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腻 第1章 十年

晚八点，翡苑庄园，梁家家宴。

梁家本就是世家大族，这几年由梁进接手后更是如日中天。一场每月都办的普通家宴来了不知道几百号人，从下午六点进场开始就没停下闹腾。

“梁总，一会儿九点和轩少有约，我们现在就得走了。“

喧闹中，助理许庆走到梁进一侧贴近耳朵低语。

梁进还没什么动作，宴上眼尖的人就注意到了这边。心里揣着事的怕梁进提前离场，立即就坐不住了。

其中盯得最紧的当属梁进的表姑，梁苁蓉。

梁苁蓉此人，说来也是精明了一辈子，可惜嫁了个蠢货老公，做生意把人全都得罪完了没留一点后路，想靠着儿子东山再起，偏生又是个废物小子，被宠得无法无天不干正事。梁苁蓉的精明都用在和人打关系上，生意场上的事情是一窍不通，但人脑子确实好使，眼光一转就把主意打在了娘家身上，准确地来说是自己叔叔一家上。

梁进最近也听到一些传闻，梁苁蓉想把自己儿子塞进梁家的公司里，可他也听说，梁苁蓉年轻的时候和他爸梁世忠，梁氏集团二十多年的董事长有不小的过节。

这正思忖着，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梁进抬眼喊声表姑，笑着打了个招呼。

“哈哈小进呐，平时操着这么大家子，忙吧？算起来表姑都不知道多久没跟你好好说话了！“

梁进微挑眉，眼里露出些玩味，道：“是啊，您看这我现在就得走了，一会儿有个推不开的局。”

此话一出，周围不管有心没心的，都静了下来。

不嫌事大的偷偷往那边坐着的梁世忠看，谁不知道梁世忠最忌讳家宴的时候有人提前离场？

前年有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和梁家勉强算是远房亲戚，被家长带过来赶热闹，结果人嫌太无聊要走，家长也惯着，说小孩子嘛。第二天梁世忠就发话说让那一家以后都别来了。

现在是自己的亲儿子要走，不知道这梁世忠会作何反应？

梁进好像读懂大家心思似的，跟着朝自己亲爹看过去，对上了他目光浑浊的眼神。

“欸，小进，实不相瞒，表姑想求你帮个忙。”

梁进回过头，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表姑您尽管开口。”

场上没憋住的当场倒吸了口凉气，声音还挺大，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梁苁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抬手就向后面招呼，“潘大鹏！过来！“

人群里走出个小年轻，步子唯唯诺诺的，心理素质显然没他娘好。

梁进也没多看，又听梁苁蓉道：”小进啊，表姑想啊让你表弟去咱家分公司当个小经理，他……“

梁进没多绕弯子，直接打断道：“琴海那边这几年发展一直很稳定，让表弟去锻炼锻炼也挺好。”

这话一出，就是一锤定音了。

梁苁蓉控制不住笑意，周围也嗡嗡一片，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梁进对这些都置若罔闻，他看向一直静坐的梁世忠，笑了笑，“爸，那边实在走不开，我就先走了。”

父子二人长久的对视，场上悄悄静了下来。

梁世忠终于缓缓开口，“忙的话就先去吧。”

梁家的天彻底变了。

所有人用眼神交流着这个消息。

“改天一定来陪您。”梁进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误不忍心怪罪。

他朝这里笑，脚步却往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屈少轩把他约在了铂悦轩，一看名字就知道是自己家饭店。

地段不算好，但胜在隐秘性高，这种时间点也是人流不断，就下车到这的距离就被人打了数次招呼，梁进也不嫌麻烦，一个一个客套回去，等到了约定的包厢，他又换上了新的笑容，站在那等着门口的服务员开门。

这局是屈少轩组的，有家医学研究所最近在研究一个项目，进程刚过一半却发现原本准备的资金不够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恰巧他们中有个人和屈少轩还算熟悉，一番商量都觉得是件共赢的事情。今天来主要是让屈少轩了解一下他们的研究方向和进程，再具体商量投资的问题。

至于梁进，就是屈少轩知道他今天有家宴，拉过来打酱油的。

门被推开了，与此同时，梁进看到正对面坐主位的屈少轩站了起来。两人都被对方的动静吸引，然后对了个视。

对面复杂的眼神如深渊，梁进挑了个眉，没理他。

这会儿功夫其他人也都注意到梁进了，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梁进和就近的几个握完手，按照习惯扫视了一圈，突然，他一顿。

场上人很多，不像是来谈事的，像来吃饭。这会儿为了欢迎梁进，嗡嗡站了一片，但透过人群缝隙依稀可见有个人翘腿坐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梁进收回手插兜里，在场的人也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看人眼色这方面还是有的，纷纷让开位置簇拥着梁进到屈少轩旁边坐下。

他抬头，和屈少轩的目光再次汇到一起，屈少轩心虚地避开目光，拍拍他肩膀哈哈笑了两声。

梁进把他的手拨到一边。

屈少轩若无其事地举起酒，笑道：“人都到齐了，我先敬大家一杯！祝我们今天谈得顺利！”

梁进右手边坐着个一身精装的人，看起来倒像是屈少轩这边的，他率先起身也举起酒杯道：“我也敬大家一杯，一切顺利！”

刚刚坐下的一群专家又纷纷起身，梁进都能听到几声叹息。

接下来就是屈少轩和这群人聊天嗨地的时间了，梁进没多注意。

大菜都还没上，他粘了点零嘴进嘴里，靠着椅子坐没个正形，手里拿着酒杯把玩，眼睛越过大半桌子看向刚才那边。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细长的手腕随意搭在腿上，背部微微弓起，就那么翘腿坐着依然很有型。

头发长度还和当年一样，低下头时遮住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只露出翘挺的鼻梁和完美弧度的嘴唇。

梁进收回视线，饮下手里那杯酒。

“梁总，在下廖亮，认识一下？”

耳旁传来一道声音，梁进循着望去，是坐在他右边的那位。

梁进朝人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廖亮向梁进刚才一直看的方向示意，笑道：“梁总有意思？”

这么多人在，梁进也不好点烟，他兜里也没有，顺手从屈少轩屁股兜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根又放回去也没被发现，梁进把烟叼在嘴里，老神叨叨地又往后靠下了。

”他是我师兄，韩允。“人不理，廖亮也不觉扫兴，嘴角勾出一抹笑，往梁进这儿靠近点，接着道：”我师兄可不是一般人，那在这一堆大佬中都有名的韩医生，动过不少高难度手术，我们老师花了大功夫劝他从国外回来参加我们这次研究。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张脸和那一身气度。“

廖亮扭头看看梁进，嘿嘿笑道：”我们院那么多人，对我师兄有意思的一抓一大把，追过的人也不少。“

说到这儿，廖亮放轻声音，”前年还有个小男孩儿……“

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没在听的梁进突然开口道：”你们很熟？“

廖亮对上梁进的眼神，突然有些怵，说话都迟疑了几分，诺诺道：”没有，那没有。“他干笑几声，”我就没见我师兄跟谁走得近过，我们都觉得我们师兄不像凡人，哈哈……“

嘴里的烟转了个边儿，梁进的眼神又移向那个男人。

还在读书的时候，最闹的那几个公子哥在背地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当韩允看向一个人的时候，没人会不觉得自己不在被审判。

廖亮已经闭上嘴老老实实吃菜了，突然听旁边梁进嗤笑道：”不像凡人？“

他看见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韩师兄率先移开眼神，没过一会儿，他脱下外套放在腿间。

梁进弯折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想，这罪过大了。

一顿饭吃了两小时，也聊得差不多了。酒足饭饱，一番寒暄后准备散场，大多数人都喝多了酒走不利索，推推搡搡迈不开腿。

清醒的走了第一个，外面的车已经停好，他直奔那里。

梁进喝了不少，但他却觉得脑子愈发清醒。

他大步向前轻而易举地拉住了那个男人，又踱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下他胳膊上搭着的衣服。

看到了身下的□□。

”啪！“

面前的人快准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一声脆响，任谁都听得出来韩医生没收力。

其他人惊得喝蒙的脑袋都醒了一瞬，面面相觑惊讶不已，屈少轩瞪大双目更是悔不当初，怪自己没认真看名单没早一步告诉梁进别来了。

几十只眼睛聚精会神看着这边儿，但没人敢过来，留出前方一片空地，只站了两人。

夜色浓郁，灯光微弱。

梁进盯着十年不见的人，目光没有丝豪偏移。

他站在审判台上，问自己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