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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山河 第158章 第一五八章 穹顶

作者:烟海楼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08-03 18:18:35 来源:文学城

一五八、穹顶

“还有蟹?”那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小子,我要是你,就将这穹顶坐穿了!老子可是八年没吃到过鲜货了!”

薛敬靠着墙,闲散地说,“不光有鱼蟹,还有鸡肉,将那鸡肉放在火上烤热,再撒上盐,昨日我吃了一口,啧,腻得很,丢了……”

“什么?!”那人一听薛敬竟然将鸡肉丢了,顿时大怒,“你暴殄天物!”

薛敬不以为然地笑道,“先生既然喜欢,日后都送给你。”

“好好好!”那人又似乎犹豫了片刻,试探道,“无功不受禄,老子不占你便宜。”

“自然不让你白拿,”薛敬敲了敲墙壁,“告诉我你是怎么和外头互通消息的,从今日起,这些统统是你的。”

那人反驳道,“什么互通消息,我警告你,这话你可不敢乱说!”

薛敬笑了笑,欲言又止道,“罢了……”

“小子,你笑什么笑?”那人不争气地补了一句。

薛敬道,“笑某些人明明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故意为之,又偏偏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霎时一片沉寂。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姓薛名敬,敢问阁下名讳。”

幽暗的地坑里,薛敬低沉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头顶上的天光处,守卫又换了下一班岗,等到薛敬甚至认为这人应该不会再与自己说话了的时候,隔壁那人才又开口道,“在下祝寒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祝寒烛……

薛敬蹙眉,在心底搜肠刮肚地寻找这个名字……可惜,一片空白。

“您姓祝?”

那人咆哮,“说瞎话,舌头生疮。”

薛敬笑了笑,“先生误会我了,敢问先生与烛山银枪的祝龙可有关系?”

“什么猪笼子鸟笼子的,老子不认识!小子,可说好了,老子连家门都报了,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祝寒烛脾性古怪,说话声音高亢有力,薛敬几次三番地抬头望向上面,担心那些守卫发现底层的异样。

“怕什么,”祝寒烛像是发现了薛敬的担忧,“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是穹顶!”

“初来乍到,愿闻其详。”

祝寒烛清了清嗓,道,“穹顶在云州的西山绝壁之中……”

“等等,”薛敬打断他道,“绝壁,之中?可有人却与我说过,西山绝壁多是碎石,因为山势险峻,极难攀爬,也是城中设防最弱的地方……”

“谁告诉你的?”

薛敬愣了片刻,道,“恕我不能说。”

祝寒烛重重地“哼”了一声,“说这话的人,要么是不愿你靠近这里,要么,就是他也不知道西山还有这处穹顶。”

薛敬的手指一直夹着一片碎石,轻轻地在地上画着——

偌大一方城,东西南北皆有阻力,一共三处生门,分别是西山绝壁,东河马场,还有帅府后墙……

这是那夜从井中夜探帅府的时候,二爷在自己的手心亲自画的。

如果说西山绝壁里藏着一处死牢,那这里就绝非生门,那二爷当初为何要将西山绝壁算进去呢?还是说,他确实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伸向地府的死牢。

一个在云州长大、将这里当作故土的人,怎么会连西山“穹顶”这样的地方都不知道呢……

薛敬犹疑不定的思绪忽然被祝寒烛唤回——

“我告诉你,这里的牢房都是间间相连的,咱们现在就是被关在这最底下的一层,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祝寒烛的声音渐渐冷下来,“这里就是。”

薛敬全身一震,“那这里可有生门?”

祝寒烛笑了笑,“生门?你可见过一只耗子么?这里暗无天日,被关押在这的人大多是死囚或者‘替死鬼’。”

“替死鬼?”

祝寒烛叹气的声音似乎在颤抖,“听说过丑市吗?”

薛敬:“从未听过。”

“丑市,是在深夜丑时才开的集市,集市上交易的,都是人。”

“人?!”薛敬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难道是……”

“不错,就是卖这些‘替死鬼’的。”祝寒烛幽幽道,“还没有战乱的那些年,从南方流放到边关的一些犯人,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丑市上买来替身为自己坐牢或者送死。这很常见,这些替死鬼要么是心甘情愿的,要么是被骗来的,他们像买卖羊皮鹿茸一样,被改头换面,在丑市上标价交易。”

“官府不管吗?”

“官府?!”祝寒烛禁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割在心口的弯刀,讽刺又绝望,“我若是告诉你,丑市就是官家戮民的幌子,你信是不信。”

薛敬浑身一震,僵在原地,“你是说,丑市是,乃至……”

祝寒烛大叫,“对!乃至整个北境!!”

薛敬“嚯”地站起,不可置信地低吼,“先生,说话皆需凭证,不可信口胡说。”

祝寒烛淡淡地笑了笑。

“难道你……”薛敬将声音压到最低,“难道你就是所谓的‘替死鬼’。”

祝寒烛没有回答,只是优哉游哉地哼起了一首江南小曲,薛敬听出,这首曲子的名字,叫《无衣》,原本是一曲哀伤的小调,却被祝寒烛用荒腔走板的唱腔唱出了城头卖艺的味道。但薛敬实在没有心情在此间回味无穷,他仍旧无法相信方才祝寒烛所说的“整个北疆”的事。

其实,他在幽州王府时,就听过一些坊间流言,不过那些也都仅仅存在于街头巷尾、娃娃们穿堂过巷时随便哼起的童谣里,鲜少会真有人将这些童谣搬到台面上说事儿的。

他忽然想起来,幽州卷宗库里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的难道仅仅是有关于“燕云十八骑”有关的记录吗?还是说……连同隐秘在暗无天日的“丑市”下的、那些肮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都付之一炬了。

西山绝壁,穹顶地牢。

这个名字对于二爷来说,的确陌生得很。他坐在窗前想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想到和“西山绝壁”相关的线索。

他自认自己记忆力不差,可他反复确认,这个地方,他是决计没有听说过的。

夜幕降临,星野低垂。

忽然,窗棂动了几下,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窗子,二爷警惕心起,循声分辨来人,正当他兀自狐疑时,门帘被挑开,陆荣劲风一般地快步走了进来。

“二爷。”陆荣虔诚地垂首。

二爷“嗯”了一声,“怎么晚了两天?”

“城里突然增了几倍的兵,我藏了两天才敢现身。”陆荣扶着他靠在床头的枕上,然后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有件喜事。”

二爷一愣。

“澜月火丘大捷。”

挂在胸口的那颗心重重地被敲了一下,震得他有点疼,二爷微微舒展双眉,将那涌起的一股热气勉强压抑在心口,然后缓缓叹出一口气,“真好。”

“萧人海昨夜前往伦州,听说这一战,呼尔杀被陈寿平重伤。”

像是在意料之中一般,二爷轻笑一下,“萧人海果然心胸狭窄,我曾经提醒过他让他提前备兵,以备伦州方面请求增援,结果他还真是等打完了才带兵增援,看来他是将呼尔杀恨之入骨,非要亡了他不可,呼尔杀伤得重吗?”

“听说是挺重的,被陈寿平砍了七八刀,最致命的一刀在腹部,能不能活还不知道。”陆荣捡着重点继续说,“伦州那边,陈寿平还想乘胜追击。”

二爷闻声渐渐蹙眉,“陈寿平想继续攻打伦州?”

陆荣点了点头,“听风向,是这个意思。”

二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敌军背水一战,必会拼尽全力,再说,想必火丘一战我方兵力也折损无数,此时再战,怕是会出事。”

陆荣倒不太赞同,“可呼尔杀基本已算折了,萧人海盛怒之下,要算的账可比咱们多。陈寿平此时出兵攻打伦州,说不定能一举拿下。”

“你可别忘了,伦州不光有呼尔杀,还有杨辉。” 二爷沉吟道,“杨辉才是伦州的‘天险’。”

陆荣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那要不要提醒陈寿平,不要急功近利?”

“能送信去最好,提醒他穷寇莫追,别因小失大。”

“好。”

“不管怎么说,澜月火丘大捷是好事。”二爷笑了笑,“萧人海要走几天?”

陆荣算了算,“一来一去怎么也得十天。”

“十天够了。”二爷又问,“见到老五了么?”

“见到了。”

“没有大碍吧?”二爷连忙问。

“没事。”陆荣道,“那小子,我到格子坞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几天了,他是从后山的乱坟岗里爬出来的,扒了死人的衣服穿上,倒也不嫌晦气。”

二爷闻言,那紧锁的双眉才稍稍晕开了些,“我没想到,老五会落在萧人海的手里。

“好在已经脱险。”

二爷“嗯”了一声,“连凤早就进府了,这丫头机灵得很,已经打听出了老六被关押的地方。”

陆荣眼神一亮,“在哪里?!”

“西山绝壁,穹顶地牢。这个地方,你听说过吗?”

陆荣锁眉深思,二爷看了他一眼,便知,陆荣也不知道。

二爷:“怪事。”

陆荣:“怎么?”

二爷徐徐道,“我从未听过父亲提起过什么穹顶,若说是别的城也就罢了,可这是云州,云州城内,不该有你我全然不知晓的地方,若是有,便是从来见不得光的,彻查。”

“是。”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营救老六。既然已经确定他被关押在穹顶,那就尽快去找营救的方法。”

陆荣道,“这件事我和鹿山去办。”

“见过了?”二爷听到“鹿山”的名字,冷不丁问了一句,“怎么样?”

“见过了。可这人柴米油盐皆不进,如今还能听话做事,是因为我们与他各取所需。”

二爷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陆荣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说话像吞了生铁,噎死人。”

二爷不禁一笑,“那可真是难得。”

陆荣脸上挂不住,“您又取笑我。”

二爷笑了一下,“刀带来了吗?”

陆荣连忙将那把紫金蛇尾刀递给二爷,“带来了,给您。”

二爷接过那把刀,轻轻拔出来看了一眼,才道,“后墙密道的生门,可以告诉鹿山,若是可以,我想见见他。”

陆荣低声道,“二爷,您这么信任他,肯将这逃命的门告诉他,是因为他姓鹿吗?”

二爷没有立刻搭话,而是轻叹一声,“他必然是冲着祝家人来的,显锋,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陆荣微微怔了一下,“二爷,我这把刀十年前就已经锈了,没脸再见故人。”

二爷不禁微微叹气,“这间院子清冷太多了,对面那间屋子,好像就是你住的。”

陆荣应和道,“这偏院的老槐树早年还会开花,刚才我看见,已经倒了……二爷,你腿上的夹子……”

“老六已经帮我已经取出来了。”二爷叹了口气,“但我尝试了很多次,依然站不起来。”

陆荣神色黯淡,长出一口气,“取出来了就好,毕竟已经伤了这么多年,总要有恢复的时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二爷,“这是老六从伦州带回的。”

“他是拿什么换来的?”二爷接过那枚盒子,轻声问。

“不知道。”陆荣为难道,“他没有跟老五说。”

“他为我取出饮血夹的那一夜,神色不对,可惜我当时大意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夹子已经取出来了,他用了我床头放的麻沸散,我昏迷了十二个时辰。”二爷伸手接过木盒,循着机巧轻轻地点了一下蛇信,梅蕊绽放,紧接着,盒子弹开,“这东西,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荣看着这两枚可谓是“九死一生”的两枚药丸,神色惶恐,他便将那晚云城驿站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对二爷讲了一遍。

“你们长本事了,三个人就敢去会岭南的蓝鸢镖局。”二爷冷冷地扫了陆荣一眼,沉声说,“蓝鸢镖局的起鸢令从来不过山海关,他们这次来难道真就只是为了蓝舟?”

“……”陆荣紧紧蹙眉,没有搭话。

“说!”

陆荣蓦地跪地,忍不住颤声道,“二爷,是我的错!”

二爷低头看向他,“老三,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瞒着我的。”

“不敢!”陆荣低下头,轻声说,“那次云城驿站大火,葛笑将我和蓝舟支开,其实是为了独自留下来应付敌兵,为我们离开牧人谷预留时间。结果,蓝舟追上去了,我没拦住。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追到桑乾河边时,发现了蓝舟的马,他人已经不知去向,我在密林里看到了许多马蹄印,至少有……有百人……”

“知道是哪路人吗?”

“查了,应、应该是蓝鸢镖局的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二爷的眼神蓦地阴冷下来,“这么大的事,都不与我商量。老五呢?”

陆荣哑声说,“他不太好……”

二爷一掌拍在床板上,震怒道,“谁的主意?”

“我的……”陆荣眼神躲闪地说,“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二爷深吸一口气,望着这手心的两枚药丸久久不语。

“二爷……”陆荣抬起头,“蓝舟毕竟是蓝清河的独子,即便他落到蓝鸢镖局的手里,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大不了,战后咱们再去……”

“若劫走他的那百人不是蓝鸢镖局的人呢?!”

“……”

二爷的力气几乎用尽了,“现在云州城里一团乱麻,伦州那边战火还未熄灭,就这么几天时间,你们还把兄弟给弄丢了。”

“二爷,是我的错。”

“账我先记着,等事儿了了,我再跟你们一桩一桩算。”二爷沉声说,“想办法传令狼平溪谷,让李世温想办法查蓝舟和蓝鸢镖局的去向。你务必按住葛笑,让他不能鲁莽行事,越是紧迫的情况,越是不能自乱阵脚。起来吧。”

“二爷……”陆荣站起来,“难道真不是蓝鸢镖局的人带走了蓝舟?为什么……”

二爷没有说话,脸色极其难看。

窗外忽然又刮起了风,北风将窗子吹得呼呼作响,远方又响起那首江北小调,洞箫的声色和缓含蓄,如鸣佩环,绕梁久久不去。

“是连凤。”

陆荣仔细聆听,“她吹的这是……”

“《沧浪行》。”二爷循着节律悠悠念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去看看苏桐吧……”二爷顿了一下。

陆荣倏地一怔。

二爷道,“但是别惊着她,远远地看看就好了。”

陆荣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不止一次提到过你,只是她现在记忆混乱,可能认不出你了。”

“她成了萧人海的结发妻。”陆荣有些痛心地说。

“怪不得她,起初我看见她站在萧人海的身侧时,我也很震惊,很痛心,也说过很多……不应该的话。”二爷缓缓舒了口气,像是在诉说一件很艰难的事,“直到后来,我看见她鬓边戴的那朵珠花。”

陆荣一愣,“你是说……就是当年她进府的时候……”

“是,就是为了你送她的这朵珠花,她击鼓敲开了帅府的大门。”二爷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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