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纪家小院时天刚蒙蒙亮,院门紧闭,冬日朦胧的朝阳懒懒散散地笼罩着青砖黛瓦,却无一丝暖意。
洛冉披着微微起毛边的旧斗篷,静静伫立在纪家大门旁的小巷里,葱白似得纤细手指拢了拢斗篷。
“姑娘,何苦这么早来,看您手都冻红了。”从小伴洛冉长大的小丫鬟元霜,忙从马车上翻找找出汤婆子塞到她手里。
“要不奴婢先去叫门?”元霜说罢就要去敲门。
洛冉伸出手拦了拦,“算了,纪家人还未醒来,不好过早打扰我再等一等吧。”
元霜低了声音劝道,“纪公子若是挂念姑娘自然会派人回来送信,亲自见一见姑娘,何苦大冷天到他家来等。”
洛冉低头羞涩一笑,“纪郎高中探花,从京城回来,恐不会记得这些小事,我想先先见见他。”
元霜还想再劝,“吱呀——”,纪家小院木门推开了,纪允儿看到她们眉头一皱,皮笑肉不笑地打量洛冉,“哟,这么大早,洛大小姐来干什么?”
随后纪允儿用只有她们几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骂一声,“没脸没皮,呸。”
元霜怒气冲冲,一听就要冲上前去,“你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洛冉低眉掩了神色,拦住了小丫鬟,“元霜,不得无礼。”
纪允儿冷笑一声,“哼,以后少上门找我哥了,谁家未出嫁的千金小姐像你一样没脸没皮,天天往没关系的外男家跑。”
洛冉低声应是,指尖深深掐着手心,眼眶发涩。
纪允儿摸了摸鼻子,“好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哥当众求娶相府千金,陛下已经赐婚,你以后别上门了,好歹为你自己名声考虑一下。”说完撇撇嘴转身回院子了。
洛冉呆滞视线落到地上青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直,“怎么会……”她刚开口,声音发紧,想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顿了顿,“怎么会呢?”尾音发颤,带着一点哭腔。
元霜担忧地望着他,劝慰道:“姑娘,这样薄情寡义的男子不要也罢,您这么好,要找什么样的郎君找不到!您别为他伤神,不值得。”
元霜轻轻地拥住了洛冉,把她推上了马车,洛冉轻轻倚靠在元霜身旁,泪水无声地划过泛红的眼尾,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苇草。
元霜探出头,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白壁素绸的马车徐徐驶过江南闹市,天已经大亮了,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店铺摊贩,朝食馆子的伙计卸下半边门板,食客进进出出,碳火的噼啪声和叫卖声热闹杂乱交织在一起。
回到洛府,元霜扶着洛冉刚穿出偏门,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迎面走来,洛冉继母身边得力嬷嬷程婆子尖锐的叫喊:“把这个小蹄子抓住,别让她跑了。
元霜目光一凛,立刻挡在了洛冉身前,“放肆!你们这几个上下尊卑都不分了!”
几个粗使婆子眼中带着犹豫,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动手。
程婆子目光冷冷一扫,眼带阴狠之色,狠狠瞪了几个粗使婆子,“你们干啥,快把这两个贱蹄子抓住,出了啥事我担着!”
几个粗使婆子面色不善对视一眼,飞快动手把两个瘦弱纤细的小姑娘按住了,一左一右,手像铁钳子一样牢牢把人钳住。
元霜还想说什么,程婆子用汗巾把元霜的嘴封住了,粗糙的手拍了拍元霜的脸,“把这个小蹄子,关到柴房去,等太太发落。”
元霜脸色涨得通红,双手还在背后不停挣扎,就被拖下去了。
程婆子冷笑一声,“至于大小姐,老爷要见你。”
洛冉神色呆滞,轻轻应声,低头退让。
洛府正院书房,洛父端坐在罗汉榻上,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牙齿要得吱吱作响,气得直喘粗气。
“蠢货,要不是看那姓纪的是个读书人,未来必定前途无量,不然我怎么会允许他们来往,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洛父眼神晦暗。
继母刘氏身穿碧蓝色绣花罗裙,身体纤细,端的是弱柳扶风的姿态,低首一手乖顺地递过茶水,一手轻抚洛父的胸口。
“老爷,您消消气,大小姐少年恋慕自是正常,那纪小子负心在先,如何有错?”
洛父神色变换,冷哼一声,“嗯,话是这么说,现在留她不得,那小子和相府千金成亲,相府第一个不放过她,也不能因此连累家里。”
刘氏眼珠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立刻又恢复温柔解语花的姿态,“妾,有个侄子双十年华,至今还未娶妻,要不早早促成冉儿的婚事,嫁出去了自然不是咱家的人了。”
洛父低似有深意眼轻飘刘氏一眼,“我记得你那侄子不是头脑有疾,是痴傻儿?”
刘氏慌了神色,轻咬下唇,眼带泪珠,往洛父怀里靠,“老爷,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给冉儿细细寻摸佳婿,况且她这名声,这扬州城里有哪个好人家的儿郎肯娶她?”
美人在怀,洛父神色和缓,轻轻安抚刘氏,“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我考虑,就这么决定了。”
“咚咚——”,书房门板被拍响了,程婆子在门外恭敬的道,“老爷夫人,大小姐请来了。”
刘氏离开洛父怀抱,端正了姿态,轻咳一声:“请冉儿进来。”
两个粗使婆子压着洛冉,进了书房。
刘氏心头闪过心灾乐祸喜色,面上却不动声色,心疼的说:“大胆!谁让你们压着冉儿,把大小姐放开。”
两个婆子哆哆嗦嗦松开了洛冉,下跪不停地告饶。
洛父眉头一皱,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别在这碍事。”
下人都下去了,刘氏开始假模假样劝慰道:“冉儿,如今那纪家小郎已求娶相府千金,为了家里,为了自己,你也莫要执着下去了。”说完就要搀扶洛冉起身。
洛父清清嗓子,“正好趁那纪家郎没回来,你早早嫁出去吧,等他娶了相府千金回来省亲,就更嫁不出去了。”
刘氏牵着洛冉的手,笑着说:“大姑娘,正好我有一侄儿,才貌出众,品性秉良,配你正合适。”
洛冉惊了一跳,美目含泪,身体不住的颤抖,跪在地上,声带哭腔:“父亲,我不嫁,我要等纪郎回来,我不嫁给别人,求求父亲让我等纪郎回来。”
洛父大怒,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往洛冉头上砸,厉声呵斥:“逆女,你不嫁也得嫁!”
茶杯砸到洛冉额头,瓷片碎成一片片,割破侧脸,鲜血直流,十分可怖。
“来人,把小姐关回院子,出嫁之前不许小姐踏出小院一步!”
话音刚落,几个婆子破门而入,就要来拿人。
洛冉不肯,开始挣扎,慌乱之间洛冉被推倒,狠狠撞到案几上,昏了过去。
疼,钻心的疼,意识如被雷劈开一般荡开。
被世界意识控制的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冷眼,虚情,暴怒,虐待……
洛冉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
程婆子冷笑一声,“贱皮子醒了就好,把她绑回去。”
意识归位,洛冉呆滞空洞的眼神变得锋利森冷,锐利无比,配着沾染在侧脸的血液,像是地狱爬出的修罗。
程婆子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啪——”
一整掌风袭过,程婆子被一记耳光打得仰倒在地,一脸不可思议。
室中一片寂静,众人目瞪口呆。
洛冉走上前踩上程婆子的头脸,狠狠碾上去,“你一个下人,就是这么对小姐说话的,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刘氏美目含泪,委屈道:“程婆子口不择言犯了错,但她是我身边老人,从小照顾我,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大姑娘饶了她。”
洛父也轻咳一声,和稀泥道:“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下去备嫁吧。”
洛冉记忆回闪,她前世是顶级甜点师,闲暇之时还练练拳术,救人意外落水,胎穿到这个世界,洛父是当地有名商贾,可这个不知名朝代商人地位偏低,小时候母亲在世时,在母亲的庇护下洛冉还过过几年好日子。
母亲去世后,洛冉常感到意识模糊,她以为是年纪小悲伤过度,等她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身体自己开始做些蠢事儿。
喜欢上一个穷鬼读书人,不但在继母的苛待下还拿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补贴渣男读书,还亲身照顾得了疫病的渣男不知被谁穿了出去毁了名声,更是把母亲留给她嘱咐她一定要还好好保管的可解百毒的佛家至宝莲上僧给了出去,之后的事她就一点意识也无。
意识在虚空里飘荡了很久,她听到了世界意识的絮语,才知道她不是胎穿到了不知名的朝代,而是穿进了一本龙傲天升级流爽文了,那渣男正是男主的第一小弟,而她的身体被世界意识接管了,就是为了给渣男送装备,做渣男的垫脚石,那莲上僧则是扭转重要剧情的关键道具。
凭什么!她洛冉不服!她洛冉的字典里没有逆来顺受四个字!她洛冉势必夺回莲上僧。
洛冉双目通红,狠狠盯着刘氏,冷笑一声,“我没记错,你那侄儿是个屎尿不知的玩意儿,想让我嫁给他,姨娘安的什么心。”
洛父脸色不渝,“你这逆女,自己不重名声,跟那纪家小子勾勾搭搭,看哪家的好儿郎肯要你,不早早嫁出去,得罪了相府千金到时候连累家里。”
刘氏柔柔弱弱倒在洛父怀里装哭,“我这也是为了大姑娘好,好心被挡驴肝肺。”
洛冉无语,翻了个白眼,理了理杂乱的发丝,坐等他们演完戏。
看门小厮神色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跑进来,高声叫喊:“老爷,圣旨!圣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