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危身份成谜,来历不清。
如果真能去李昱霖那当保镖,等于无痛帮他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可闻以川却没有想象中高兴,相反,还有些不爽。
他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一句“那你要去吗?”硬生生被咽回喉咙里。
他握紧拳头,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凌危快步追上来,探头探脑地好奇:“少爷,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管你。”闻以川想用夜色掩盖自己的思绪,但冷峭的侧脸却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
他总是一副冷淡又不耐烦的样子,凌危早已习惯,并且认真地觉得闻以川可能是天生脸臭,而不是在刻意针对自己。
于是伸手去抓闻以川的袖子,欠兮兮的问:“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
闻以川深吸一口气,忍耐。
但很快,他就发现凌危简直比雪团还要精力旺盛和粘人。
袖子被拽着不停晃动,闻以川刹住脚步,反手抓住那只不停作乱的手。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从今天下午这只手拦住即将落在他身上拳头的那一刻就想。
凌危纤细的手腕被他紧紧攥住,脉搏被他压在指腹下急速跳动。
闻以川的一半侧脸落在阴影里。
他垂下眼,瞳孔漆黑看上去很有压迫感:“你怎么说的?”
凌危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有些错愕。
他自然地用另一只手盖在闻以川的手背上,狐疑道:“少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
凌危手心的温度只比闻以川高一点点。
闻以川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抽回手,胸口起伏的程度突然比之前明显许多。
他沉沉地盯着凌危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步幅大的几乎能带起一阵风。
凌危一愣,也连忙加紧脚步。
他以为闻以川不喜欢身体接触,不敢再贸然去碰他。
可刚刚明明是闻以川先摸的他......生气。
凌危趁他看不见翻了个白眼,默默在心里骂他:双标怪。
疯狂吐槽几句后,凌危气也消了,再次提起之前的话题。
“李少爷愿意给我开2000万的月薪,并且他家里的豪车我也可以随便开。”
凌危跑到前面,和闻以川面对面倒着走。
闻以川被他这幅嘚瑟的样子气得想笑,阴阳怪气道:“哦,那很好啊,什么时候走,需要我给你送行吗?”
“走什么走?我拒绝了!”凌危狠狠瞪他一眼,扬扬下巴轻哼一声:“我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任务没完成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也绝不会被任何利益诱惑。”
“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保护少爷是我的职责。”
他笑嘻嘻地,看上去不太正经,说出的话却很认真:“放心吧少爷,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钱不是最重要的,除了赚钱,他可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呢。
闻以川听到他的话,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看向凌危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说完,他就推开别墅大门,迈上楼梯,身影迅速消失在凌危的视野里。
只丢下一句:“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凌危仰着头在楼梯旁边站了一会儿,打着哈欠慢悠悠朝外走。
路过厨房,他看到厨房的灯亮着,却不见人。
稍作犹豫,凌危抬起手,轻轻在中央岛台上敲了几下。
“小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凌危身后走过来。
她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看到凌危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这是闻家专门负责做西餐的厨师,他们下午的时候见过面,凌危记得她姓方。
“我路过发现厨房灯还亮着,就来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忙。”他快步走上去,接过方姨怀里的一堆重物:“方姨,我来帮你。”
“哎哟,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方姨笑眯眯的说。
凌危在方姨的指挥下动作麻利地干起活,二人合力,很快就将厨房的食材清点完成。
结束后,凌危看一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用凉水冲一把脸,甩干手朝外走:“方姨,都快十点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哎你先别走!”方姨连忙拦住他:“在这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方姨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水果挞走出来。
她把托盘推到凌危面前,说:“新烤出来的,快吃吧。”
凌危咽了下口水,他代谢很快,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谢谢方姨!”
蛋挞上缀着新鲜大颗的青提和车厘子,凌危一口气吃了四个。
方姨被他逗笑了,给他端来一杯柠檬水,同时不忘嘱咐他吃慢点。
凌危以为是自己的吃相太狂野,有些害羞地皱皱鼻子,有意克制自己的吃相。
但实在太好吃了,凌危一口咬下去,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方姨,你的手艺太好了!这个蛋挞比我之前吃过的所有都要好吃一百倍。”
方姨被她哄得一个劲儿笑,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你这孩子嘴可真甜,看你吃这么香,我可太有成就感了。”
六个蛋挞吃完,方姨又给他端来一个布朗尼,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凌危的进食速度缓慢了很多,他斜靠在流理台上,没话找话:“方姨,你们每天都要工作到这么晚吗?”
方姨摆摆手:“没有没有,今天是特殊情况。是因为闻委员长这个周末要回来陪少爷吃饭,陈管家让我清点食材列一份清单他明天派人出去采购,所以才会忙到这个时候。”
“闻宅人少,事也不多。平时我们还是比较轻松的。”
闻委员长,联邦一号人物。
凌危嘴里叼着叉子,状似不经意地打探:“闻委员长平时很少回来吗?”
“当然了,委员长很忙的。大多数时候,家里都是只有少爷一个人。”
“这样啊。”凌危垂下眼帘,指指被他绕圈挖得只剩下中间一小块的布朗尼:“这些甜品是给少爷做的吧,需要我给他送上去吗?”
方姨摇摇头,干脆地说:“你吃就好,少爷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也很少吃甜品。”
“……哇哦。”凌危不知道该说什么,干笑两声:“他自制力可真强。”
“什么自制力强……”方姨像是有些心疼似的,越说声音越低:“是委员长不允许他吃。”
“什么?”凌危不解。
“委员长虽然对少爷很尽心,但他确实也非常严苛。他不允许少爷挑食,不允许少爷吃夜宵,不允许少爷摄入过量糖分。”
凌危疑惑地睁大眼睛:“可是管家给我的资料上明明写了很多少爷忌口的食物。”
“那都是少爷故意编出来刁难你的,少爷只是看着难相处,时间一久,你就会发现他不是那样。别说挑食了,委员长甚至不允许少爷对某种食物表现出过多的偏爱。”
方姨叹一口气,她是看着闻以川长大的,那件事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心酸:“之前有一次,委员长明明知道少爷对花生过敏,还是坚持要逼着他吃。”
“少爷还真硬着头皮吃了,当场就呼吸不畅进了医院,没多久就起了一身红疹……哎,真是造孽。”
“……”
凌危眼前一黑,忽然冒出一万句吐槽卡在喉咙里。
强迫侄子接触过敏源的闻委员长和头铁不怕死的闻以川,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奇怪家庭?
凌危把最后一口布朗尼塞进嘴里。
明明刚才觉得甜度刚好,此刻却腻得有些难以下咽。
他机械地咀嚼着,目光落在岸台空白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出声:“闻以川好可怜啊。”
方姨闻言,有些好笑地看着凌危。
闻以川不光有市值万亿的公司等待继承,还是联邦最高领导人的侄子。
他家财万贯,手眼通天,即便是真受了什么委屈,也轮不到她们这些人去同情。
她想劝凌危别太共情这些权贵阶级,可看着凌危怔怔出神的脸,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
闻以川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地看书。
学完一个章节,他揉揉眼睛,异常疲惫地仰靠着,盯着头顶的吊灯发呆。
那些被勉强压下去的凌乱思绪在此刻又重新一窝蜂地涌入大脑,而那些东西全部只围绕着一个人。
闻以川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没点燃,就只是那么叼着。
他像是压力很大那样,烟嘴被他咬成扁扁一条,手指搭在桌面上无规律地轻敲着。
烦。
很烦。
无论是新保镖,那些人没完没了安插在身边的眼线,还是凌危这个人本身,都让他觉得十分棘手。
头顶的吊灯轻轻晃动,光影交错间闻以川仿佛又看到那张总是笑着,看起来白纸一样单纯的脸,以及他大言不惭说出的那句。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呵。
闻以川轻轻勾起嘴角。
这句话槽点太多,他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嘲笑。
凌危是什么身份,居然好意思对他说出“抛弃”这两个字?
就当他脸皮厚吧,可他说就说,还非要在这句话之前加上一个时间状语。
永远。
才认识半天,他怎么敢信誓旦旦地承诺永远呢?
是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信口开河把誓言当沙子随意抛洒的人,还是另有目的。
明明坦白是想要钱才来到他身边,既然有机会赚更多的钱,他为什么又要放弃?
这很矛盾。
闻以川想不通,也懒得再想。
经过半天的相处。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凌危肯定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
但同时,他也也必须承认,在听到凌危承诺永远不会抛弃他的时候。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非常可耻而不正常的急速跳动几下。
“……艹”
闻以川郁闷地扯扯领口,突然觉得房间里闷得有些待不下去。
凌危帮着方姨一起清理厨房的卫生。
不知谁先提起闻以川养的那只萨摩耶,方姨的话匣子一下就收不住,从雪团有多精力旺盛说到它有多爱闯祸,再说到闻以川有多溺爱它。
凌危听得嘎嘎乐,说:“没想到雪团的破坏力居然这么强,我还挺喜欢它的。”
“雪团也很喜欢你呢。”方姨说:“它平时有点高冷,除了少爷只亲近负责遛它的人。可今天一见到你就冲你摇尾巴,还允许你陪它玩那么久,少爷看到都很震惊。”
“是吗?”凌危没想到雪团居然是一只高冷耶耶:“那它的性格和少爷还挺像的。”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一道冷飕飕的眼刀剐在他身上。
凌危抬起头,目光冷不丁和闻以川对上,很快被他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闻以川站在二楼,右手搭在楼梯护栏上,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楼下相谈正欢的二人。
……看来真的不能背后说人啊。
“少爷?”方姨走出来,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闻以川移开目光,淡淡道:“房间里的制冰机出故障了,我下来拿点冰块。”
方姨:“那我等下汇报给陈管家,让他明天找人来修。”
方姨去取冰块,闻以川姿态优雅地从楼上走下来,慢悠悠绕着凌危转一圈,笑了:“你不会是在和方姨说我坏话吧?”
“???”凌危莫名其妙被冤枉:“我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心虚?都不敢正眼看我。”
凌危当然不认为说雪团像他是坏话,但不知怎么,他这会儿一看到闻以川,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他吃花生过敏出一身红疹可怜兮兮被送进医院的画面。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凌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好在方姨及时回来救场。
“少爷,你要的冰块。”见他们两个一副正在对峙的模样,方姨把盛着冰块的盒子递给闻以川,缓和气氛的同时不忘夸奖凌危:“刚刚我在整理厨房,小凌路过看到就来帮我,现在像他这样眼里有活的年轻人真的不多见。”
“是吗?”闻以川的目光轻飘飘从凌危身上掠光,似笑非笑地说:“那还真是辛苦了。”
凌危:“……”
“时间不早了,方姨。你们都早点休息,没做好的明天再做吧。”
说完,闻以川没理会凌危的反应,转身离开。
·
送走大神,凌危洗了个冷水澡,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环顾四周。
闻家给佣人们安排的房间虽然并不在主楼,但条件同样优越,在他住过的所有房间里起码排的上前三。
凌危兴奋地在床上打着滚,几圈下来冒出一身汗,他微微喘气,脸颊通红得躺在被窝里,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发晕。
佣金高昂、伙食丰富、住宿条件优渥,还有豪车可以开。
除了雇主过于难搞,他简直挑不出这个工作的任何毛病。
要是闻以川能对他好点就更好了。
不说有多温柔,像对其他人一样,别总挑他毛病千方百计想把他赶走就行,他还得完成任务呢。
想到闻以川那张邪恶的冰块脸,凌危甚至都有点笑不出来……
不行!不能就这样轻易认输。
凌危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发誓要攻克这座冰山。
他掏出手机,点开闻以川的社交账号,从最新的一条动态开始挨个往下看。
点开第一条凌危就险些没忍住爆发出一声啸叫,视频里这个语调温柔一脸正气的人到底是谁!跟他认识的那个闻以川简直两模两样。
连着翻了十几条,凌危的心情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变成后来的麻木。
这个账号的内容大多是闻以川参加各类公益活动,慈善拍卖会以及重要晚宴的照片和视频,偶尔会发一条又取得某某证书或者高分通过某某考试的装逼动态。
总之,这个账号一看就是用心包装和经营出来的。
闻家非常重视闻以川在公众眼中的影响,他们似乎有意将闻以川推向外界,作为代表闻家和泽川集团的一张名片。
凌危用手指使劲戳着屏幕里闻以川微笑的脸,没出息地偷偷泄愤。
“装货!”
发泄完毕,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枕头,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闻以川本来就是天龙人里最顶级的那一小撮,他的形象在包装过后更是完美精英到无可挑剔。
但。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表达真实的自己呢?
无论伪装出来的样子有多优秀,凌危还是觉得做自己更开心。
这么一想,他也是挺可怜的……
等等,他怎么又觉得闻以川可怜了?
凌危拍拍脑袋,再次在心中严肃警告自己:
哪怕闻以川和他一样父母早亡,寄人篱下,但他拥有的东西可比普通人多太多太多了。
他想要收起自己多余泛滥的同情心,却发现有点困难。
不能单独外出,身上装着定位器,还要被强迫吃过敏的食物。
如果不是父母早早去世,闻以川应该也不会被这样对待吧,这还真是同病相怜,人生啊!
·
凌危躺在床上思考人生,闻以川却不断在房间里徘徊,简直到了一种坐立难安的程度。
他嘎嘣嘎嘣嚼着冰块,腮帮子被冰到失去知觉,胸口那阵燥郁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出门一趟轻松收获两个小弟,和李昱霖连照面都没打一个就能让人家主动来加他微vx。
才来半天就能和闻宅里所有人(除过他)打成一片,从管家到司机到厨师就没有不夸他的。
就连闻以川养了三年的狗都巴巴贴上去想让他陪着玩。
呵呵,人缘可真好啊。
闻以川面无表情地吃着冰块,无色无味的冰硬是被他咂摸出点酸味,同时神经病也开始大犯特犯。
他冷笑一声,毫无心理负担地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起凌危的行为。
安慰那两个落败的保镖是为了展示自己作为赢家的云淡风轻,忍痛拒绝李昱霖是为了向他表忠心。
至于方姨,方姨看着闻以川从小长到大,是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
凌危和她大聊特聊,不就是想探听他的**吗?
哈。
这才第一天,他就这么迫不及待。
闻以川简直要被凌危气笑了。
他站在阳台上吹风,目光不经意向下一瞥。
正好看到佣人们居住的那栋小楼。
闻以川身体一僵,突然想到什么。
犹豫片刻,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明天要早起陪少爷上学。
凌危设完闹钟,给空调定好时,就抱着被子昏昏欲睡,即将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房间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凌危耳朵一动,迅速翻身坐起来。
两年的雇佣兵生涯使他的睡眠变得很浅,警戒心也成倍增加。
因此刚听到脚步声他就立刻恢复了清醒。
那阵脚步停在他房间门口,紧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凌危,你睡了吗?”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嗓音。
凌危不记得这个声音,但这么晚来找他……难道是有重要的事?
他走过去,拉开房门。
一个面生的年轻Omega站在门口。
走廊灯光柔缓,见凌危一脸迷茫,Omega抬起头,有些抱歉地冲他笑笑:“不好意思,你不能住在这里了。”
“……啊?”
凌危脸一白,心想闻以川不至于吧,三更半夜也要把他赶出去?
有这么讨厌他吗!
凌危大怒,总是笑着的脸沉下来看上去也有些冷淡:“什么意思啊他?这大半夜的把我赶出去,让我睡大街上吗?”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Omega被他一通质问,急得连连摆手:“少爷不是要把你赶走,他是要给你换个住处。”
凌危忿忿地“哼”一声,拉着脸问:“换去哪里?”
Omega说:“少爷说,让你搬去主楼,和他一起住。”
……?凌危傻了。
见凌危没反应,Omega加重语气,再次重复:“少爷让你搬去主楼住,今晚就搬!”
凌危本来以为自己是没睡醒脑子反应不过来,确实没听错后,他的耳边“轰”的一声,炸开一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