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13章 第十三章

晴和派，秦府。

舞姬纤腰微步，轻步曼舞如燕子伏巢，含情眼眸柔情似水，顾盼神飞，个个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

“这都是些什么啊，我姐姐的婚宴要最好的，跳成这样也敢上台，白给人取笑罢了。”台下一绿衣的女子磕完手中的瓜子，斜眼看了身侧侍女一眼，看起来年纪不大，相比其他女子也要黑一点。

眼比天高，也不顾舞姬眼中的不屑与不满，殊不知这台上的女子随便挑一个也比她好看太多。

“艳翠姐姐，后面还有很多，说不定有好的。”侍女讨好道。

“但愿吧。”艳翠又抓了把瓜子。

都是些庸脂俗粉，选了那么久也没几个好的，说实话她已经没这个耐心了。

“能感知到吗？”戴面具的舞姬轻轻拍了拍戴银纹面具少年的肩，轻声细语如涓涓细流温婉柔和，更有一股甘冽的感觉。

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少年紧张的点点头。

面具下的柳幼湛低声道，“大概在哪个方向？”

阿渊往西面看了一眼，“你、你的声音……”

柳幼湛理了理华丽的衣裙，“务必要找到他，凡事别冲动。”

“我知道的。”

“要是找到始安，你把这个放到他的身上。”柳幼湛靠近一步，在他耳边低语，“快去快回。”

依旧是少女的嗓音，阿渊有些难耐的抓紧了衣角，他接过柳幼湛递过来的东西。

是萤虫，这种虫子一公一母凑成一对，二虫之间可传递踪迹。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笛子吹着，小鼓敲着，歌声不绝，纤细的罗衣随风而动。

身后被推了一下，柳幼湛皱眉，回头看见一个长眉妙目的舞姬，头上簪了一朵洁白的梨花。

“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姐姐好，我是听闻这里给的赏钱高就……”柳幼湛弯了弯腰，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是这里的班主，今天这府上请的是我们班子，你不顾道义不请自来，不合这行的规矩啊。”

“我……”

“你什么你，你哪个班子的，我倒要问问你们班主是怎么教的手下人。”

“还请姐姐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

女子把玩着头发，不屑道，“饶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今日……我的赏钱都给姐姐。”柳幼湛想了想道，“还请姐姐莫要声张。”

女子围着他转了一圈，“等你拿到赏银再说吧。”

“……是。”

女子绕过他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愣着干嘛，还不快上台。”秦府是按表演的节目的多少算钱，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

柳幼湛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冲击着想要要找寻出口。

还没等他过多的反应，便被女子拉了一把，随后一推，将他推到台前。

乐人手下缓缓划动细细的琴弦，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

面具后的柳幼湛深吸了口气，以指为剑，身体软如云絮，或轻云般慢移，或旋风般疾转，却不似一般舞姬的柔美细腻。

但也尽力了……

“这种人也能上台。”艳翠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指责下人们的办事不利，“还不快把她给我赶下去。”

柳幼湛巴不得，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灰溜溜的下了台。

见他这副抽抽搭搭的模样，这戏班的班主也不再为难他，“这丫头也太挑剔了，仗着自己姐姐是掌门夫人，动不动就甩脸子。”

“是我学艺不精。”柳幼湛带着哭腔道，“我想先回去了，这次对不住姐姐了。”

女子摆了摆手，“你从后门出去，那里会有人给你开门，当心着点，人人都以为你是我班子里的，别连累我再丢脸。”

后门处正好也是往西，也不知阿渊那里如何了，他走得极慢，希望小狐狸能早些把事情办妥。

“站住。”熟悉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柳幼湛抬头，面前的人刀削斧凿般的脸上神色复杂，一身白袍，清俊挺拔，不说话时倒是一副仙人之姿。

“公子叫住奴家可有事？”娇滴婉转的声音甚是动听，一举一动更是恭良礼让，华丽的纱衣被风微微扬起。

“我知道是你。”林司南沉声道。

见四下无人，柳幼湛解下面具，低眉浅笑透着丝丝温柔，他镇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张，“有事？”

不似刚刚女子婉约娇滴的嗓音，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音色。

发髻依旧是男子简易的发髻，只是束发的簪子复杂镂空雕花缀满了明珠，直垂到肩头两侧。

“这应该是我问你吧，泽恩的剑法是给你这样耍着玩的。”

刚刚在台上他将剑法的第六式与第十三式连在一起舞了两招，没想到恰巧被人看出来了。

柳幼湛挑眉，“司南君是来看漂亮舞姬的。”

“荒谬，我来此是参加婚宴。”刚和秦掌门商议完赤阳刀的事，没想到回住处时看到了这一幕，看了他一身打扮，林司南皱眉道，“不管你来此为了何事，这次你必须随我回去。”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柳幼湛柔声道，“此来也并无恶意，只是想查一些事情，还请司南君不要为难。”

此刻他脸上并无笑意，却似乎暗藏了着无底诱惑，林司南眼前浮现刚刚他在台上的身影。

“阿容是沙中的明珠，你们不了解他也请莫要贬低他……”

多年前柳时雨这么说过，当时年幼的自己不是很懂，特地去查了书籍。

珍贵的东西只有在动他的人手里才能绽放光彩……

沙中的明珠？不知道柳时雨见到今日的此情此景会不会呕得吐血。

林司南问，“你到底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了寻人。”

“青城山在北面，这里是南方，你还再诓骗我？”想起他刚刚那副丢人模样，又是跳又是哭，不免有些看不顺眼的气愤。

柳幼湛思前想后解释道，“早先我说过师兄在那也只是猜测，并不是很确定。”

“是吗？之前你也说过绝不会不辞而别。”林思南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怀疑。

“那日我见灵真受伤，想着此事算起来是因我而起，实在不忍你们再为我受苦。”柳幼湛叹气，目光诚恳，“此路前去也不知道会遇上怎样凶险，实在没必要拉着你们一起。”

林司南逼近他放低了声音，接着问出了胸中的疑惑，“绸缪说你能解姑射的摄魂术？”回泽恩的时候周绸缪曾向他说起此事，本来他就有些疑惑，为何柳幼湛能够丝毫不受影响？听周绸缪细说了当时的情景，他不得不怀疑面前的人的用意。

“是。”

“既然有办法，当时为何眼看我被姑射藤蔓所俘？还是真如她所言一切是有意为之。”

柳幼湛刻意迎上他怀疑的目光，丝毫不心虚，“只有你们都在她手上，她才会放下戒备，不会对我这个废物起疑心，本来我怕暴露，并不想那么快替你解摄魂术，可这术法中久了有损记忆，因此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好在后来我被她所伤，她这才对我没有过多防备。”

他神情严肃，不似以往态度温和，反而有点气愤与责备的意思。

“当真？”

“内不欺己，外不欺人，我受师父、师兄教诲，怎会做出这种卑鄙龌龊之事，思南君若还有疑虑大可不必与我往来。”柳幼湛皱眉，微微抬起下巴，不愿再多做解释，也看得出是动了气。

见他如此模样，林司南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但怀疑未消失，“那你今日混进来是为了莫山主？你怎么确定这里会有他的踪迹？”

柳幼湛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思虑了一会道，“司南君可听说过曩时台？”

“储存众生记忆的神器，你想……借此来找莫山主？”

“嗯。”柳幼湛微微点头。

林司南眸中暗藏着疑惑，“所以你在找青丘入口。”怪不得他改变了方向，可事情怎么如此巧，“赤阳刀被盗是否跟你有关？”

柳幼湛摇头，“我也是前日听说的，此事有蹊跷。”他从腰间取下锦囊，里面是始安的毛发，“前些时候我发现了这个。”

“狐狸毛？”林司南打开看了一眼，跟晴和派密室中的一样，“你是在哪里寻到的？”

“我追踪此狐而来，为的是能探到青丘的入口，这毛发是我九日前在晴和的后院发现的。”

林司南算了算日子，九日前他还未到此处，柳幼湛已经混进过了一次了，“你怀疑狐妖在晴和派。”

“有这个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做？”

“狐族不会插手俗事，青丘自九尾神狐身陨便不再过问世事，狐族没理由盗取神器，甚至留下不可磨灭的证据。”

“是有人故意栽赃？不可能，这毛发确实是狐妖的，而且出现了不止一次。”林司南将锦囊递还给他。

“若他被什么控制了呢？”

想到什么，林司南脱口而出，“摄魂术!”

“思南君果真机智，一点就透。”他笑了笑，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温柔婉顺。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柳幼湛将锦囊收回腰间，“事情我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林司南道，“就算你能寻到入口又怎知狐族愿意帮你？”

“总要试一试，如今除了这条路我已无路可走，连泽恩宗都寻不到的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

他说的没错，早在之前泽恩宗就派人寻找，可过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实在不符合常理……一个人再怎么隐匿也不会一点痕迹也不留，除非……可就算如此也该有尸体……

“莫山主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说实话我并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柳幼湛的脸蓦然沉了下去，“我将事情告诉你，是希望你莫要因误会挡了我的路。”

“你在气我刚刚质问你？”

“这种小事我怎会放在心上。”

“泽恩与炽坤本就是同盟，我怎么做也都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司南君是出于仁义。”听见有人靠近，他忙戴上面具。

晴和派的弟子四处张望，似乎再找什么。“去那边看看，千万不能放他跑了。”

林思南往那边看了一眼，“你先走，我拦住他们。”

“多谢。”

柳幼湛微微行了一礼，是女子见客之仪，算是表达谢意。

“等等，你住哪里。”林司南上前，转身之际拉住他的手腕，差点忘了正事，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城南愉园，司南君可随时来找我。”柳幼湛微微挣开他的手。

林司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不但丢了神器，又跟狐族扯上关系，这多年的平和又出现了一丝裂纹。

柳幼湛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腕，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听见了一丝声响。

一只灰色的狐狸躺在树荫下，瘦弱的灰狐，九尾断了两条，除了脸上，肩膀以下也都是伤痕，唯有额间象征祥瑞的祥云红的艳丽。

没用的废物……面具下他压抑下想骂人的冲动。

小狐狸见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可怜巴巴的动也动不了，两只眼水汪汪的看着他，又害怕又期待……

“回去再说。”柳幼湛无奈将他抱起来藏在袖中。

小狐狸往里面缩了缩，动了动身子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会丢下自己。

看守后门的守卫见他这般打扮似乎司空见惯，也并未多问便放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