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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雪如昨 第3章 第1章

作者:应悯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6 15:07:38 来源:文学城

永康二十五年春。

睡梦中的少年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萧缓听到了,他睁开眼,看向卧在薄毯里的伏隽。以前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两个半大的少年只好相互依偎着取暖,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他已经回到了建章宫,应当是不该再像小时候这样缠着伏隽,硬要他留宿长门宫了。

萧缓用手轻轻拍着伏隽的背,热度沿着后心安抚着梦中惊悸的少年。后者觉不算浅,只是轻拍叫醒不了他,可这次,伏隽缓缓睁开了眼,从小榻上爬了起来。

薄毯从少年身躯上滑落,坠在腰间,一股暖气随着起身涌了出来。萧缓收回仿佛带着对方温度的手,下榻去接了杯温茶。

伏隽就这样静静盯着萧缓的动作,直到皇长子殿下将茶盏端到他眼前。

天潢贵胄,屈尊降贵地为他斟茶。

“你以前不闹觉的,今日怎么了?”萧缓见他不端茶来喝,将茶盏稳稳放在榻前的小矮凳上。

这里是长门宫,萧缓幼时与母亲庄惠皇后的住处。后来萧缓奉旨戍边,离开长安城,庄惠皇后身死,长门宫便空落了下来。即使是在母子二人尚生活的时期,这里也算不上热闹。

层层的珠幔,压着幽幽昏暗的烛光,伏隽半坐在榻上,发丝垂落满背,少年还没长成多年后秾艳昳丽的面容,暖光映着他小半张脸:“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伏隽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萧缓也怔怔看着他,“梦到殿下做了皇帝,”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榻边的茶盏,“在茶里下毒,药死了我。”

皇长子殿下拿起茶盏,饮了半杯。然后将剩了的半杯,端向伏隽。

伏隽纤长的睫毛垂了下去,他向前探了探身,甚至没伸手扶茶盏,就着萧缓的手,饮了半杯茶。

萧缓从来记得伏隽不爱喝冷茶,只要他在,炉中总是煨着热汤暖茶,方便伏二公子喝着适口的茶水。

“梦到我死了,去了阴曹地府,阎王问我,你有何憾?”伏隽声音低低的。

萧缓静静听着:“你有何憾?”

伏隽摇摇头:“不告诉殿下。”说完,他看了看水钟:“寅时了,也是醒的时候了。”

少年起身捡了矮架上的衣服,正要往身上穿,却感受到一股热气扑近,伏隽能感受到身后之人轻浅的呼吸,扑打在脖颈间:“告诉我,你有何憾。”

“梦里的事,我记不清了。”伏隽套上外衣,这是一套靛青色翻领的袍子,内搭是绑袖,腰上系蹀躞带,头发用玉梳梳顺,他年纪小还不用带冠,便将头发用发饰固定了起来,披在身后。

伏隽唤宫人进来服侍皇长子殿下洗漱,一行侍女鱼贯而入,前两个是专门给伏隽使唤的,他先迅速自己净面净手,漱口洁牙。忙完这些,伏隽如往日一般从托盘上托起洗净烘暖的柔软外衣,萧缓跟他不同,皇长子殿下的衣服没有穿第二遍的,每天都是新衣服。

宫女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服侍萧缓洗漱、束冠、穿衣,伏隽面无表情地为他绑上玉带钩,坠上玉佩与皇子信印。萧缓的胸膛缓慢起伏着,用眼神遍遍舔舐着伏隽裸露在外的皮肤,为他绑玉带钩的手,为他整理衣襟的手,微微抬起的下巴,交领里露出的一点莹白。

“殿下,准备用膳吧。”伏隽音色平淡。

外间,侍女内宦们已经呈上了早膳的菜肴,萧缓在主位坐下,一旁伏隽已经手持玉箸,将每样小菜都捡了一些放在小碟里尝过。等到萧缓漱口净手完,伏隽也已经放下玉箸了。

过去四年,这样的事做过不知多少遍了。每一次入口的菜食,伏隽都要先尝过。原本这些事,是由宫内内宦来做就是了,伏公子再怎么说,也是陪读的世家子弟,用不着他来试菜。

可伏隽与萧缓的情分不同,境遇与旁人又是不同,最落魄的那一年,萧缓身边几乎无人可用。

萧缓知道,外人面前,伏隽总不自在,于是他屏退了众宫人,唤伏隽来自己身边坐下用膳。伏隽坐下来用了几口,便也放下不吃了。

“不合胃口,我叫他们再做几道你爱吃的。”萧缓唤了曹内侍进来,曹内侍是曾经服侍过庄惠皇后的人,萧缓也最亲近他:“昨日叫膳房备了玉露团和花生酪,现在上了吧。”

吩咐完,萧缓问:“想什么,心神不宁的。”

“冯将军回长安,陛下因此准备春狩的事。”伏隽说道。

冯庭五平南蛮,权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建恩侯班师回朝,大周非萧姓不封王,冯庭有侯爵之位,如今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因为建恩侯凯旋,皇帝将停了两年的春狩重新准备起来。

“唔。”萧缓嗯了一声,似乎是表示他知道了。

这时候花生酪从膳房端了上来。膳房的人最会看眼色,皇长子殿下从北疆回来之后,愈发得了陛下青眼,虽已经到了十六岁外出建府的年纪,陛下却特许他不封王,仍住长门宫。

所以皇长子殿下吩咐来的点心,膳房的庖厨们不敢慢待,一盏花生酪,配着十几只精巧的小玉碟,里面是各色果脯、雕成小块的鲜果、几样干果,是怕伏公子今日不愿意吃花生了,换口味用的。旁边一盘玉露凝团,酥皮发了三十六次,夹心是各样皆有一种,有毕罗、玫瑰、芝麻等等九样。

萧缓早上不吃甜腻的食物,只是伏隽闲来会多吃两口的点心,被他暗暗记在心里。

伏公子果然胃口好了一些,眉目舒展了起来,吃了两个玉露团,半碗酥酪。萧缓目光划过空了的小碟,喊人下了早膳。

今日无早朝,萧缓还要到天禄阁听太傅等师傅讲书,伏隽也要陪侍,听完太傅授课,皇长子殿下在长门宫有他自己的师傅来授课,主要是讲礼仪、骑射等太傅和翰林官不讲的内容。在自己宫中,便轻松一些,没那么多规矩。

难捱。

伏隽想,真是难捱。难为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还像个小少年似的坐在学堂听先生讲书。

疏太傅今日讲《孟子》。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曰:“臣弑其君,可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伏隽曾揣度过诸多欲取己性命之人——钟绰、沈述、解玉、陆有、王敛,永康旧臣,抑或新政碍益之官。然杀他者,竟是萧缓。

如果上天只要他死在昭平十七年皇帝的灵堂前,伏隽便也无暇细想,萧缓毒杀了他,日后幼帝萧俭如何牵掣陆有、解玉等累世权贵之臣,昭平年间的政令,能不能顺利推行至幼帝时期而不被阻拦?

可伏隽偏偏活了,睁开眼来,竟是许久未见的长门宫。他又偏偏还记得年幼的萧俭、虎视眈眈的群臣、不安分的温宪、拟在案前未批的政令……

权者相争,是成王败寇,是兴亡百姓苦。

萧缓是为“残贼”吗?

君疑臣,臣当死。伏隽竟不知当年把妹妹嫁了给萧缓是对是错,以至于萧缓就这么担心伏氏外戚夺权,纵死也要他来殉。

无穷今日明朝事,有限生来死去人。伏隽想,前生种种事,再多想也无法改变,今后种种事,不行动便无处发生。上天垂怜他抱憾而终,让他重回萧缓刚回到建章宫的这一年,倘若沉溺于往事,便是负了梦中一遭经历。

可他如今还能毫无芥蒂地继续辅佐萧缓吗?伏隽伸手抚上“臣弑其君”四个字,在书上留下淡淡的温度。

疏太傅是个清雅的文人。他擅长讲课讲到一半兀自开始沉思,而后望着北方潸然泪下,双唇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时候他就会慢慢地走出天禄阁,换翰林官来接着讲。

上完早课,萧缓带伏隽去了宫内校场。曹内侍领人牵来一匹骝色的小马。萧缓走上前去,手抚上它油亮的皮毛,小马便开心地打了个响鼻。

“这匹小马三岁多了,性格是难得的温顺,体态均匀,跑的很稳当。”曹内侍笑吟吟道:“是陛下那一匹乌骓的女儿,养了几年,太仆大人本来还舍不得给了咱们宫里呢。”

“你不是担心父皇的春狩吗?”萧缓一贯的声音很轻:“来试试。”

“我有自己的马。”伏隽微微仰起脸,这匹小马倒是真漂亮,乌黑的皮毛毫无杂色,被萧缓拍来摸去的也没有生气,温顺地被殿下套上了马具。

“哦,”萧缓慢慢说:“你说那只摔过你的小蠢物,叫什么来着。”

伏隽扭过了脸。

那匹小马是伏隽去年还在北疆军营的时候养的,一匹青白相间的小马,因为年纪小,所以很调皮,跑的也快。

是摔过他一次,可那时候他跟玉追也不熟。一匹碧玉狮子骢,怎么在大殿下嘴里是个“小蠢物”呢,虽然玉追到现在性子也很烈,可伏隽就爱这烈性。

“只摔过一次。”伏隽纠正道,“之后就没有了。”

萧缓置若罔闻,拉着伏隽的手带他来到小马身边,然后一手牵着缰,一手虚扶他的腰:“这马比玉追高一些,上的去吗?”

伏隽如今毕竟是十五岁,不是三十五岁,即使他日后在群臣中算得上高挑,现在也是个得骑矮马的身高,不过,经验可以弥补年龄上的不足。他轻轻一拽马疆,身体如飞燕一般翻了一下,转眼就已经端坐马上。

“我牵着你走一圈?”

伏隽不置可否,低头给了他一个挑一边眉毛的表情。

萧缓牵着马慢慢走在校场上,伏隽道:“这小马有名字吗?”

“没有,你来取。”萧缓攥了攥马缰,手心凝出一层薄汗,现在缰绳在他手里,伏隽正坐在马上,他想快些,就能松开缰叫马去跑,想慢些,就牵着缰漫步在校场。

这匹马比玉追要温顺听话得多,长得漂亮,跑的也漂亮,不会摔得他断七八根骨头,在床上一躺一个月。

萧缓放开缰绳:“去跑两圈吧。”

伏隽轻夹马腹,小马便奔了起来。几圈下来确实跑的很稳当,速度也均匀,怪不得曹内侍连连夸赞它温驯惹人爱。

萧缓看着他在校场跑了两圈,道:“要是还在北疆就好了,它能跑的更快些。”

“好容易才从北疆回来,殿下说什么呢。”伏隽抚着小马的鬃毛,沉思一会儿道:“叫她弥夜。”

萧缓颔首。

今日的课毕,伏隽也已经在宫中逗留两日,不回家不合规矩。萧缓不能随意出宫,命曹内官和近侍送伏隽回长安的府邸。

伏氏在长安的府邸本不是伏隽父亲这一支,而是他大伯的。伏隽大伯是尚书台官吏,膝下有一儿三女。堂哥伏青正在府中念书,两位堂姐已经嫁人,内院中只住了伏隽伏明兄妹和一位年纪尚幼的堂妹。

伏家子侄众多,成器的却凤毛麟角,打着灯笼也难找一个。虽祖上有过高官厚爵,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如今的伏氏只能用联姻嫁娶来维持不堪的地位。

虽说世家大族都有自己一份清高在,无轻易鄙薄之心,但并不是每个世家子弟都有君子风骨。

伏隽甫一进门,便有一张熟悉的脸迎了出来,惹得他不禁皱眉退避:“班大人。”

班喜虚揽着伏隽就往内院走,故作亲热道:“隽儿,说了多少次,我既娶了你大姐姐,你该唤我姐夫才是。再称班大人可生疏了。快来吧,你大伯、姐姐都在内院,就等你用膳了。”

曹内官在伏府门前侍立,见状道:“二公子留步。”

伏隽回身,撇开班喜揽在自己肩头的手。曹内官笑着递上了一份食盒:“膳房下午研制的牛乳菱粉糕,殿下特意嘱咐要二公子带回去尝尝。”

“有劳内官,替我谢过殿下厚爱。”

别了曹内侍,班喜复又引路,一边走,嘴里一边说着:“咱们大殿下当真是体恤下臣的君子呐。难怪多得了陛下青眼,从北疆回了长安,还和太子一样住在宫里。”

昔年离京时不见相送,今日返邸却殷殷相迎。伏隽心下冷哂,懒于多言。趋炎附势之徒他见得多了,然如他这位大姐夫这般颜厚至此者,倒也堪称罕有。

伏隽进了内院,坐在伏青右手边,对面便是他大姐夫。

伯父伏德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子英饿了吧,快看看,今天知道你要回家,这是我特意叫你伯母做的你爱吃的菜食,虽比不得宫里……”

伏隽随便捡了几筷子吃了两口。伏德便趁机开了口:“隽儿,我最近听闻冯侯班师回朝之事。这,这事儿,大殿下可曾与你提及啊。”

伏隽放下筷子:“我知道这事。”

“知晓便好,知晓便好!”班喜拍了拍掌,大堂姐伏萱不豫地用手帕沾了沾嘴角,秀眉一蹙,打断了班喜说话:“隽儿,你既早知道此事,就该早做筹谋才是。这冯侯可是,”她声音小了小,“太子的亲舅,权势滔了天的臣子,这从前在南疆尚且安分,一回了长安,宫中那位岂非如虎添翼?这太子还不是要折腾咱们大殿下?”

伏萱啰嗦的几句话,只叫伏隽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仿佛萧缓是什么伏低做小的蝼蚁,半点风吹草动都经不得。朽木太子,手下败将,竟也配猖狂起来。

“筹谋什么?”伏隽反问,用侍女送来的布巾擦了擦嘴角,又换了块用来擦手:“陛下春秋正盛,太子就只能是太子。我吃好了,伯父伯母,姐姐们慢用。”

说完他起身离席,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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