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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城南 第117章 连他你也要杀

作者:采芹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9-22 18:54:38 来源:文学城

往事从辛南佐口中一件一件说出来,张城、阿八听的目瞪口呆,都盯着陶修的背影想从此人身上找到不同于他人的地方,张城暗想:此人必是身上刻了一个“贵”字,才令他不管是在江矶大营还是做斥候混在乞丐里都显得气质出众,难怪听他说不会写字时总有点不得劲的地方。

公仪林攥着陶修的手臂,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单薄,心疼怜悯他幼时的经历,远离江陵的一路上,五岁孩子的恐惧和绝望即便已永远过去,阴影还在侵蚀他的心,以致于至今都想不起任何一件微时的事情。公仪林尚且无法接受命运如此大的转变,何况是当事人,心疼之余也更在乎陶修此刻的心态。

两行清泪从陶修眼角滑下,他嘴唇紧闭,望着辛南佐久久没说一句话。

“麟儿,你说话?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所有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跟你坦白,我真的坦白。”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早已成人的男人第一句话问的竟是母亲,“我的母亲,还活着吗?生离十六年,我还能不能见到她?”

陶修喉头发涩,哽咽难语。

“她活得很好,这些年我见过王妃几次,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陶修无法再控制情绪,又哭又笑,质问辛南佐:“你对两头的每个人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却不肯告诉我真相?你在怕什么师父?”

“在你小时候,我从未想过有告诉你真相的一天,后来你慢慢大了,每回见你都让我良心不安,害怕你知道真相后视我为仇人,我,我宁愿背负枷锁隐瞒真相能时常看见你,也不想你我师徒二人决裂。”

“你们都在怕,陶彪怕我逃走不肯告知真相,你怕我恨你也不停的隐瞒,我真就十恶不赦到你们都来瞒我吗?”

听到此言,公仪林的心也颤了一下,欺骗陶修的人何止两个,因为害怕,自己不也拖延至今不肯去替他寻找身世么!

师徒俩相对而跪,陶修伸手抚过辛南佐的光头,隐忍着哭泣问:“你这头发也是为我剃的吧?”

辛南佐用膝盖朝后退两步,对陶修缓缓稽首,沙哑地喊一句:“我掳走梁室世子,背叛河东王,杀人放火,罪大恶极,世子要杀要刮,罪人甘愿受罚。”

大堂寂然无声,听故事凑热闹的人都不敢开口,正当公仪林准备劝解时,贺功臣从堂中急着走过来,一把扶起陶修,道:“世子快请起。贺某对你的真实身份还需再确认,还请世子和诸位先去我后院歇息,有什么话可以坐下细说。这几日多有得罪,如确认世子身份,贺某定会亲自去漳南请罪。”

公仪林按住陶修的肩轻声道:“太守说的对,我们回去细说,你手腕里的银针要尽早取出来,跟我回去?”

陶修低声嗫嚅一句,公仪林没有听清,贴近他脸庞又细听一次:“康乐,你说什么?”

“我很渴,给我水喝。”

公仪林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他的身体状况,忙让人把茶杯、茶壶都拎过来。陶修干裂的嘴抵在杯盏边缘没有饮下的动作,豆大的泪珠从失神的眼中滚下,他抬头对公仪林说:“槐序,那年,他们不给我水喝,我就跟现在一样口渴。”

大概是委屈辛酸到极致才会对最亲的人说出这句话,公仪林无比心痛,陶修流淌在脸上的泪水比他的伤更让他难以忍受。

公仪林突然把行动不便的陶修打横抱起来,对身后的阿八下令:“我们走。”

张城扶起辛南佐欲跟上,只见公仪林将要跨出大堂时又倏地停下,把陶修转放到阿八怀里,抽了阿八腰间的剑转身直奔贺功臣而去。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刀护卫太守,没人及时阻止他这一剑,目光落处,才发现他手刃的是太守身后的孙显。

剑从孙显身上抽出,鲜血喷溅一地,公仪林看着他慢慢瘫软在地,怒气不减:“这是替萧世子报的仇。快叫医工吧,能活命就算你能耐。”丢掉鲜血淋漓的剑转而对贺功臣抱拳,毫不客气道:“杀了太守的左膀右臂,尽管来找我公仪林复仇,太守今日的待客之道,我一样记在心里。”

贺功臣眯起阴沉的双眼,望着他们大摇大摆走出府衙,冷哼一声:放心,总有一日,你我会在战场上再见面。

回程的路上,陶修因连日来滴水未沾、伤势及一连串的精神打击,半途就晕倒在公仪林身上。一千军士回城时,百姓全部拥挤在道路两侧围观热闹,他们看见马背上面色苍白的年轻城主歪在另一人身上,而城主似乎已经死了。

幸而张城快马赶回去准备车辆,及时把昏迷的城主藏在车里,才阻止“城主死了”的消息在人群里大肆传播。

县署有点混乱,一是大门外那些撵不走的百姓,都想确切了解与他们同耕同吃的城主大人是否还活着,二是回来的几个伤员都需要医工。

城里最负盛名的三位医工也被架到县署,在公仪林的威逼利诱下凑在一起商讨取出城主体内银针的方法。

一炷香过去,经三位医工一致诊断,银针都十分熟练地扎在使人无法行走、容易致残的经络上,要取出来很困难。公仪林只用一句话就把三个医工开山立派的医术给逼了出来:“按城主受伤的位置,你们每人选一处给自己扎下去,明天早上找到取针办法。”

“办法肯定是有的,就是城主要受不小的罪。”

“哪种罪?”

“割开皮肉,把指头探进去,直到摸到针尖。”

“简直胡说。”

三位医工忧心地等着他下决心。

公仪林太阳穴一阵一阵跳动,望着床上昏睡的人迟迟不敢做决断,此情此景他已经历过两次,弄得身心疲惫,这人命运可怜就罢了,还不知珍惜的到处受伤。遂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城:“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等他醒了再说吧,”视线转向门外,又问:“辛师父在哪?”

“坐在院子的松树下,不许任何人靠近。”张城先让三位医工下去歇着,等城主醒来做决定,坐到公仪林身旁,一起看着床上身份不一般的人,问:“他真是梁室的人?我怎么觉得在做梦?你要是城主,是高兴还是难过?会如何处置从小带他的师父?”

“你少问几个问题比什么都好。”

“谁都好奇,周石这会从校场还没赶回来,等他知道了比我问题还多?”

“我一直都怀疑他的身世,只因这一二年有事绊住脚扰乱我去江陵走一趟的计划,是不是很奇怪我比他还清楚这意想不到的身世?因为他这个糊涂鬼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卑微,就算我告诉他我的怀疑,他都不一定会信。”

张城对他像介绍自己家人的口气很不爽,也逞能地说:“我也早就知道他不俗,我们这谁不喜欢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兄弟!

“哪里不俗?”

“处处不俗。”

陶修在傍晚时醒的,醒来就要水喝,甚至无视了站在床边的江锦意,喝过三大碗温水后才冲咿咿呀呀拽他衣裾的锦意笑了一下,仰头对哭红双目的陶舒说:“我回来了还哭什么?”

陶舒哽咽道:“难过会哭,高兴也会哭,但是我现在是为二者齐哭。”

“师父在哪?请他过来。”

公仪林道:“还是先治伤。”

“不急,我要见他。”

辛南佐进来后,陶修屏退所有人唯独留下了公仪林。他强忍足腕的锐痛走下床想扶起师父,辛南佐硕大的块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用哀痛沙哑的口气忏悔:“于世子而言,我现在是罪不可赦的恶人,让你不知情下唤我十几年师父更是罪上加罪。我还有几件事瞒着世子,容我说完后,任凭世子割下我的头颅处置或送往江陵让他们解恨。”

陶修被公仪林扶坐回书案前,正襟危坐,脸色苍白,“师父?”他痛心地望着曾经他须跪拜的人,“你还瞒我什么事?”

公仪林暗暗祈求别再是不值得原谅的剜心大事,否则,任是陶修再宽容和善,也难留他一命。

“陶家的陶彪,是我杀的。”

陶修的身体猛然一震,眼中露出灰烬寂灭的冰冷,纵使在陶家过的不如意,但他在玉河村生活十几年,最初当成一个家的地方还是陶家,逝者总能让人原谅他生前的一切恶行,他不恨陶彪,那毕竟也是小舒的亲祖父。

“为什么杀他?”

“他说过你是江陵人,他知道拐子的来历,他把你当奴仆使唤。”

“阿翁就算知道这些又如何,这一切不正是拜你所赐?这是枉杀人命,还有多少人因此事死在你手中,继续说下去。”

“四年前汝丘的拐子是我杀的,我把那年转卖你的拐子都杀了?”

“共几人?”

“四人。”

这时,公仪林轻击桌面以示赞同,“杀的好。”

陶修细想六年前杀死在汝丘城外的拐子,那段时节师父确实回过玉河村,说山中清凉要留下避暑。那日只因自己练剑休息时随口提过一句:“听说邻村抓到一个偷孩子的,我也想找到拐我至此的人。”

辛南佐躺在两棵树间的吊床上,闭目问他:“你想他死吗?”

陶修愕然,杀死一个人,当时还不在一个乡村少年的认知范围内,犹犹豫豫回答道:“我可能,可能希望他死。”

不久后就发生了城门前的那件事。

陶修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盯着辛南佐看很久,这个同时带给他磨难和恩德的人原来藏的这么深又如此罪孽深重。

陶修知恩图报,辛南佐带给他的不幸已然过去,恩德却在延续,“还有没有了?”

辛南佐垂手于两侧,像个正审的罪犯,抬起臃肿憔悴的脸,眼袋比往日更显眼,目光停留在公仪林身上,“前年夜袭漳南,公仪公子背上的一箭是我射的,我想过要杀他。”

陶修“噌”一下撑着书案站起来,怒火在脸上绽开,终于压不住怒气恨恨地问:“竟然连他也要杀,为什么?”

公仪林也愣住了,背后两年前受过伤的地方突然有点未愈的烧灼感,不过陶修的反应令他很满意,满意到几乎对辛南佐只有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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