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缓在那一刻突然觉得,眼前朝夕相处了一年的亲密男友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已经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别墅的,但商迟溯说过的话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心底。原来商迟溯根本没把这当作恋爱,只不过是富家公子哥习以为常地拿钱包养情人,只有他自己傻乎乎地陷了进去。
后来容缓再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当成商迟溯的恋人,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三年的期限。他是个守约的人,而三年也足够他还清商迟溯的这笔钱。
热恋的滤镜消失后,这段感情终于暴露出了美丽背后的满目疮痍。商迟溯从未尊重过容缓,任自己的朋友奚落嘲讽他,像对待宠物般将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随地对他发脾气,还要他在床上对他百般温和顺从。
容缓的剩下的那些爱意与依赖终于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消耗殆尽,到后来看见他时心脏再也不会有漏跳一拍的感觉。
到现在……商迟溯居然对他说,他爱他。
酒店房间的白炽灯光明晃晃得近乎刺眼,容缓漂亮的面容上神情嘲讽,商迟溯却满脸仓皇与焦急。
“情人合约?”大少爷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心实意的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可能,我不承认,你不能为了甩掉我就胡编乱造……”
“商二少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容缓掀了一下眼睫,“两年前的5月29号,你喝醉了,很晚才回来。那天……我曾经以为那天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做了蛋糕和晚餐,因为生你的气说要和你分手,然后你说……”
他直视着商迟溯茫然慌乱的眼瞳,一字一句道:“你没资格和我提分手,我给你花的钱,足够买你当三年情人。”
容缓忍不住笑了,冰雪般清冷的五官染上明媚笑意后格外动人心魄:“我应该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现在,三年过去了,钱我也还完了,我有资格和你提分手了吗,商二少?”
商迟溯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年前……提到具体日期,商迟溯想起来了。那天他和商河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商河气得打了他一巴掌,停了他的主卡。他心情糟糕透了,完全没想起来那天是什么恋爱纪念日,和一群朋友在酒吧喝酒喝到深夜。
因为太醉了,后面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似乎求欢被拒,对容缓说了一些狠话。第二天清醒后容缓没在,客厅也已经被佣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商迟溯有些心虚,但容缓后来并没有和他生气,他也就逐渐忘了这件事,也下意识地逃避回想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没想到……容缓并不是没生气,只是选择在两年前的今天才爆发出来而已。
“你……”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商迟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缓缓,我那天心情不好喝多了,我说的只是气话……”
“又是气话?”容缓丝毫不为所动,“这也是气话,那天叫我滚也是气话,商二少的气话未免也太多了吧。”
他冷漠的神情映入商迟溯的眼中,突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真的是气话……缓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情人,我……我一直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商迟溯这副卑微的模样任哪个熟悉的人看了都要惊掉下巴,从小含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对着父亲都不肯低头的人,哪有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谁?
商迟溯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些话,剖露真心的羞耻感让他觉得脸上有如烈火焚烧。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容缓,希冀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软化的迹象。
容缓只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没有意义了。”他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凌迟着商迟溯的血肉,“我已经不爱你了,商迟溯。”
曾经那双满是依恋和爱意的漂亮眼睛中一片空茫漠然,商迟溯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容缓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爱他了,也不是在玩什么闹分手的戏码,而是真的想离开他。
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商迟溯摇头,伸手紧紧抓住了容缓的手腕:“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长这么大只爱过你一个人,只和你发生过关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容缓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他看了商迟溯几秒,判断出对方说的是真话:“是吗,那你挺洁身自好的。”
商迟溯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焦急道:“真的,缓缓,除了你我从来没碰过别人,那些绯闻都是假的……”
“太晚了。”容缓推开了他的手,“我不在乎这些了。”
“商迟溯,我要和你分手,不仅仅是因为你说过的话,也不是因为你这些年不间断的绯闻。”他说得很缓慢,像在宣判死刑,“你不爱我,也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说完,容缓不等商迟溯反驳,就将他推出了房间。奇怪的是,曾经站在那里就像巨山一样无法撼动的男人却被他轻轻一推就推了出去,甚至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别再来找我了……”他的最后一句话随着房门关闭飘落在外,缓慢消散在了空气中。
*
剧宣活动结束后,容缓就离开上海回了大连,重新过上了海边的平静生活。那天以后商迟溯没再出现,这让容缓感到轻松了很多,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他想,他和商迟溯大概终于能真的结束了。他那天说的话已经足够清楚,商迟溯绝对不会再纠缠他了。
商迟溯说的爱,不过是三年来养成的习惯作祟。他习惯了自己跟在他身后予取予求,把这种感情误认为爱情,但这样的陪伴,任何一个情人都能给他。
等他找到下一个合心意的情人,就会明白自己说过的话有多荒谬。
蒋玺又厚着脸皮跟着容缓回了家,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赶不走。看在他做家务勤快,做饭也好吃的份上,容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坚持把他扫地出门。
几日后,《谢池春》终于迎来了上映的日子。容宓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吃完晚餐后拉着两人准时守在了电视机前。
今天是上映第一天,一口气播了四集,后面每周固定播放六集。容缓虽然是参演者,但剧组拍摄和剪出的成片完全不一样,自己也看得格外认真。
《谢池春》的片头曲请了著名的歌手和作曲团队,旋律和歌词都十分用心,情感一层层递进,听到最后有种宏大的史诗感,配上画面剪辑,让人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容宓看得目不转睛,容缓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后更是无比激动,拿着手机连拍了好多张。
容缓默默转向蒋玺,却发现他也举着手机:“……你拍什么?”
蒋玺脸一红:“我……我不是你助理吗,拍一下怎么了。”
前四集的剧情很流畅,节奏也很快,简单交代背景后,男女主就相继出了场。前两集讲的主要是男女主的相遇,而女主发现男主受的伤有些棘手后,便跑去求助自己医术高明的哥哥。
容缓饰演的谢倾在此出场,谢绮跑进他居住的宫殿,院落里雪白梨花纷飞,树下摆着一架琴,衣衫雪白的漂亮青年就坐在琴边,纤白的手指抚过琴弦,荡出悦耳的曲调。
“二哥哥!我有事找你!”谢绮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破了这幅安宁的美人抚琴图。谢倾抬起那双弧度优美的眼,微微笑了一下,镜头切了近景,屏幕上的那张脸美得让人心惊。
听完妹妹的要求,他站起身,轻轻拂落了身上堆积的梨花瓣,走路时雪白衣袖被风吹起,和墨色长发交织,衬得身形格外纤细单薄。
明明只出场了不到五分钟,却足够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蒋玺不满道,“谁要看这两个人腻歪,你什么时候再出场?”
“这是男女主,我只是男配,没有这么多镜头。”容缓没好气地给他科普,“没耐心看你就快滚。”
蒋玺面色变了又变:“我……我没说我不看,我明天就去投资一部戏让你当男主,不准有别人的镜头。”
“……”容缓一时失语,接着又怀疑地看向他,“你不是说你的卡被你外公停了吗,你哪来的钱?”
蒋玺自知失言,心虚地不再说话。
第三集陆谨时饰演的玄陵出了场,轻轻一抬手便杀死了刚从边疆回来的小将军,顶替他的身份混入了人族皇宫。
小将军死得惨,尸体也被玄陵轻飘飘挫骨扬灰了,容宓看得不忍:“哎呀,这个玄陵,长得这么帅,怎么这么坏呢……”
容缓想到自己的人设,一时不敢说话。紧接着,玄陵和谢倾就在皇宫中相遇,引出了那个在路透和预告里都出现过的镜头。
玄陵搂住了谢倾的腰,暧昧万分地在他耳边唤他“小狐狸”。容缓演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用第三视角这么一看,居然还真的有点……不对劲。
一定是剪辑手法和背景音乐的问题……容缓感到十分尴尬,不安地在沙发上蹭了一下,衷心希望容宓和蒋玺都别开口。
“缓缓,你和这个玄陵是一对吗?”
“不是,你们俩什么关系?”
两人同时出了声,容缓不禁伸手扶了下额,语气无奈:“不是一对,好好看剧,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