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兰 第8章 胜负鸿毛掷

褚笑眉盯着眼前的晚饭，属实是没大有食欲。

张菁恶狠狠地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来，咬牙切齿地道：“你说那个叶渡……他是不是有毛病？上回都拿了第一了，这次还来凑什么热闹！就不能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吗！”

褚笑眉安抚道：“好啦好啦，你都骂了他一个时辰了，那位叶少侠不知打了多少喷嚏呢。”

张菁扔掉手中啃剩下的鸡骨头，抬眸望向好友：“真的没办法打败他？阿眉你一向最有主意了，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就像上一轮击败窦鸣一样……”

“你和窦鸣的武功差距不大，才能凭借这种法子获胜。”褚笑眉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怎么取巧都没用。”

张菁愁眉苦脸：“那怎么办？”

“认输，保存实力，准备第二轮的补录。”

每一轮的赢家，可直接晋级；而被淘汰的侠士们，会重新分组再比一场，胜者也能进入下一轮，即为补录。

张菁重重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褚笑眉有轻微的洁癖，同一件衣服，绝不能连穿两日。

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裳，找到了翠微峰上的浣衣池。她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将衣物浸在水中，笨拙地用捣槌敲打。

“你不会洗衣？”

少女惊讶的询问从身后传来，褚笑眉回头看去，发现正是在汤池中大惊小怪、称其为“仙宫”的那个乡巴佬。

乡巴佬瞥了眼她木盆中清亮的水，提醒道：“你没有用皂荚，这样洗不干净的。”

“皂荚是什么？”

“你连皂荚都不知道？”乡巴佬看起来更震惊了，她的目光移向褚笑眉泡在水中的双手，那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得惊人的手——

那双手如葱根般白皙，似羊脂般细腻，居然没有任何一处疤痕与茧子。因被冷水浸得微微发红，愈发显出一种夺人心魄的艳色。纤长、柔美，就像是仕女图中的手。

乡巴佬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而后吐出一句：“我帮你洗吧。”

“太好了。”褚笑眉喜笑颜开，解脱般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发间拔下一支金钗递给她。“这个赏你。这几日你都来为我浣衣，如何？”

那沉甸甸的钗子实实在在地压在手中，乡巴佬瞪大了眼：“这是……真金的？”

“不然呢？”

“我帮你忙不是为着这个……”乡巴佬红着脸低声嗫嚅，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掌心奢美的金钗上，显然已有些动摇。挣扎许久，她还是咬了咬牙，将金钗递回去。“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赏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往回收的。”褚笑眉道，“衣服交给你了，洗好了送到谒云居丙字六号房。”

第二轮的比试是打擂台，五人为一组。

上场次序以抽签决定：一号位即为擂主，接受二号位的挑战；而后获胜的那人留在擂台上，迎战三号位……以此类推。

褚笑眉听完规则，不由得问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岂不是序号越靠前，需要战胜的对手就越多？”

“你这个问题，从前也有人问过。”张菁笑道，“据说百余年前——得是前朝的时候了吧，有个侠士在这一轮中抽到了一号位，十分忿忿不平，大闹着不肯上擂台。

“结果同组的另一名侠士说：‘论剑不在意这么一星半点的公平。若没有碾压他人的实力，因为这么点些微的不公平被淘汰，则绝非是论剑要选拔的年轻俊杰，不如早些回家算了。’而后此人换走了那支一号签，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接连击败了另外四人。”

褚笑眉惊叹道：“这么强？”

“江湖传闻啦，指不定添油加醋了多少呢。”张菁道，“不过如今的论剑，确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实力强劲、声名在外的侠士，往往会主动放弃抽签，直接做一号位的擂主，以彰显其风度。”

那位曾夺得第一的叶少侠也是这般做的。

他提气跃至擂台上，青衫因风而动，身形轻得像是徐徐飘落的一片叶。目若朗星，神色从容自信，一看便知是天纵英才、胜券在握，却无蔑视傲气之态。墨发以丝绦高束，青绿的发绳垂至他肩头，更显少年意气风流。

只见他微微俯身，朝台下四人行了个抱拳礼：

“无我门忘真先生座下首徒叶渡，请诸位赐教。”

他手中那柄剑乃是银白色的，出鞘时有清鸣声。剑身细而长，正合他轻剑的招式，出手时迅捷如电。剑光流转间，已战胜了三名对手。

而他不过呼吸微乱，抬手压下了腾跃时翻起的衣角。

张菁是第四个上场的。

如果眼刀能杀人，叶渡早被张菁千刀万剐了。少女眸中翻涌的怒气惊得他一怔，他执剑行礼，道：“姑娘先请。”

张菁一枪扎向他咽喉，他抬剑格挡，发力向上一扬。张菁借势往后飞出，落到了擂台之下。

张菁：“啊，我输了。”

叶渡：“……”

这一场的胜者自然是叶渡。张菁收了枪，转身去找好友。

褚笑眉：“你装都不装一下？”

“我看见这人就厌烦，不想给他脸面。”张菁冷哼一声，“都是来论剑的，摆什么绝世高手的谱？”

褚笑眉又问：“他方才唤你‘姑娘’？”

张菁出言解释：“你从小在京中长大，接触的都是官宦人家，自然不曾知晓。这是前朝的称呼，江湖上还有许多人没改过口来。”

张菁又去拜了拜武圣，祈祷不要再遇见什么厉害人物。

今日的比试结束，布告栏上贴出了第二轮补录的分组：

「九号擂台第四场」

平远侯府 张菁

冲天门弟子花小红

慈航寺外门弟子闻智

水云山庄外门弟子水澹澹

无忧谷外门弟子荣璋

“没有六大门派的弟子，”褚笑眉道，“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能拿下。”

张菁乐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拜武圣是有用的！感谢武圣保佑！”

褚笑眉眉梢一挑：“只谢武圣，不谢我？”

张菁佯作娇弱地靠在她肩上，捏着嗓子道：“褚娘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褚笑眉忙不迭推开她，啐道：“闭嘴吧！偏你会怄人。”

谒云居丙字六号房内，桌上的茶水已凉透了。张菁微微蹙着眉，面上隐有焦灼之色——

褚笑眉说要去汤池沐浴，已走了一个半时辰，至今未归。按理说在逍遥宗内，不可能会出事，可夜色愈来愈深，那妮子又不会武功……

张菁到底还是坐不住，准备出门去寻。她刚摘下外衣，正打算披上，房门便被人推开了。她看着姗姗而来的褚笑眉，冷哼一声，将衣裳扔回了衣架上。

张菁：“你还知道回来？跟哪个野女人厮混去了？”

褚笑眉：“？”

褚笑眉回身挂上门闩，解释道：“祖宗，讲点道理，我是帮你打探情报去了。”

张菁坐回茶桌前，将茶壶搁在炉上煨热：“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你的对手们所使的武学。”褚笑眉在她对面落座，一一道来，“慈航寺的闻智，练外家功夫，一套金刚棍法刚猛霸烈，但灵活机变不足；水云山庄的水澹澹，使的是软云白浪鞭，她的武器最克制你，你要用巧劲对付；无忧谷的荣璋，用的是风行万里扇，应对这种短兵，别被他近身就行。”

“还有一人呢？”

“冲天门的花小红，此人的情形最麻烦。”褚笑眉叹了口气，“这个门派太名不见经传了，根本没人听说过。”

张菁道：“看布告时我便猜到了。甚至都不区分内门、外门弟子，算什么正经门派？估摸着就是个习武的师父，收了几个徒弟，师门拢共五六个人，随便起个名儿就敢自称宗派。”

褚笑眉道：“不过这个花小红，还真有些本事在身上。她上一场对战的是逍遥宗外门弟子，和对方有来有回地打了一炷香时间才落败。按我估计，她的实力应该略高于你。”

“那怎么办？不清楚这人的武功路数，你也没法给我出谋划策……”

正说话间，忽听得屋外有人敲门：咚、咚、咚。

张菁扬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局促：“那个……在浣衣池托我帮忙洗衣的姑娘，是住在这里吗？”

褚笑眉起身去开门，接过少女手中叠好的衣物。她指腹抚过衣料表面，又低下头嗅了嗅，蹙起了眉头：“这就算洗好了？怎么有点发皱？而且还没有香气。”

张菁道：“姑奶奶，衣服洗完晾干就是这样的。你平日在府里，婢女们会把你的衣裳熨一遍，再燃香熏一回。”

“原来如此。”褚笑眉将今日换下的衣衫扔给少女，“喏，这个也拿去洗了。”

少女取出褚笑眉所赠的那枚发钗，递还给她：“姑娘，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这金钗我还是不能收。我不过是帮姑娘洗几回衣服，姑娘即便要付报酬，给我十文钱就好，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

褚笑眉不耐烦道：“为着个破钗子，你有完没完？我身上没有铜板，况且这发钗都被你碰过了，我可不要。”

少女涨红了脸，窘迫地盯着自己的足尖：“我没弄脏你的钗子……”

张菁出面打圆场，向那少女劝道：“好啦好啦，你就收下吧。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权当是我们交个朋友。”

“真的吗？”少女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你们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到了逍遥宗以后，发现大家都不太想同我说话，我还没有交到朋友呢……”

张菁敷衍道：“愿意，愿意。快把钗子收回去，你再推辞一句，褚娘子真要恼了。”

“这位姑娘姓褚？”少女笑道，“既然都是朋友了，总该知道彼此的姓名。”

她将褚笑眉扔给她的衣服拢进怀里，勉强行了个抱拳礼：

“我叫花小红，是冲天门弟子。”

感谢决明宝宝的营养液！这一章是给宝宝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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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胜负鸿毛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