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门外天已经黑透，丝丝密密的下起了小雨。

长廊上阿渊站在那里，夜色将少年的脸衬的有些模糊，他看到柳幼湛后有些惊喜，随后微微垂下头，想做错事又不肯悔改的孩子，骄傲又倔强。

柳幼湛似乎没看见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对不起，我并非刻意隐瞒。”阿渊急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怕我会跟你抢夺始安的生源之力？”他叹气，不可否认他的确有这个念头。

阿渊盯着他的背影，“事关狐族，始安的神力不能给你。”

“他……毕竟庇护了你们多年……”没想到最后死在了自己同族的手上。

“要不是他擅带外族入青丘，狐族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是狐族的罪人。”阿渊抬眸，眼神刚毅且疑惑，“你不像是会替他说话的人……”

柳幼湛侧过身，细雨朦胧了他的轮廓，“我第一次误入青丘时，是他力排众议让我为琼颜解咒，那时候我修为尚浅，要不是他很可能就死在当场了。”狐族怕泄露踪迹根本不会留活口。

事实上狐族的承诺也是他耍赖得来的，始安曾说有朝一日他能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就来找他这个朋友……

过分宽容这点始安跟柳时雨倒是有点像，当时他还想，不知这一人一狐见上一面会怎样……

“说到底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没有他，狐族想杀我也不是易事。”柳幼湛收回思绪，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你也不必同我解释，我若真想要他的生源之力，现在就能取。”

“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残忍的看过来，目光没有温度，“你是不是忘了，整个青丘还被封在我的阵法中？你就不怕我还留了后手？”

“你想做什么？”阿渊愤恨的上前一步，原来不管自己变得多强大都无法掌控这个人。

“我就是好奇同族的性命和你的生源，你会选哪一个？”

他转身很优雅，速度不快也不慢，那一刻阿渊恍如过了百年，他将永远铭记这个瞬间，这个残忍自私的凡人是如何将万物视做蝼蚁。

柳幼湛直接去了谷风的房，里面漆黑一片，他取出鲛珠看清里面并没有人。

回过头，小狐狸依旧跟在他身后，“谷风人呢？”

阿渊抿了抿唇，低声道，“他……死了。”

面前的人愣了一下，鲛珠的光华照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尸体在哪？”

“大堂。”

他收起鲛珠，从阿渊身旁路过，过于急切的步伐搅乱了此刻的平静。

大堂中，一灯如星，白色的纱帐随风而起，轻轻扬扬的晃动。

“你在骗我？”柳幼湛回头，指着空无一物的矮榻冷声道，“他到底在哪？”

“怎么可能，他早上还在这……我没有骗你，他真的已经死了，呼吸脉搏全无……”阿渊皱眉，根本不可能出错，早在始安身陨前这人已经死了。

庭院中若有似无的香气传来，柳幼湛深深吸了一口，这个时候脖颈的神印又开始灼痛。

“再不出来就永远不要在出现我眼前。”他转身坐在堂上，俨然是气得不轻。

园中树后有个影子走了出来。

他……竟然还活着！阿渊瞪大眼睛，错愕的神情中还有一丝戒备。

“躲什么。”柳幼湛明显松了一口气，即使带着不可捉摸的颤音，却与平时相差不了多少。

“我是怕吓着你。”谷风声音很轻，像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不耐烦的命令，“过来。”

谷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借着鲛珠他的样子显露出来，精致的五官骇人的美丽，往日及腰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眸子像是深深的蓝绿，有着森林深处的静谧的绿，又似海水天空揉在一起后深深的蓝。

兽类的敏锐的感官竟察觉不到来人的呼吸，阿渊不自觉往柳幼湛身边靠了靠。

“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柳幼湛嫌恶，这个样子太引人注目了。

“过几天就能恢复。”谷风笑得实在勉强，以至于好看的唇也开始微微颤抖。

柳幼湛撩起他一侧的发丝，“你是那个花妖。”他说的极其自然又肯定，温润的音色中并没有被隐瞒的气愤。

谷风低眉，用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神印发作的时候，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柳幼湛走近，拿开他遮挡的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确实很美，也很香。

阿渊狐疑道，“你早就知道他不是人了？”

“你不也不是人吗？”柳幼湛觉得好笑，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放开谷风，“灵力可有损？”

谷风点点头，急切的补充道，“只需两天，我就能恢复？”

“这两天你就待在房里好好休息。”

如烟如雾的细雨，飘洒缠绵于绿树，浸透滋润于青石。

阿渊向暗处看去，“有人！”

“这么多年了，还没改掉偷窥的习惯。”柳幼湛坐回堂前，撑着头冲暗处温柔的笑了笑。

“师父……”周绸缪踏入堂中，细雨沾湿了他的眉眼，“你早就知道他有古怪，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他原是担心跟出来看看，没想到……谷风竟然还活着，明明前日回来时早就没了生气，现在却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而他的师父早就洞悉了一切，还是将这个妖留在身边。

“你在质问我？”

“他们都是妖！”

“你可以再告一次状。”柳幼湛淡漠道，“看看这次我还会不会放过你。”

周绸缪心里气愤难耐，“当初是我不对，不该泄露你的私事，可我也是为你好……”

“说完了，就滚出去。”逐客令已下，柳幼湛实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索性闭上眼睛。

师父……竟然赶他走？即使他知晓面前的人有时喜怒不定，却从来不曾对他说过如此重话。

都是这些惑人的妖的错，周绸缪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妖孽！”他拔剑向谷风刺去，可还没等他靠近，他手中的剑就被人一脚踢了出去。

柳幼湛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右眼，只要再进一寸，便能刺穿这只眼球。

“师父！你疯了吗？为了只妖你要伤我？”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收你做徒弟。”早知道在他上山的第一晚就该让野兽撕了他，柳幼湛收了匕首，“阿渊，将多余的人都赶出去。”

“是。”阿渊恭敬的应了一声。

周绸缪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刚刚的话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当初明明是他要收自己为徒的，为何现在又说这些话？后悔？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紧跟在柳幼湛身后的谷风微微勾起嘴角，目光扫过一脸木然委屈的周绸缪，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凡人间的恩怨真是错综复杂，阿渊有些同情眼前的人，“天一亮，请自行离开吧。”

“你们是妖，根本不配站在他身边。”

阿渊道，“他是狐族的贵人，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你若再惹他心烦，别怪我不客气。”

“他是我师父，我与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妖来插手。”周绸缪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随后收了剑转身离去。

柳幼湛将谷风送到房前，他不知为何会跟进房间，只是贪婪的追逐空气里的香气，蠢蠢欲动的神印似乎受到了安抚，他舒服了吐了口气，又忍不住勾了勾手指，“你的头发好香。”

谷风退了一步，可惜晚了，柳幼湛拉起他的发丝轻嗅。

“我不是妖。”

“神族？”

谷风沉默。

“我对你的过去毫无兴趣，只一件你曾说的承诺是真是假，到如今是否还算数？”柳幼湛不舍的放下他的发丝。

“是真的，也自然算数。”谷风一脸认真，“我确实受莫山主所托。”

“那就好。”

外面雨势渐大，柳幼湛走出房间，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此刻他竟然恨不得将谷风吞下去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