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或者换个说法,你什么时候会腻了我,然后抛弃我?”
“永远没有这一天。”
“这样你觉得有意思吗?你知道的,我和刘泽宸青梅竹马,我只爱他一个,这一点永远不变。你得到的只是一副没有心的身体。”
“没关系,”陈鹤垚道:“我会用我的真诚填满你的心,给你重塑一个只有我的心。”
“猫儿,我给你三天时间,离开刘泽宸,彻底和他断干净然后回到我身边,不然我就杀了他。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
颜安倾穿着白纱裙,在雪地里似是迎风而舞的灵蝶,姿态灵动优雅,落落大方。
她没有回头,可她知道,她爱的那个男人一直都在。这些年,刘泽宸始终在她的身后。
多年未曾施展的舞技,使僵硬的四肢跟不上舞动的速度。脚下一崴,她即将摔落在地的那秒,那颀长的身影朝她奔来。
刘泽宸急着脱下他黑色的外套,套在她的身上,把她裹得紧紧的。他紧锁着眉头,却不说一句责怪的话语。
“阿泽,”颜安倾看着地上的影子,忽地喊他一声。
“嗯?”男人应了声,双手合紧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又搓了好几下,寒意侵骨许久不见回暖,他直接掀开衣领,把她的手藏了进去。
颜安倾抬眼看着他,忽地想起,每年冬日,他总会把自己的手放进他领口最温暖的地方。
时隔多年,他温柔不减。
颜安倾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他修长的身影罩在了自己的上方。
“阿泽,”她指向地上的影子,红着眼眶笑了:“你看,我藏进了你的影子里。”
男人忽地顿住。
那年月圆之夜,他们相约在天台。
男孩早早地候着,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直到忽觉肩上被人拍了拍,他回眸却不见人影。垂眼看去,颜安倾蹲在他的身后,手里攥紧一根燃烧的仙女棒,眼眸闪烁漫天繁星,甜甜一笑:“看,我藏进了你的影子里。”
是啊,也藏进了他的心里,再也出不去。
“我后悔了……”颜安倾眼眶泛起水雾,她并未明说后悔什么,可是刘泽宸懂了。
男人的阴影覆下,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吞噬她所有的委屈和未出口的话语。
他未深入,浅尝辄止。他的指腹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温柔又缱绻,嗓音却是难掩苦涩的坚决:“我会杀了他的,你受的所有苦,每一笔我都要他偿还。”
颜安倾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无声痛泣。
“后悔吗?”男人修长的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低声问:“跟我,你后悔吗?”
她再次被他的话刺激到泪流不止,她含着泪拼命摇头,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想告诉他所有真相,想对他说自己深藏的满满的爱,可是她清楚地知道,有一双阴冷的眸子始终藏在暗处,她不能冒这个险,不能再让灾祸牵连她深爱的人。
陈鹤垚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她不敢想激怒他会有怎样的后果。在罪恶入土前,她会扛下所有黑暗。
男人含泪而笑,“够了,这样便已足够。”
那晚,他们相拥而眠,和曾经无数个日夜一样,她冰凉的手脚都被他紧紧裹着。
“阿泽,”颜安倾抵着他的鼻尖,轻声问:“如果我们无法相守到白头,你会怎么办?”
“我会守着你,生死都一起。”
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却永远无法不为他像是在交代后事般的决然而动容。
“不许,我不许。”她含着泪,搂他更紧,涩声说:“我要你活着,为我活着。”
男人滚烫的热泪滚滚而下,那灼痛感让颜安倾苦不堪言,逼得她眼泪直流。
——
“阿泽,”颜安倾坐在镜子前冲他温婉一笑:“帮我梳头吧。”
“好。”刘泽宸拿起那把桃木梳,动作轻柔。
“阿泽。”
“嗯?”
“阿泽。”
“怎么了?”男人停下来望着她。
颜安倾笑盈盈地望着那人:“没事,就想叫叫你。”
男人嘴角微弯,继续给她盘发。
“阿泽,婆婆说,心上之人为自己盘发,若今世情深,发丝便会将他缠住,让他们在下一世依然可以找到彼此。”颜安倾笑了笑:“如果是真的,那你愿意吗?”
刘泽宸缄默半晌,指尖缠卷上她青丝,“如果有下辈子,让我成为你的影子,一世跟在你的身旁,你存在我便为你存在。”
颜安倾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眶,她不出一言,默默把所有痛苦咽下。
他为她编好头发,她笑笑:“阿泽,我想吃南诏老巷子的生煎包,很多年没吃了有些馋了,你愿意帮我买吗?”
南诏在隔壁城,老巷子在城郊,路程遥远,一去一回得要五六个小时。可她的要求他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他点了点头,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她看着那个身影,意识到这或许将是永别前的最后一面,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他。
男人僵硬几秒,垂眼看着那个环在腰上的手。
“阿泽…”
“嗯。”他转身看着她,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心里一阵钝痛。
刘泽宸手未再犹豫,捧起她的脸,轻柔吻去她的眼泪,抵着她的额头轻哄:“别哭……”
他嗓音有些哽咽:“看你哭我难受。”
“阿泽,”颜安倾拉下他的手,附在自己的小腹上,含泪而笑:“如果,如果没有那个恶魔,我们现在会不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刘泽宸红着眼把她搂进怀里:“是我太软弱,没有保护好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黑暗中待太久,陈鹤垚必须死。”
颜安倾的手攀附上他的肩,紧靠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如老庙的钟般苍老又沉闷的心跳。
“阿泽,别怕。”她环上他的劲腰,轻缓而坚定地说:“地狱我也陪你。”自始至终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察觉肩颈蔓延开来的温热湿意。
推开她的一瞬间,刘泽宸便背过身去,他将自己掩藏得很好,不让她瞧见那蓄着泪的眼睑,抛下一句“等我回来”便径直离开。
颜安倾看着那背影忍不住上前几步,终究停住了,直到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傻瓜,”她轻嗤了句,伴随轻盈的泪冲破束缚的是一声“我爱你”。
想起那年青涩的爱恋,她总是羞涩地说不出一句告白的话语,所以让深爱之人苦守干涩的记忆,支撑那么久。如今,迟到了这么些年,她竟是依旧没有面对着他说的勇气。
她怕,说了以后,她就舍不得走了。
她静坐在窗前,点燃了所有收集的关于陈鹤垚所犯罪证的资料,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她释然地笑了,笑容苍白。
她拿出手机,朝那串号码发出一条短信:“我想见你。”
很快,对方回:“等我。”
她置之不理,将密封好的东西朝楼下泳池里丢去。
许久,她手覆上小腹,苦涩道:“对不起,他这辈子太苦了,就让我安安静静带你离开吧。”
她端起桌上的那碗褐色的药一饮而尽,呆滞地坐着静等,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回忆着她和阿泽的过去,嘴角时不时地扬起。
忽然开锁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带出。
她愣了愣,以为是刘泽宸,不敢置信地小跑了过去,幻想着能最后再见他一面。可当看到那张带笑的脸,她再次僵住:“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男人嘴角微弯:“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
颜安倾像是忽然遭受重击,沉默半晌,轻嗤了声。
是啊,恶魔永远比天使活得更肆无忌惮。
“怎么了?”陈鹤垚走上前,扣住颜安倾的后脑勺便吻了上去。她一如既往地不挣扎不反抗,安静得像个活死人。
四目相对,看着她眼底倒映出自己痴迷的模样,彻底被惹恼。他恨极了她对他的冷淡、对他的视而不见,便发狠地朝她下唇咬了下去。可即便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她依旧乖顺得不像话。
终于,在这场赌情博爱的赛场,他认输了,一败涂地。或许确切地说,从一开始,入局的就只有他一个。
颓败之感沁入肺腑,他双手垂落下来,心如死灰地看她,喃喃地问:“是不是剖开我的心送到你面前,你也不会看一眼?”
“不会,”颜安倾没有一丝犹疑:“我不会爱你,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永生永世都不会。”
颜安倾面无表情说完,转身就走。
“猫儿!”陈鹤垚握紧拳头,猛冲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猫儿,”他埋在她肩窝里,苦苦哀求:“你不爱我也可以,你可以骗我,我不逼你那么紧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生活,我只要你抽出一点时间让我可以看到你、抱着你就好,哪怕你不愿意,你也不要表现出来,可以吗?”
颜安倾默不作声。
恨和爱一样,无需言语也会从眼睛里漏出来。
男人罕见地不知所措,焦急地继续道:“我不求你爱我了,我只要我想你的时候你在我身边,这样可以吗?”
对于男人赤诚哀求的话语,颜安倾丝毫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得不像话。
半晌,就在他心如死灰要松开她那刻,颜安倾按住他搭在小腹上的手,冷冷地问:“可曾感受到什么?”
陈鹤垚僵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忽地,他猛地醒悟,手不由得一颤,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有我们的孩子了?”
颜安倾垂眼,露出疯狂哀默的一笑。
鱼儿,上钩了。
陈鹤垚转过她的身体,不等她说一句便兴奋地将她拥入怀里,拦腰抱起她原地转圈,像个垂涎已久终于吃到糖的孩子。
“猫儿,我终于要当爸爸了!我梦想就是有一天你能给我一个家,为我生一个孩子,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颜安倾忽地说了句:“兴奋够了吗?”
她嘴角扬起意味不明地笑:“为什么看你这副表情,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就很开心呢?”
“你什么意思?”他的脸忽然冷下来了,带着嗜血的生冷。
“孩子是谁的?”
“你觉得呢?”她笑。
他眼神阴鸷地想要杀人,静默地看了她好半晌。
下一秒,他松开了手。
颜安倾惊呼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她捂着肚子,顿时疼得说不上话。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咬着牙,抬眼看着他,冷笑道:“不是说爱吗?连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谈爱情?”
“你!”陈鹤垚心尖狠狠一颤。
“恭喜你啊,”颜安倾看着裙底蔓延开的血色,残忍地吐出一句:“害了这么多人,终于,也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陈鹤垚如雷重击,浑身颤栗,脸色刹那间苍白得像张白纸。
颜安倾忍着痛也不愿放过他此刻的表情,那人永远自以为是地认为能操控一切,坏事做绝,如今也该让他尝尝痛和被人玩弄手掌的滋味。
被欺骗被玩弄而不自知,这种天堂和地狱的落差,她都会让他一一体验。
“你就是个疯子,老天会惩罚你的,我的孩子也不会让你安生,你永远不会如愿的!”
他颤抖着俯下身,看着那蔓延开刺眼的颜色,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猫儿……猫儿,我……”
“我带你去医院。”他伸手想要将她抱起。颜安倾猛地甩开,逼视着他道:“你记着,我是刘泽宸一支烂玫瑰就能娶回家的颜安倾,同样,也是你用尽一切手段都得不到的人。我要让你带着这一生的罪恶污浊入土,永世不得翻身!”
颜安倾看着他那受伤呆滞的模样,疯狂地大笑了起来,泪流不止。
陈鹤垚瘫坐在地,怔怔地看她,第一次看颜安倾的脸上露出如此表情,恍然间,她好像和自己一直找寻的记忆中的那人相差甚远,甚至毫不相干。
“你……”陈鹤垚垂眼,深吸口气道:“你故意的。”
“你不是没有软肋,不是什么都无法左右你的情绪吗?”她疼得脸色惨白,断断续续地问:“现在呢,痛了吗?”
“痛……”他抬眼直视她,眼眶赤红骇人,“为了报复我,你就不惜杀死自己的孩子”
“觉得我很残忍吗?”她笑得苍白无力:“我的人生,我的爱情,我的一切,在遇见你那天,就都发生了改变。你杀了我都可以,可偏偏,你让我深爱之人受尽苦楚,让无辜的人也成为你的玩物。”
“你以为我还能活吗?”她直视着他,嘶声厉吼:“但即使死,我也要拖着你!我要还阿泽一个安稳的余生,我不惜一切也要洗去他为我沾染一身的污浊,也要让所有伤他者永无翻身之地!”
“阿泽阿泽!”陈鹤垚掐着她的颈脖痛喊:“永远是阿泽,永远不是我!让你爱我为什么那么难!我那么爱你,你永远视而不见,不为所动!为什么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爱我!”他捂着头痛苦地呜咽:“我明明那么爱你,拿一切去换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只要一个爱我的你!”
小腹像是被人重击,一下又一下地痛的她喘不过气,她强忍着,攀爬着要远离他。
陈鹤垚看着那被拖拽出的蜿蜒血迹,她痛得再无力气,瘫倒在地,陈鹤垚冲上前想要抱起她,“猫儿,我带你去医院。”
“别碰我,”她强吊着精神推开他,虚弱却执拗:“死在你怀里阿泽知道了会难过的。”
陈鹤垚猛地一僵,那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
颜安倾目光紧锁着沙发上那件男士衬衣,她痛得直冒冷汗,攀爬着上前,伸手把阿泽的衬衫拽过抱在怀里。
她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那人道:“不是说爱我吗?桌上有杯水,我下了毒,敢喝吗?”
话音刚落,男人忽地起身,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颜安倾捂着肚子疼得直哆嗦,她看着男人的举动扯了下嘴角,嘲讽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你错了,我和阿泽,都跟你不一样,我恨透了你,也曾想过无数杀了你的办法,可是我永远不会动手杀你,我不违背道德良心,可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我若杀了你,那我和你就没什么两样了。我已经脏了,配不上我的男孩,可是我不能侮辱他对我的爱。我给不了他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唯有骨子里他曾爱过的善良,我死也不会为了你把它泯灭干净。”
她目光越发空洞,吃力道:“倘若你还有心,就去自首吧。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去伤害阿泽,证据我已经收集好,你的下场已成定局。”
陈鹤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嗤了声。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眼眶却红得吓人。
半晌,他说:“我可以去自首,前提是你现在去医院,我要你活着看我的结局。”
颜安倾微愣,没有回答。
她垂首看着那件衬衣,捧起轻放在鼻尖,上面还有他的气息,她轻轻地笑了:“阿泽去给我买好吃的了,他快回来了。”
“我的阿泽很傻,他会省下一个月的生活费给我买最贵的公主裙,然后瞒着我连续两个月每天都只吃一顿。”
“我的阿泽很乖,我说不许他看别人他便一眼都没看,满眼都只是我。”
“我的阿泽很安静,小时候,回家的小路很黑,而他每天放学都安安静静地陪在我身后。长大后,他怕闲言碎语侵扰我,我做什么他都不和我靠太近,而一回头,他永远站在我身后,看着我。”
“我的阿泽很爱我,哪怕我支离破碎的连自己都嫌弃,他却始终没有离开我。”
指针一圈圈地转动,她嘴角的弧度也慢慢降下去,黯然失色道:“我永远等不到他了。”
“我还没对他说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