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

第二天，香沁雪将备好的行囊送了过来。

“你打算去多久？”

柳幼湛看着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眉头一皱，“这么多东西，你是要累死我。”看见她身后端着茶水的人，目光闪过一丝冷意。

香沁雪赶忙解释，“我手拿不下了，只能找人帮忙。”她跳着退后几步，略微粗鲁的挑起那人的下巴，“你看她长得好看又乖巧听话，做起事来手脚也快，你收留他们也不是让他们来吃白饭的吧。”

莹莹的绿眸氤氲着轻薄的水汽，之前的倨傲泄了气般，这样柔顺的姑射让柳幼湛很不舒服，他不动声色的检查桌上的行囊，一边对香沁雪道，“这么久了还一直维持人形，你给她灵力了？”

“没有啊。”香沁雪无辜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看来药还是有点用的，“你可一点都不蠢，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服帖。”

“你是夸我吗？”香沁雪倒了一杯茶递到柳幼湛面前，“让她听话的手段我有成千上百种，可才用了第六种她就这样了。”说着她有些意犹未尽的失望。

“别玩太过了。”柳幼湛看了澄青的茶水一眼，并未去接。

身为妖族，她的心理并不容易揣测，但柳幼湛知道她绝非表面看起来如此开朗无害，某一些方面她远比自己更极端。

“你都要杀了她了，怎么还帮她说话。”香沁雪颇有不满的放下杯盏。

“杀她可以一了百了，但你折磨她只会激发她的反抗，你怎知她不是故意顺从，然后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捅你一刀。”

琥珀色的瞳孔对上绿眸，柳幼湛丝毫不避讳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姑射的生死对他而言不重要，但死的总是要比活的安稳许多。

“我保证她不会的。”知道他起了杀心，香沁雪绕到姑射身后揽住她的肩膀，声色低沉道，“况且她的主人还活着，她并不想死。”随后她又做出一副笑脸，“求你了师叔，把她交给我吧。”

看着她虚伪的样子，柳幼湛有些恍神，他在想自己装模作样的时候难不成也是这样的嘴脸，“……随便你。”

“谢师叔！”

“我出去这段时间，炽坤和师兄不得有一丝损伤，记住千万不要让他下山，他若是执意不肯留，你知道该怎么做。”

“嗯嗯。”

香沁雪点点头，毫不费力的背起行囊，将他送到了山门前。

青丘的狐狸们早就到了，正围着在一起依依惜别，

阿渊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狐狸，雪白的皮毛上布满创痕，原本该是灵动的眼眸似乎被什么给刺瞎了，皮肉长到一起，合成了一条缝，阿渊轻柔的托着它，将灵力送到它的体内。

“好好听水色的话，这里不比青丘，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那个可怕的凡人是跟王一起下山吗？他会不会伤害你？”一个小姑娘模样的狐狸抬着水灵灵的眼眸，头上的狐耳是好看的银灰色，看样子是刚修成人形不久。

“不会的。”阿渊腾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随后将怀里的小狐狸交给旁边的水色，“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真的！”小姑娘眼中生出希冀。

水色目光却暗淡下去，青丘什么都毁了，他们早就没有家了。

阿渊握住小姑娘的手，又分了一些灵力给她，“好好修炼。”有时候谎言也是有些用处的。

“师叔，看来这些狐狸挺怕你的。”香沁雪凑近，调皮的笑了一下，随后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这一幕。

阿渊和水色同时回头，目光望向柳幼湛。

凡人的脸上带着淡漠，“时间不早，可以出发了。”

香沁雪跑过去，将行囊递给阿渊，“拿好。”

后者顺手接过，朝柳幼湛深深的看过来，带着担忧，“他们留在炽坤，我实在不放心……万一那些东西追过来……”

柳幼湛扫了一眼四周的狐狸，有种窝被占了的无力感和厌恶感，“你的生源之力如此虚弱，下山后不会指望万事都由我出头吧。”怪不得连那些傀儡也杀不了，看来是花了不少灵力在这些小狐狸身上。

阿渊抿了抿唇，将正对着柳幼湛呲牙的小狐狸护到身后，“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你。”

柳幼湛走到长街前，抽出一丝灵力，指尖翻动间，雄浑的力量往四周阔去，震得人心魂一荡，数道屏障与结界将整座炽坤笼罩在内。

“炽坤山遍布法阵，那些东西只会有来无回。”香沁雪得意的笑了笑，复又低声对一旁一直沉默的姑射道，“现在知道了吧，其实就算我不出手，我师叔随便启一个大阵你也逃不出去，耗也能耗死你，你真当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竟敢在他的地盘跟他动手，还不快谢谢我。”

姑射面色苍白的点点头，似被驯服的猫，没有一丝反驳的意思。

不过人界的一座最平凡普通的山脉，竟有如此强大的攻击防御之力，水色眼尾瞥向凡人，也不知这山里埋了多少妖灵，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大雨倾盆，一场水汽带走了不少闷热，烟雾朦胧的城中家家户门紧闭，东倒西歪的贩卖陈设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暴乱。

地上隐约还留着被焚烧的痕迹，点点灰烬混着雨水汇成黑色的浑水蜿蜒往下。

“什么人？”一名道家弟子从巷内跳出来，举剑拦住了去路，青年的脸颊上还微微渗着血。

“同道之人。”柳幼湛行了一礼，余光往巷内望去，几名道家弟子正居于檐下避雨，狼狈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与血腥，见到他都警惕的站了起来。

“既是道友，为何鬼鬼祟祟的带着面具。”

“我生来面目可憎，带着面具是不想吓到旁人。”柳幼湛坦然的看着这些惊弓之鸟，用指尖敲了敲遮住大半张脸的金色面具，又指了指旁边撑伞的阿渊，“我兄弟二人只是路经此地，并无恶意。”

拦路的那人上下打量着阿渊，狐王长相英俊，看起来像个刚入世的少年，他放下些许戒心，“你们是哪家的？”

“无门无派，只是修行的散人。”

“有什么证明，我们凭什么信你？”巷内为首的一名青年走了出来，“如今世道不明，你这般鬼祟实在可疑。”

阿渊皱眉道，“你们相不相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实在不懂柳幼湛为何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当然有关系，我们是来此除邪妖的，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事都不可放过，否则我们回去无法交代。”

“你们做这些就是为了交代。”阿渊嗤之以鼻。

眼见对方面色转黑，似要发作，柳幼湛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枚瓷瓶，“里面的药对诸位的伤应该有效。”

他将瓷瓶扔了过去，方才拦路的青年本能的一把接住，“谁要你的……泽恩宗的标记……”

这药是许蔚留下的，离开炽坤时以备不时之需带了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大宗大派爱彰显身份，因此门中之物多多少少都会刻上印记，比如这个瓷瓶，底部便是北斗七星的标志。

“我与泽恩宗司南君乃旧交，这药是他赠我的。”

几位青年面面相觑，显然并未全信，他刚要继续解释，却听到深巷中传来懒羊羊又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

“药？什么药？快给我点！”深巷中一位少年扒拉着走到最前面，除了水渍，身上并无血迹，他一把夺下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吃了下去。

“喂！你……”

为首的刚想拦，却被他挡住了，他吧唧了两下嘴，“比饴糖还甜，泽恩宗的药还真是特别。”尝试着运了一下灵力，他笑着冲柳幼湛行了一礼，“果真是好东西，多谢了。”

柳幼湛回了一礼。

“你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也不怕有毒！”为首的指责道。

少年不以为意，咧嘴一笑，“习兄是不是忘了，我师母可是用毒高手，什么药在我鼻子底下一闻就知道有毒没毒，是什么成分又是做什么用的。”晃了晃手中的瓷瓶，他继续道，“他给我们的这些药用的都是顶好的疗伤药材，穷一点的门派怕是还用不起。”

叫顾房的青年脸色十分不好看，被怼的不轻，又找不到回怼的话，最后只得别开脸，不再纠缠理会。

见这般，旁的弟子见这般也不再刁难，柳幼湛算是解除了嫌疑。

淡泊的眉眼弯了弯，各门派聚在一起抵抗这些入侵的傀儡，能人众多的情况下想必对这些东西的来历也有一定的线索，相比再从头摸索，从这些人下手要更方便些。

雨势渐小，柳幼湛轻轻抖了抖伞上的水珠，“道友可知那些傀儡是什么来历？不仅刀枪不入，竟还会不断衍生。”

肖朝朝双手环胸，“它们的死穴在眉心，至于来历不像是人族，也不太像是妖族。”

“怎么可能会是如人族，你会不会说话，这么诡异的东西，一看就跟妖脱不了关系。”

“我只是称述事实罢了，诸位还记得魔头胡故归吗，百年前他妄想做天下之主，凭借一己之力在人妖两族兴风作浪，坐收渔翁之利，当年灭在他手上的门派有多少，不用我提醒诸位了吧，造成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无非是人妖两族互相猜忌，就好比你现在这样。”

“你……”

肖朝朝轻轻挥开指着他鼻子的手指，“莫气，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众人听他这漫不经心的语调更气了，他也不尴尬，反手坦然的勾住其中两人的脖子，“好了，都是一路人，就别说两路话了。”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们能说什么！”

“砰！”

巨响压低了话音，凌冽的杀意来的突然，柳幼湛指尖刚凝聚伶俐，就被一道力气扯到一旁，疑惑与郁闷的琥珀色瞳孔擦过阿渊的侧脸，雨水一个打滑，他差点摔倒，好在及时扶着墙，等他站稳，阿渊和其他人已经混战在一起。

那些傀儡又出现了！

“真是没完没了了！”少年抱怨声气，却也不敢大意。

阿渊这次倒是很聪明，保留实力御敌，既不让自己被伤，也没有完全暴露。

柳幼湛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瓦片，众人都在御敌，他站在一旁确实不像样子，随手收了伞便迎了上去，事实上这些傀儡并不难杀，只是费事了点，不算尖锐的瓦片得扎进眉心才能完全击毙，好在人多，并未费多少时间便解决了。

“这次一定要搜查干净，再死灰复燃我可顶不住了！”一个青年累的不行，本就有伤的胳膊又渗出血来。

肖朝朝将方才柳幼湛给的药递给他，“吃了吧，别逞强了。”

青年瞥了眼伤口，并未多做挣扎就立即吞了药。

“你没事吧。”阿渊回到柳幼湛身边，低声问道。

“好的很，只是刚刚被你扒拉的胳膊有点疼。”

“……”阿渊重新撑起伞，“不用你动手，所有的事我来做，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利用吗？否则你为何拿出伤药来取信他们。”

柳幼湛并未理会他的想法，只同样低声说道，“他们背后是各宗门派，有的是见多识广的能人，我们现在对这些傀儡来历一无所知，能跟他们一道是最优选。”

阿渊半垂着头，紧握着伞柄的手指泛白，青丘被毁，仅剩的狐族雪上加霜，这位年前的族长显然已经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