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团圆饭,李书颜捂着耳朵,往火堆里扔炮仗,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开。
“哎呦!”陆中和怪叫一声,南星已经抢先蹿了出去,人群作鸟兽散。
方若烟跟贺孤玄并排立在廊下。她问一句,他意简言骇的答一句,气氛怪异。
“贺公子祖籍何地?”
“长安。”
“可否婚配?”
“未曾。”
“为何要应下这亲事?”
贺孤玄目光追随着院子里那个欢快的身影,声音冷淡:“不知!”
方若烟先是一愣,转念又松了口气。这回答虽不中听,总比油嘴滑舌的强。
“家中还有一个姐姐?”
“是。”
“那令尊跟令慈……”要真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后人?她不自觉蹙眉,却见对方眼尾冷冷的扫了过来。
没说完的话凝在了嘴边,方若烟浑身一激灵。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小女孩攥着她衣角哭问“母亲去哪了”的场景。
心里顿时揪成一团,她忧心忡忡,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良配,她要如何阻止此事?
正胡思乱想,李书颜一个箭步蹿到跟前,她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突然绽开笑容:“你们聊什么?方姑姑,我们一起去放焰火吧。”
“我老了跑不动,你们年轻人去闹吧。”方若烟笑着摆手。
“你看陆叔!”
方若烟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哑然失笑:“我跟他比不了。”只见陆中和领着一群人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什么。
“怎么比不了?”李书颜甩着她的手臂,心里打鼓。刚才看的分明,两人不知聊了什么,神色十分不对劲,方姑姑这是不满意他?
转头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她突然又绽开笑容。当着方若烟的面,伸手拽住他袖口:“方姑姑不去,我们一起吧?”
她的欢喜都写在脸上,仰着头,眼中亮晶晶全是他的身影。贺孤玄没应声,脚下却不由自主跟着她迈步。
见他配合,她心里乐开了花,不拒绝就是默许。既然山不来就我,那就我来就山。这个人,她要定了!
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李书颜心中却一片火热。
她在火堆旁整齐的围了一圈焰火,挑挑拣拣抽了火把,递过去:“贺公子,你来吗,”
自记事起,他课业繁重,半点不得闲,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很早就不碰了。
今日,此情此景,贺孤玄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火把。
“点燃引线就好了,”看他站着不动,略显笨拙的样子,李书颜莫名被戳中笑点,轻咬下唇,大着胆子伸手握住他的手,“要这样……”
他不语,只抬眸盯住她,甚至微微俯身配合。
李书颜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夜里其实冷的冻手,但此刻,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四目相对,脸上热意更甚,甚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怔怔的,一时忘了动作。
“啊!”一声惊叫突然炸响。
南星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逃窜,陆中和哇哇乱叫:“快闪开!”
“公子,闪开……!”十二破音,青山,绿水目露惊恐。
冲天巨响中,李书颜手一抖,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直直向他们方向飞来。
贺孤玄反应极快,甩掉火把的同时反手握住她手掌,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飞快的往廊下躲避。
火球不偏不倚,“砰”地砸向火堆,四溅的火星引燃了周围摆放的焰火。
本该升空的焰火,横七竖八,炸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和着惊叫声,响彻整个县衙。
“厨房烧起来了!”不知是谁惊惶的喊了一声……
李书颜被贺孤玄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等一切归于平静,她才怯生生的探出脑袋。
扑灭及时,焰火只燎了半边厨房,地上满是救火时扑的水坑,整个院子一片狼藉。
南星、陆中和,以及青山、绿水,四人缩着脖子站成一排。
指望南星保密是不可能的,她秒怂招供:“陆叔说普通焰火没意思,我们就把焰火全拆了堆在一起……”
李书颜目光往陆中和方向一掠。这一年多相处下来,越发显出此人学识渊博。上至农事水利,下到山形地势,无不通晓。
想当初他一眼识破她的身份,就知道那被百姓戏称“十卦九不准”的诨名,竟也是牵强附会之说。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还跟小孩子似的差点火烧县衙?
“人没伤到就好?”李书颜扶额叹气,“还好,县衙也还在!”她看了看天色,“天黑不便,既然已经灭火,剩下的明日再收拾吧。”
这么大年纪还跟着胡闹,陆中和老脸通红,尴尬无比。
几个惹祸的没听李书颜的建议,已经热火朝天的着手清理。
十二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种别开生面的场景,忍不住惊叹:“原来除夕能这么热闹!”
话音刚落,就收到四道愤怒的目光。
方若烟本来已经歇下,闻声赶来。
“没受伤就好。”她轻叹一声,不经意地扫过李书颜,突然被两人交握的双手吸引。
她脚步一顿,视线上移,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书颜这才惊觉自己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掌心濡湿。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的抬头,撞进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里。
她抿了抿下唇,有些慌乱的收回手:“方姑姑,已经没事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青山等人已经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方若烟点点头:“你也早些休息,咱们没那么多讲究。”临走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贺孤玄。
李书颜被她看的不自在,连声应好。
院子里新燃了岁火,十二不远不近的守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度过这样一个除夕,实在让人难忘啊。
更让他吃惊的是还是自家公子,竟然默许李书颜的亲近。
就像现在,他居然伸手接过李书颜递过来的苹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李书颜特意挑了个红的给他,眼巴巴的问:“甜吗?”
贺孤玄余光瞄见她手中那个又青又小的果子,淡淡道:“你对人一向这么……舍己为人吗?”
“自然不是,”李书颜咬了口手中的苹果,立马撇了撇嘴。果然外表不行的果子,果肉也不行,又酸又寡淡!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损己利人,”她咬了一口就放到一边,抬头直直盯住他,眼尾上扬,眸中盛满了笑意,“只有你,我只对你如此!”自己的狗子自己疼!
顶着她灼灼的视线,贺孤玄垂眸,眉眼突然舒展,轻轻笑了一下,喃喃道:“真是个傻姑娘!”
一觉睡到申时三刻,窗外阳光西斜,李书颜目光呆滞。
缓了片刻,昨晚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糟了!她跟贺孤玄有约!
昨晚闲聊时,她无意间提及一桩憾事。
武安县虽偏僻,却是花灯发源地。去年灯会上,她对一盏鲤鱼花灯一见钟情,却因为没有猜中谜题而失之交臂!
贺孤玄一反常态,主动提及少时在外祖父家,学过制灯手艺的事。她兴致勃勃,当即拉着他去厢房后砍竹子,约定今日一起制作花灯。
花灯制作工序繁杂,但他们决定做个简易版的。
时过境迁,李书颜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个花灯。
按约定,该由她来题字,活了两辈子,她也就这一手字从没荒废。
至于贺孤玄的字……那日签婚书时她已经见识过了,中规中矩,字补如人。
已经过了约定时辰,想到这里,她匆匆忙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