然来了，一起喝杯茶吧。”凤律取了一个干净的杯子递到谷风跟前，并亲自斟满茶水。

柳幼湛取了桂花糕咬一口，看着满脸温柔的凤律，只觉得甜的腻牙，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他听到一旁咽口水的声音。

一旁的兔子正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糕点，双手交叉踌躇着不敢上前。

柳幼湛冲她招手，“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喜欢的话可以多拿点。”

“呃……多、多谢。”有点像二人初识时的场景，身份没有暴露前，这个凡人也是这般冷漠疏离的……温柔，宵华抓了一把果子又退到一边，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个凡人。

明明跟她一不小心碰碎的人偶一模一样，但这个真人好像要好看些，当然也更心狠些……

“刚刚在聊什么？”谷风挑了一个梨花形状的糕团递给柳幼湛。

“没什么，就喝了点茶。”柳幼湛举着糕团看了一圈，“正觉得没意思，你就回来了。”不过都是虚假的岁月静好罢了。

“听说你泡的茶比阿姐的好很多，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尝一尝。”凤律对谷风道，“我记得从前你连茶叶都分不清，饮茶也是浅尝辄止，怎么想起来学了这个？”

“算不上好。”谷风沉思了一会，“曾经我还因为泡的太差被泼了一脸。”

凤律问，“什么人这么大胆？”

“还能有谁！”青链看向一旁吃着搞得的柳幼湛。

后者头也没没抬，“不是我，我可舍不得对这张脸下手。”

“其实我泡的也不差吧。”青链摊手道，“是这个凡人的嘴太刁了，尖酸刻薄的自以为头头是道。”

柳幼湛撑着头，“真想拔了你的舌头。”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

“要不试试？”他坐直了身子，微微侧着头，面上带笑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正好我也想知道你这个护族神将有多厉害。”

能探探底也不错！

“你不是她的对手。”谷风伸手想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理顺，却被他躲开了。

柳幼湛抬眸，残忍一晃而过，“未必，我虽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对付他绰绰有余。”他看着凤律清艳绝伦的侧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扼住他的喉咙，别说是一条舌头，就算是生源，这位护族神将也会乖乖奉上。”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

一旁的宵华打了一个寒颤，她看着谷风不在意的侧脸与青链眼中明显的杀意，嗅到了一丝诡异。

“避实就虚，利诱威胁，确实是个好计策。”凤律冲他一笑，随后又安抚的拍了拍青链的手，“只是说说而已，阿姐不必这么紧张。”

“玩笑罢了。”柳幼湛将面前的果子糕点往他那边推了推，“如此香玉，我可舍不得。”

青链眼中杀意未褪，“一点都不好笑。”

“嗯……那我以茶代酒，聊表歉意。”柳幼湛仰头饮尽杯中的茶水，越重要的东西，越会成为软肋，不过可惜，这个软肋还不够……

“时间不早了，随我回去吧。”谷风朝柳幼湛伸出手。

柳幼湛没有接，他冲凤律眨眨眼，“我明日再来。”

说完转身走到谷风前面，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

“他身上怎么会有朱雀血脉？”凤律疑惑的看向青链，明明就是个凡人，并非是凤族后代，也不可能是，神与凡人是不可能产子的，但那日他闻到的血气又确实是同族的味道。

“是梵胥……”

凤律眉间一紧，“看来……他也尝到了该尝的恶果。”

回到陌生又熟悉的住处，院子的海棠同离开时一模一样，仔细看每一滴露水都没有变化。

刚进屋内谷风就将门阖上，从身后抱住前面的人，“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柳幼湛想都没想，“你。”

“你今日好像在疏远我，就像那日一样，我给你灵力，你始终都不要。”

“不一样，那日我是想记住疼痛的感觉，至于今日，我只是不习惯人前亲昵。”

“我知道，你不用特地解释。”谷风满意的用下巴摩挲着他颈后的神印，昭然若揭的用心一望而知，“你用疼痛来惩罚自己，我会心疼的，下次别再这样了。”

柳幼湛扬起脖子，“本来他们可以不用死的。”如果当初他陪着明磊他们一起，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过去的事已成定局，这种结果都是他自己选的。

“别想了，凡尘俗世中的纷扰都过去了，在这里你可以跳出桎梏，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说得容易……

下一刻他却整个人被抱起，柔软整洁的床铺也瞬间被搅乱。

谷风趴在他的背上，手绕到正面，从衣襟伸了进去……

将今日的所见想了一遍，柳幼湛趴在柔软的被子上只觉得十分疲惫，目前的情况想自己找到出口怕是不能了，央求也未必有结果，得寻个理由看能不能……

“啊……”一丝难耐拉回他的思绪，容不得他再分心。

“我旧伤还没……痊愈，这样……不知轻重，伤口怕是会再裂开……”

“有我在，不会的。”谷风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将脸抬起来，满意的看着他乖巧的侧脸。

凡人会因爱生欲，真心喜欢便会完全交付自己……贪念更是会将理智完全摧毁……不自重的任凭所爱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