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 第2章 井水不泛河水

花草立林地，石梯向云端，一阶又一阶，看不见尽头。

苏新转过一个山角，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气喘呼呼。

抬头看见成方圆蹲在一口井旁，像是在等她。

她麻溜地跑过去，惊讶道：“哇！古人诚不欺我，真有‘井水不犯河水’！！！”

前不久刚下过雨，一条蜿蜒曲折的泉水浑浊而下，漫过石梯旁的一口石井，清透的井水并未与浑浊的泉水合污。

井旁水在流，水却与水不同流。

成方圆道：“原话是‘井水不泛河水’。‘泛滥’的‘泛’。”

苏新惊奇道：“原来如此。”

成方圆道：“‘泛’是指‘泛滥’，‘井水不泛河水’是指，井水呆在自己的地方，不会泛滥出来加入河水。”

“‘犯’是指‘圈禁’，‘井水不犯河水’是指，井水不会将河水圈禁起来，非要河水加入自己。”

“其实‘泛’和‘犯’都可以，不同的表达，同一个意思。”

“爱吃肉的吃肉，爱吃菜的吃菜，又爱吃肉又爱吃菜的吃肉吃菜，爱吃啥的吃啥，谁也用不着管谁，谁也管不着谁。”

苏新一脸了然，站在井水泉旁阵阵惊叹，直到成方圆走远了，她才依依不舍跟上，嘴里自言自语道：

“我爱吃菜，我爸爱吃肉，我奶奶把家里的菜地都用来养动物，天天吃肉吃得我都腻了。”

“我想自己种菜吃，我奶奶骂我不好好读书，就知道瞎搞。”

“是我不爱读书吗？一看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让我提前学点别的，以后还能靠自己混口饭吃。”

成方圆笑道：“呦～你想得倒挺通透。”

“不是我通透，是他们糊涂。”

“这座山缺人读书么？这么多人过一个独木桥，再坚固的桥有一天也得塌。”

“就算不塌，要是读书真这么好，难道好位置不早被人霸占，还轮得到我？”

“现在，我不是读书的料，一个个非要我读书，到时候，我读不出来书，又怪我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话都让他们说尽了。”

成方圆道：“你的话也没少说。”

“他们人多势众，有时候我都插不上话。”

“我爷爷老夸我爸是无间人的荣耀，老骂他生了我这么一个祸害精。”

“什么光耀门楣！！？还不是我爷爷拿钱砸出来的，我拿着钱到处撒，人家指不定还夸我救世主呢。”

“我爷爷脾气大，一发火就把气撒我奶奶身上，大家都知道我爷爷打我奶奶，还夸我爷爷道德，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爷爷道德在哪？？！”

成方圆道：“你刚还说你爸爸的荣耀是你爷爷拿钱砸出来的。”

“哦。对！我爷爷的道德也是拿钱砸出来的！”

“既然都是钱，为什么大家还要把‘道德’挂嘴上？”

成方圆道：“把‘道德’挂嘴上没错啊。道，生物走过的路。德，通‘得’。‘道德’本作‘到得’，能够到达并且得到。‘得到’是道德的动词。前人所说的‘道德’是指分享。今人所谓的‘道德’不过是后人便于人事管理而定的风俗习惯。”

“我不明白。”

成方圆指着石梯道：“你看，这条石梯是人为得，说明这是前人走过的路，这就是‘道’。你说，这山顶是无间人祖先居住的地方，说明是为了前人的生活，这就是‘得’。”

“我们走过这条石梯就能到达山顶得到今晚居住的地方，这就叫原始的‘道德’。”

“为什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到达这座山顶得到居住生活？”

苏新道：“因为无间人的后人觉得这是他们拥有的地方。”

“为什么有些人夸你爷爷道德？”

苏新道：“因为我爷爷允许他们在无间生活。”

成方圆准备继续解释……

苏新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道德’跟人品没有关系！！！”

成方圆刚想闭嘴，想了想，继续解释道：“有关系！”

“人品，三个人以上即多人口里的人。”

“很多人夸你爷爷，不管他们说得符不符合现实，那就是你爷爷的人品。”

“我猜你说的人品是指人好不好。”

“其实原始的‘好’也并非如今所谓的‘好’……算了，这个先不提。”

“其实我一直强调，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好与坏黑与白，有的只是不同立场角度认知的不同选择。”

“文字亦是一种选择，文字纪录现实，只是记录当时大多人同意的现实，并非纪录所有的现实。”

苏新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一切就都说得清了！”

用手拍着嘴，朝着山林“喔喔喔”，山林跟着回响，苏新大喊道：“我知道了！别人夸我爷爷，并不是我爷爷道德，而是从我爷爷这里得到！”

“原来人们并没有虚伪伪善伪装！”

“世界一如所示！”

“只是我误解了世界！”

“我不必向人类揭露真相。”

“人类并不需要真相。”

“人类只想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我并不是祸害精！”

“我只是想我奶奶得到我想要得到的！”

“而我奶奶有她想要得到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我只是跟别人的选择不同！”

“如果我不能改变别人的选择，起码我不能让别人改变我的选择。”

一番豪言壮语之后声嘶力竭，苏新直接累趴在石梯上。

成方圆坐在她旁边，跟着喘气，心想：造这石梯之人简直绝了！一边歇息，一边从随身小铜盒里拿出镜牌抚摸。

苏新翻了个身，看着她的牌道：“塔罗牌！”

成方圆道：“这是音译。我叫它镜牌。人的两只眼睛朝外，很难看清自己，而它就像一面镜子，将自己反射给自己。”

苏新指着最上面一张牌道：“我知道！这叫命运之轮！”

成方圆道：“命，别人的选择对自己的影像。运，自己选择的机会。命运之轮，就是一个选择的机会，不转动轮子，命运无法选择，转动轮子，运命就是选择！”

“这里有一个悖论：相信自己的命运不同于别人的人，才会选择别人没有选择过的选择。相信自己的命运跟别人一样的人，只会选择别人已经选择过的选择。”

“人总有选择！”

“人应该关注自己的选择！”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通常是不同选择之间的矛盾。”

“前提是：井水不泛河水！”

苏新突然打断她道：“前提是，不想养就别生。”

话风直转，成方圆愣了一下，这段石梯没有树木遮挡，光线直射而下，成方圆后背温温的，苏新坐在转弯阴凉处，太阳在两人间分割出阴阳一道线，将她往外拉了拉，她低下头，抬手挡住阳光，小声道：“我妈总说我不好看，叫我注意防晒，不然黑了更不好看。”

成方圆心里叹了口气，嘴上问道：“你妈又不在这。再说了，是你妈妈觉得这样不好看？还是你自己觉得这样不好看？”

过了好久，她答道：“是我妈，我自己长啥样我没有眼睛么，我都长这样了还在意黑一点么。”说完自己笑出声。

成方圆没忍住笑，见她刻意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大半张脸，过了好久，才慢慢说道：“不能在还未选择自己的选择前，先在别人的选择里，自怨自哎，毕竟没有别人的选择，任何人都无法来到人间。”

“人间其实就是给人的一种选择，人是愿意继续留在人间，还是自我净化升入天堂，还是自我污染堕入地狱。”

苏新问：“什么是人间？”

成方圆答：“损人利己的地方。”

苏新问：“什么是天堂？”

成方圆答：“利人利己的地方”

苏新问：“什么是地狱？”

成方圆答：“害人害己的地方”

苏新问：“那无间呢？”

成方圆答：“有爱的地方。”

过了好久……

苏新才开口：“可我出生无间，为什么感受不到爱呢。”

成方圆道：“爱，源自爱的人，而非被爱的人。”

“你是个有爱的人，你感受不到爱，因为你没有爱你。”

又过了好久……

苏新问：“幸福到底是什么？”

成方圆答：“幸福亦是一种选择，选择性忽视不幸，慢慢的，就会感觉到幸福。”

“如果只有不幸，实在没有幸福，怎么办呢？”

“那就用力爬出深渊，哪怕精疲力竭，一辈子留在谷底。”

叒过了好久……

苏新问：“你说，我还会幸福么？”

成方圆答：“我不好说，希望你幸福。”

说完成方圆又补了一句：“因为幸福是一种感觉，而感觉只有感觉的人才能感觉得到。”

苏新道：“要是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成方圆道：“但愿吧。”

苏新道：“好想一觉不醒。”

成方圆道：“如果苏醒会感觉幸福呢？”

苏新道：“你在哄我么？”

成方圆道：“嗯。”

苏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成方圆道：“可你就是小孩啊。”

苏新道：“我是说我不好骗了。”

成方圆道：“我不骗小孩。”

苏新道：“你骗大人？”

成方圆道：“大人不需要我骗。”

苏新道：“为什么？”

成方圆道：“大人会自欺欺人。”

苏新道：“我好困。”

成方圆道：“我也是。”

苏新道：“我们为什么不飞上山顶。”

成方圆道：“因为小蜜蜂没能量了。”

苏新道：“要是小蜜蜂有能量就好了。”

成方圆道亲了一下小蜜蜂道：“要是小蜜蜂有能量，我们就看不到‘井水不泛河水’了。”

苏新道：“还真是。”

见苏新闭着眼，半睡半醒，成方圆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用力眨了眨眼，摇了摇她，站起身道：“现在还不能睡，这么长的石梯不知道多久才能爬完，我们要尽量在日落前到达山顶的房屋，不然……”

“不然什么？”苏新迷迷糊糊间，见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从天而降，还没来得及说危险，感觉被什么抓住，“嗖”飞上了天。

睁大着眼，看着自己冲破一层层的云雾，苏新彻底清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爪子，又看了看旁边成方圆身上的爪子，来不及害怕，问道：“这……是什么？”

成方圆抬头，一根巨大的羽毛呼住她的脸，她拿下来看了看，答道：“是……座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