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1章 第一章

腊月天冷的很，街上的人并不多，眼看着天色已晚，摊贩匆匆收拾着货物准备回家。

“你跟着我做什么。”一个灰衣公子停下脚步，疑惑的责问身后的人。

“我、我只是想谢谢你……帮我。”女孩衣衫褴褛，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模样。

“若非举手之劳，我也不会帮你。”他眨眨眼有些狡黠，语气却是明显的不耐烦，“下次偷东西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再被抓了。”

女孩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跟别人不一样。”

他觉得好笑，“有何不一样？”

女孩说不出来，她不是第一次被抓住，也曾有人为她解围，然后借机说教一番，告诉她所做的事是多么的可耻，劝她弃恶从善，那些衣着华贵的人还会扔一些银钱给她，然后等着她磕头言谢。

她之所以跟着面前的人，也是希望能有点赏钱，她一定虔诚的磕头，如同自己平时练习的那样。

他却只是笑笑，平凡的脸上多了一丝柔和。

“我能跟着你吗？”女孩双手合在胸前，祈求他能发发善心。

“不能。”他轻声拒绝，但很明显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砍柴挑水，而且我吃的很少，一个馒头就够了。”

“那也不能。”

说完没多做停留，他便转身走了。

此去一路向北，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月亮升起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看不清了，眼前晦暗一片。

他扶着树坐下想休息一会，不能视物的时候听觉便特别灵敏……

林间晚风刺骨，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身上，他并不惊讶，拿起来摸了摸确定是个果子。

“就算你跟着我也没用。”要不是怕损耗灵力，早就甩开她了，也不至于被人跟了半天。

女孩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要不要喝水，我……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

他低声道，“不关你的事，滚。”

女孩没有说话就跑开了，过了一会又拿了水回来，“我不会烦你的，哥哥，我能做你的眼睛，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这样寒冷的天气，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万一碰上什么还真不好对付，必须得赶紧走出去。

他伸出手，女孩会意立马将水递到他手中。

“不许这叫我。”

“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柳幼湛。”

“我叫小花，是我母亲起的”

柳幼湛放下手里的大片树叶，里面的水已经被他饮尽，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斗篷，“先找个地方落脚。”

小花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方便他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拿起了地上的包裹，一触手就知道这是上好的料子。

无意间她瞥见柳幼湛腰间的佩剑，银色的剑鞘上镶着红色蓝色宝石，还加了珍珠点缀，剑柄上跟剑鞘一样刻着繁复而美丽的花纹，端头挂了一枚平安扣，白色的玉质细腻光滑就如同他的肌肤一样。

等到走出林子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四周孤寂的可怕，此处并无灯火，柳幼湛并未喊停，她只能继续往前走，直到遇见一个破旧的凉亭。

“有个凉亭，要歇一歇吗？”她冷得直打哆嗦。

见他没说话，小花只能继续往前走，天渐渐亮了，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村庄。

“我问过了，再往前走有一个镇子。”小花早就饥肠辘辘，“等会我能吃一个馒头吗？”

柳幼湛微微点头，眼前的人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只是阳光太过刺眼，灼的他的眼睛有些疼。

他径自往前走，小花知道他又能看见了，便乖乖的跟上去。

到了中午他们终于到了镇子，二人找了一处露天面馆歇脚。

“去买身衣服，把你这身乱七八糟的给换了。”柳幼湛拿出一定银子放在桌上。

“你会偷偷走掉吗？”

“我在这等你，记得洗干净再回来，你现在身上的味道跟那些圈养的畜生没什么区别。”

街上的小贩的吆喝甚是嘈杂，乱七八糟的吵得他头疼，到嘴边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去。

小花嘟了嘟嘴没敢说话，伸手拿了钱跑开了。

喝了两碗豆浆，柳幼湛又叫了一笼蒸饺，看着街旁的树木正出神，直到一丝冰凉落到了脸上，他微微抬头，原来又下雪了。

等到小花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落寞的脸，过于柔和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既平凡又好看，就像山间常见的白色蔷薇，随处可见却又很香，尤其是花团锦簇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只是这个人有些奇怪，明明舍得给自己买衣服，却不许她多吃一点，说好一个馒头就真是一个馒头，不过能跟着他是件好事，一件非常好的事……也许很快她就能将功赎罪……

“把东西拿好。”柳幼湛看了眼穿着黄色衣服的小花。

脏兮兮的头发已经梳成丸子头脸上也干净了不少，只是皮肤有点黑，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小一些。

她立马跑过去照做，包裹不算重，只是刚刚买了不少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跟她半个身子差不多大。

还未走远就听见摊贩老板跟自家的婆娘道，“竟然让一个小娃娃拿东西，真是……”

后面的小花没听清，只是好奇的看着前面的背影会做出什么反应，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也不行没听见，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一路上小花也算任劳任怨，对柳幼湛言听计从，不过说实话他的话并不多，性格虽然不算好，但只要按他说的去做也还算融洽。

这日晚间找了许久，才在郊外找到了一家客栈，大门前是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上面结满了柿子，却无人采摘，孤零零的挂在叶子快落完的枝头。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背领着他们去房间 。

小花感激的和他说谢谢，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要两间房，原以为自己要在哪里窝一夜。

屋里收拾的还算干净，柳幼湛推开窗看着远处的群山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人究竟在哪……

自从下山以来，能寻到的气息越来越弱，如今已经一点也察觉不到了，是时日太久还是有人故意抹去痕迹？

“客官，饭做好了。”房外面传来老妪的声音。

“进来吧。”

“乡野粗饭，客官请慢用。”

一晚白饭，一些萝卜干。

柳幼湛嫌弃的皱眉，他幼时跟柳时雨在外游历，对吃的东西要求并不高，可后来的几年他学会了挑嘴，也许不是学会，只是被他藏起来，突然有朝一日得意忘形的显露出来。

老妪没多做打扰，拿着托盘走了出去 ，等柳幼湛看见白饭上落了一根白色毛发后，他彻底没了胃口。

忍着饿躺到床上，身边传来一股霉味，可惜他又实在没力气起来，看来只能将就一下了。

慢慢的到了夜深的时候，屋外死寂一般的安静。

柳幼湛闭着眼睛，手握着藏在枕下的剑，悄无声息的房间内非常冷，被子上的霉味更让他难以忍受。

果然来了……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虽然很细微但他还是听见了。

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灰色的人影蹑着手脚走到床边，抓住时机柳幼湛拔出长剑刺了过去，模糊中他看清人影，装作吃惊道，“老伯，这么晚还不睡来我房间做什么？”

老者看着指着他脖子的剑，往后挪了一步，“老朽年纪大了，只是、只是走错了房间。”

“自己家还会走错。”他笑了一下，“还是说实话吧，不然……”柳幼湛剑锋一转，将桌子劈成了两半，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想好了再说，我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老者吓得跪下来，“对不起客官，我只是见你衣着华贵，所以想偷点东西，我跟老婆子无儿无女，也没个依靠，店里的生意也不好，我二人实在是没法活了才出此下策。”

“发生什么事了。”小花打着哈欠来到门口，他看清柳幼湛手里的剑害怕的捂住了嘴，下一刻她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

“别动，不然我就割断她的脖子。”老妪从阴暗露出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你大可以杀了她，看我会不会手软。”柳幼湛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一颗鲛珠，四周亮了起来，众人看清了他无情的嘴脸。

小花抿紧了唇，眼里满是恐惧，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就算这把刀现在就捅进她的身体，他也不会皱一下眉。

“各自放人你又没什么损失，我们可以当……”

“闭嘴。”柳幼湛打断老者的话轻声道，“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到底为何而来？或者我换个问法，那只妖在哪里？”

“你、你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妖。”老妪声音颤抖。

“客官你真的误会了，我们都是人，这里真的没妖。”

寻常人听见有妖都会害怕，这二人更多的却是慌张。

“我猜他是白色的……”柳幼湛轻笑。

老妪震惊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不说啊，那我只能将你们全都杀了，然后再一把火烧了这座妖店。”他一剑往老者的腹部刺去。

“道长，手下留情，不要伤我父亲。”

柳幼湛勾了勾嘴角，随手收了剑往门口看去。

有个白色的人影从门外踏进来，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双肩都在不住的颤抖。

“原来是只老鼠。”柳幼湛收了剑，应该是还小，人形尚未修成，白毛粉肉的耳朵露了出来，他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白色的衣服，白色的毛发，甚至连睫毛也是白色。

“你要杀就杀我，请你放了他们。”

“他们是为了你杀人的。”

少年点点头，慌忙解释道，“是我连累了他们，不过我们没有杀人，今天、今天是第一次，是我修炼的时候不小心出了岔子，他们担心我才会这样，还请放过他们，我愿听凭道长发落。”

妖族在修炼过程中很容易丧失心智，尤其是这种低阶的妖，但人血能使他们暂时恢复。

“不、不要……不是他到错，你别杀他，我现在就放了这个小姑娘。”老妪收起匕首，哭着揽住少年的肩膀，“阿弥，你为什么要出来，不是跟你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来吗。”

小花立马跑到了柳幼湛身边，她看着那把奢华无比的剑，又看看这把剑的主人，鲛珠的光华笼罩在他脸上，眼眸如宝石煜煜生辉，真是一模一样……

“母亲，你们不必为了我……”少年艰涩的开口，“你们把我养这么大，我已经很感激了，实在没必要再为我杀人取血。”

柳幼湛看着这二人一妖抱在一起痛哭的样，不耐烦的皱眉，“都别哭了，我不想过问你们之间的纠葛，也不会杀了你们，若你们还想杀人取血也请随意。”

三人哭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又看看面前的人。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妖族嗜血，一旦他服食过人血就很难回头，救得了一时心智最终却会嗜血一生。”

老者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感恩道，“我夫妻二人是不想看他痛苦从出此下策，其实也只是想着取点血，并不敢真伤人性命”

“那为何不用你们自己的血？”柳幼湛嘲道，“难不成你们不是人。”

“这……”老者一试语塞，老脸憋的通红。

阿弥小声道，“是我的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渍，“也许我就不该留在这。”

柳幼湛听了只是轻笑，眼中很是不屑，要不是这些人不长眼欺负到他头上，谁想管这些破事。

“孩子，你在说什么啊，你走了叫我跟你母亲怎么活啊。”

老妪低声啜泣，也不敢说话，只是紧紧搂着阿弥。

柳幼湛揉了揉眉心，“天快亮了，把东西都拿上。”这句话是对小花说的。

她立马会意，生怕柳幼湛撇下她，忙跑出门拿了自己的衣服穿好，又回头将行囊背好，小心又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另外三人跟在后面畏畏缩缩的送他们下楼。

楼道间小花小声问，“我们这么走好吗，万一他们再伤人怎么办。”

“凡人也会取妖灵炼药，你说怎么办。”柳幼湛拢了拢披风，墨色的长发晃了晃。

小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了嘴，这两个老人不但养妖，还试图为妖杀人，真是……有够蠢。

她看着柳幼湛的背影，也许这是个机会……

寒光一闪，阿弥惊叫出声，随后又长叹一口气，他捂着胸口看着僵持的二人，显然对面前的局势不是很理解，这两个人不是一起的吗？

“我还以为你会多装一会。”柳幼湛一脸镇定，他手里拿着刚刚从小花手里夺来的匕首。

小姑娘正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他，“好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好奇，随手拿来看一看。”

老妪这才发现自己的匕首不知何时落到了那个小姑娘手里。

“你刚刚可是对准了我的后背心门之处，难道不是想致我于死地。”

“当然不是，我真的只是好奇，想请教你这个匕首到底怎么用……”小花笑着解释，幽暗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昧间显得有些可怖。

“真是可惜，一个馒头就能让你乖乖听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柳幼湛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匕首扔了出去，“你就不能多点耐心再陪我走一程？其实你要是知错，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

原来他早就知……小花想起来这些日子他日日差遣自己，现在看来全是故意的，只因为她用起来顺手才没有拆穿他。

凡人真是坏透了，她气的面容扭曲，要不是灵力受损需要时间恢复又怎会假扮乞丐对凡人摇尾乞怜，想起来就觉得憋屈。

“猖狂的臭凡人。”如今灵力力既然恢复，她也不必再装了，“你竟然敢耍我。”

一瞬间柳幼湛手中的长剑已经抵住小花的喉咙，她猛的往后一退避开这毫不留情的一剑。

“兔子白白的才可爱，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黑？还是你本来就是一只黑兔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花戒备的看着他并往后退了一步。

“就算你隐藏了妖气，但你身上的那股畜生味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柳幼湛道，“说吧，为何跟着我？”

“你这个病歪歪的凡人，我曾是天宫捣药仙君，跟妖不一样，说来也算得上……”

柳幼湛不屑，“神明吗……神族早就灭绝了，可笑你一只妖还妄图以神自称。”

“无知凡人。”小花跳上二楼栏杆，又猛的攻了过来。

剑身发出鸣声，柳幼湛全力挡住这一击，太久不用剑生疏了不少。

现在还不到能使用灵力的时候，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奋力挡住兔妖的进攻，却显然不是她的对手，被逼得连连后退。

小花不断进攻，直勾勾的看着柳幼湛的脸。

只要将他带回去就能将功补过了.……

“道长，我来助你。”阿弥跳到小花面前，拦住她的利爪。

“别忘了你可是妖。”小花冷声道，“跟凡人混久了，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

阿弥刚想说什么，却被踹了一脚扔到墙角，委屈的泪流下来，“道长……？”

柳幼湛冷笑，显然对自己的行为没有点点愧疚，“少在这里碍事。”修为少的可怜，还妄想挡在他的跟前。

小花又攻了过来，柳幼湛一个转身，手里的剑竟如同活了一般处处直逼她的要害。

怎么会这样，刚刚他明明……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一次，小花咬紧了牙，“你这个这个虚伪的凡人。”

“过奖。”柳幼湛满意的看着她气到扭曲的脸，一剑刺过去，反手又将掌心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洒，眼睛沾到飞扬的粉絮，痛得睁不开，还没等小花反应过来，她的胳膊便被刺穿了，惨叫声穿破清晨的宁静。

柳幼湛拔出剑，快且狠的对着她的手掌又的刺了下去，小花被他被钉在了墙上。

放在平时他对伏妖粉是十分不屑的，但今日他突然发现这个东西用起来竟然格外顺手。

跌坐在阶梯上的两个老人看到这一幕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刚刚没跟这位道长动手，也万分感激这个人放过了他们。

“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柳幼湛指尖一转，一直灵箭出现在他掌心。

“别、别杀我，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虽然看不见，但小花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当灵箭刺进胸口的时候，小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屋内却突然暗下来，寒气侵袭过来，明明门窗紧闭四周却起了雾，白色的雾气带着冰雪的味道。

“哈哈哈哈……他来了，他来了……你逃不了了。”小花尖叫着笑起来。

柳幼湛收起那根已经刺入一半的灵箭，他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他眨眨眼试图赶走不适，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又是晦暗一片。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

他拔出钉在小花掌心的剑，听见她跌倒在地，于是上前一步，长剑指着她的喉咙，“阁下若不想她死，最好停下你的这些小把戏。”

“呵！”小花嘲讽道，“凭你也配……啊啊……”

柳幼湛剑锋一转，在她身上划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染红了黄色外衣，“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上。”

小花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太安静了，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虽然悄无声息，但那份压迫感是骗不了人的。

“找到你了……”非常冷且不带感情的声音在柳幼湛背后想起，像一声无情的叹息。

“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你看……我给你寻到了……你看看他的……”小花的声音带着颤抖，听得出来她非常害怕。

随着越来越近的压迫感，柳幼湛汇集灵力，捻诀、结印……阵法未成喉间的甜腥却怎么也忍不住，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暗色的披风上。

灵力还是不够……

他捂着越发泛疼的胸口，这感觉就如他当年他亲手刺穿自己的封印一样，烧灼着、叫嚣着，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需要灵力，很多、很多的灵力……一个站立不稳他单膝跪在地上，接着又吐了一口血，彻底失去了意识。

新人-新文-新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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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