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女商发家记 第107章 上林苑遇刺

从前周游列国贩货，行经荒山野岭也遭遇过野兽，但那时同伴众多，又有刀箭火石，众人合力，最终都会战胜那些野畜生。孟弋也没惧怕过。

今日情形不同，只有她一人，手无寸铁。

熊怒吼着向前，孟弋后退，电光火石间，一道渺远的声音响起：

“在荒山野岭碰到熊，要镇定，趁其不备慢慢退后，不要和它对视……千万不要逃跑，人一跑动，那畜生的野性就会被激发出来，它会立马扑上去将人撕碎。不要心存侥幸，熊奔跑速度之快，人望尘莫及……”

早年行经山林，兄长总是这般耳提面命。

斯人已逝，其言犹在。孟弋心中泛酸。

不容她伤感，她奋力呼救。忽然，灵光一现：这熊居然是直立行走的？

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种然大物都是四肢着地在地上爬的，今天碰上这头难道是成精了？

四周枯寂，草木摇落，肃杀时节，熊早在洞里冬眠了。莫非今日人多，被惊醒了？又恁般巧，一醒就找到了这里？

孟弋逐渐冷静下来，她不退了，仔细观察。这头熊很高，却很瘦，皮毛松垮，像和骨肉分离开来。步子迈得很稳，似乎经过驯化。

驯化？

孟弋脸上惧意消失。

人类微妙的气场变化感染了熊，它似乎不能容忍有人不怕它，张起前掌，咆哮着舞向孟弋。

孟弋退到围帐边上。围帐是临时搭建的，只用竹竿木棍扎在土里固定。孟弋薅起离她最近的一根，预备迎敌。

此时，一支箭嗖地飞来，直插熊背。

“夫人！”

赵高呼哧带喘，冠子都跑歪了。

背上中箭，熊却死心眼地不肯放弃盯上的猎物，继续攻击孟弋。

孟弋掷出竹棍。

竹棍打在熊头上，不痛不痒没有放弃目标。孟弋躲无可躲。

危急时刻，赵高疾奔，纵身一扑，扑倒了熊。

熊一个翻身，把赵高摁在地上。熊掌高抬，一下接一下拍得赵高脑壳嗡嗡作响。

紧要关头，侍卫赶来，两柄长矛将凶物搠翻。

孟弋赶忙拉赵高起来。

熊还能动，赵高要补刀，被孟弋拦住：“它是人。”

赵高手一哆嗦，刀掉了。

带血的熊皮剥下来，一个囫囵的巨人仰躺在地上。众人皆是骇然。

有人胆敢在王家宫苑伪装成熊行刺。

倘若孟弋遇刺身亡，赵高难脱其咎，一准活不成。他倒抽一口冷气，扼住刺客咽喉，厉声逼问：“谁派你行刺的？说！”

巨人浑身是血，眼珠一翻，没气了。

赵高被激怒，刀尖在巨人脸上一顿乱戳。

风过平冈，枯枝呼呼响，孟弋毛骨悚然，只觉密林中藏着无数的熊人。

*

听到孟弋被熊攻击，赵姬晕了过去，被人叫醒后，见孟弋囫囫囵囵的，转悲为喜，高兴得又哭又笑。得知是人伪装成熊，吓得花容失色，顿觉辽阔的上林苑处处都是危险，嚷着回宫。

马蹄疾，荡起烟尘遮天。一彪人马到来。

赵姬抬眼一望，见到了救星，激动地朝儿子喊：“有刺客，快回宫！”

“母亲，老师，你们也遇刺了？”嬴政惊地跳下马。

“也”字很有灵性，孟弋愕然，眼睛看向蒙氏兄弟，兄弟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再看站在他们身边的嫪毐，脑袋被揍成了猪头，胳膊缠着布带。再往后看，侍卫拖着两具尸体。

不用问了。嬴政也碰上刺客了。

孟弋张目，落叶缤纷的林中，仿佛有无数刺客。

*

上林苑是王室禁苑，居然混入了多名刺客，事情空前严重。

以严酷著称的秦律，制定的初衷便是维护王的威严。王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一大批人要倒霉了。

首蒙其祸的是上林苑的大小官吏，有被杀头的，有被流徙的，有被收为官孥的……一长串的处罚名单，孟弋看了大呼头疼。

不能查清楚再动刑？连同那熊人在内，一共五个刺客，三死二逃。事发三日，逃走的没捉拿归案，却大肆滥施酷刑。

她想阻止，却有心无力。嬴政宛如受惊的猛虎，谁拦他他咬谁，听不进去任何劝诫。朝中官员也都出奇地愤怒，上至相邦、将军，下至县令，无一例外要求严惩涉事官员吏掾。

“丧心病狂，敢向老师下手，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千刀万剐！”

孟弋被嬴政眸底的戾气慑住了。

想到他六岁即遭遇刺杀，被扣为人质，身陷大牢，经历了种种坎坷，也便释然。

“老师，你可有发现？”嬴政对孟弋的观察力一贯佩服。

孟弋思索良久，摇头：“太突然了。”

嬴政叹口气，又说起另一事。

嫪毐救驾有功，赵姬让嬴政为他封爵，张口就要侯爵。

嬴政问孟弋有何看法。

孟弋笑：“大王不是已经有主意了，怎还来问我？莫非你不愿得罪太后，让我出面？”

被一眼看穿，嬴政神色发窘。

母亲昨日提及此事，他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只是碍于母子情面，谎称救驾的还有蒙氏兄弟，不赏则已，赏就要一视同仁，一下子封赏三位侯爵，秦国没有前例，须从长计议云云，暂时稳住了母亲。

即位以来，以他的名义封赐的高爵只有一例，长安君成蛟。成蛟是他唯一的血脉相连的弟弟。如嫪毐者，区区寺人，虽救驾有功，却配不上那么重的爵位。母亲的偏爱让嬴政很疑惑。

“封了嫪毐，蒙恬蒙毅封不封？封了他兄弟二人，他们的父、祖封不封？其他功勋卓著的将军封不封？再者，随行侍卫也都参与围剿刺客了。”嬴政很是不解母亲为何对嫪毐如此青眼有加。

孟弋清楚原委，可是不能说。

“既然拿定了主意，还犹豫什么？怕太后不高兴？”

嬴政苦着脸“嗯”一声。

孟弋心生感慨，此时的嬴政，很在乎母子亲情。

“这也不难，你只须对太后讲实话，你还没亲政，封侯这样的大事，做不了主。”

能做主的是谁？相邦吕不韦啊。

嬴政笑着拍手：“老师，你真是我的贵人！”

孟弋却笑不出来，她嗅到了危机，赵姬被嫪毐彻底拿捏住了。

*

去往中车府的路上，飘起了雪花。孟弋拢紧了锦袍，雪花落到指尖，凉得打了个激灵，蓦地想起一事，嫪毐救驾，是赵姬为他创造的条件。赵姬指派嫪毐随同嬴政狩猎，保护嬴政，就好像事先知道嬴政会遇刺。

难道上林苑遇刺的真相是？孟弋被脑海中迸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见到赵高，送上谢礼，再三致谢后，孟弋提出请求，请他留意一个人。

“太后的婢女。”

事发时一团混乱，许多细节都被忽略了。事后冷静下来，有一个人出现在孟弋的视线里。

孟弋遇“熊”，更衣是因为衣裳被宫女弄湿了。

宫女……

围帐是宫女支起来的，也是她引孟弋去更衣的。可“熊”闯进围帐时，宫女却消失了。那天之后的记忆里，宫女是一块残缺的空白。

一个大胆的猜想，“熊”是宫女故意引到围帐中的。

而宫女的背后是……

太后。

孟弋没缺心眼到对赵高言明她怀疑太后，她说：“按常理推测，那名宫女有嫌疑。如果她真和刺客有联系，事情就严重了，太后和大王都有危险。”

思来想去，先不惊动嬴政为宜。没有过硬的证据，红口白牙指控他的母亲，教他审讯母亲的婢女，有悖人情。

没别的人选，左思量右思量，唯有刚刚建立起交情的赵高合适。中车府掌管大王和后宫出行的车马调度，赵高行事便利。只不过，碍于赵高在史书上罄竹难书的罪行，虽有救命之恩，孟弋对他的戒心没完全放下，然而就目前来说，赵高并未做什么恶行，算不上朋友，也不是敌人，找他帮忙，勉强放心。

赵高不假思索地应了，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大王做梦都想将刺客碎尸万段，如果他能出上力，大王一定会重赏他。赖大王隆恩，他摆脱了罪身，自然想更进一步，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

缉捕文书从咸阳散发到各县各里，全国大小官吏都在抓刺客，可刺客就像雪化了、干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嬴政盼了多日的好消息没盼来，反倒是许泽从赵国回来了。

使团回来了，赵女也来了。

秦宫的氛围瞬间由紧张转为喜悦。

赵姬为嫪毐请封接连被拒，心里有气，到底是做母亲的，听说赵女来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捧起日书，认真挑选吉日。赵女现下榻馆驿，待选定几日，入宫和嬴政完婚。

遭冷落的嫪毐不敢有怨言，守在太后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你身上有伤，早点睡吧，换个宫女来伺候。”赵姬催他去歇息。

嫪毐贴过来，没受伤的手熟练地探进太后的衣襟。

“不要脸！”赵姬笑骂着掀掉他的爪子，“受了伤还这么馋，不要命了？”

嫪毐牵起赵姬的手，摸着自己胸口，说得无比虔诚：“为太后死，为大王死，死得其所。”

“嫪毐……”

赵姬动容。

嫪毐为了他们母子命都不要了，儿子却不肯封他为侯，她很自责。

“唉，大王本已同意了，转头不知听了哪个短命的挑唆，又改口了。”

嬴政搬出吕不韦，赵姬就明白了儿子的态度，大为失望。

“不怪大王……”嫪毐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赵姬莫名恼怒：“你是不是男人？在我面前你怕什么？”

“太后想大王请封的第二日，我看见孟弋夫人的车驾进宫了。”嫪毐不敢看太后脸色，低着头，“还有一桩事，有人鬼鬼祟祟往咱们宫里探头探脑，我把人抓了。是赵高派他们来的。赵高在上林苑救了孟弋夫人，与夫人关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