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明月照沟渠 第19章 事有终了

宴从月打算先去同霞若他们告别，之前他们的用心照料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之后再去一趟司命星府，她打算去和敖玄说清楚，她断不可能再留在司命星府。

敖玄也是龙族，她并不知是哪一支的龙族。

若他是东海龙族，他恨神尊理所当然，所做的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那这样一看，从他嘴中说出的话恐怕没有几分是真的，他将自己当作什么也不好说，一个用来搅乱伏夷心境的工具，还是一块碍脚石，若真是不想伏夷察觉到她，他应该一早便杀了她，而不是将她留在司命星府当中。

她难以分清这其中到底有几分利用、几分真心。

宴从月想，她的确不太清楚他的心思，但他没杀她是真，她会为他做一件事，就当是那日的雪的报酬。至于姻缘司她不会再回去，她会和涂若道一声他日有缘再见。

从此后，她要一心修炼剑，以剑成神。

走了一路，宴从月身后还是有个小尾巴在，生怕她不知道，身体和声音都不带遮掩。

他跟了一路，在醉玉山下她停了下来，转过头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终于被注意到的乐毓笑了笑，快步走到她旁边，以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正巧我也没什么事，便同你一块来了。”他看宴从月淡淡扫他一眼，微哂，“好吧，其实我是想邀你去昆仑论剑。我师父他常常提起你，夸你剑使得好。”

他心知昭清神尊留他在那儿的目的，不过是让他知难而退，然他并不惧他。

更何况从月对神尊并无旖旎心思，他又岂能强人所难。

乐毓压了压心神，他不觉得自己这是在挖墙脚，人生遇到一志同道合的知己本就难之又难，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我还有其他事，若是得了空会前去昆仑拜访尊师。”

宴从月略一思索没回绝也没答应。

他的师父乃是声名在外的昆仑剑尊——段风钧，是一位以人身成神的厉害人物。

剑尊以剑成神，是她等使剑之人的楷模，有机会她还是想要讨教一番。

不过眼下有其他事要做，大抵要把这些事都了了她才能开启新的征途。

乐毓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跟在旁边问：“那也行。你有什么事？我能否帮得上忙？”

宴从月摇了摇头：“只是去跟人道个别罢了，暂无他事。”

“跟谁？”

乐毓依言问之，后又迟缓地想他这举动似有些逾矩。

没期待宴从月会回答，她却回答了。

“司命星君和醉玉山医仙。”

待宴从月说完，她忽然侧身，微风吹起落在肩前的长发，微微一笑，神态自若的模样好像这些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乐毓直觉不妙，刚想说什么，宴从月便朝他道：“乐毓仙友，就此别过。”

乐毓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心知宴从月应当是不想他跟着，他对旁人无绮念，也对他无。

他忽地感受到一股无力的挫然，看来他的暗示一点都没有起作用。

乐毓犹豫半天，又无问：“那也行，只是你还会来昆仑吗？”

宴从月微颔首：“等来日我一定会登昆仑问剑。到时我们好好比上一场。”

她转身离开，纤瘦的身影分外的挺拔，瘦弱却不孱弱，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

乐毓叹了口气，打算先回昆仑，他还想向师父求证一些事情。

宴从月到了醉玉山并未见到霞若，只见到了缇元和其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医仙，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说些什么，一看到她就全都熄了声。

她未多在意，只说明自己的来意。

听缇元说霞若领了任务去下界游医，走之前还特意叮嘱缇元若是得了宴从月的消息一定要通知她。

宴从月未曾多问霞若去了哪里，只是让缇元代她祝她声好，等有机会必定谢她之前的照料。

她向来恩怨分明，霞若是不是受他人之命与她无关，她只知受了她的关怀理当偿还。

宴从月又同这在家里守门的小仙鹤道别，他倒是极为不舍，还问了问宴从月何时归。

她只答：“未想归期，你若是有事便纸鹤传书。”

九重她应当是没机会再来，只是话不能说太满，说不定她有朝一日又来了这。

再和剩余的人一一告别，第一件事算是结束。

转身又准备去往司命星府，也不知他在不在。

不在也好，免了见面质问的尴尬。

宴从月刚至司命星府，门内便传来一道声音。

“你来了。”

敖玄坐在棕色案几前，一手执笔，一手铺开竹简，像是等她已久，开口便问：“我等了你好久，这几日去哪了？”

“我还时不时担心你是不是把正事给忘了。”

宴从月站立在他面前淡淡回答：“发生了些事情。”她握紧了剑，最终还是没将剑抽出，指向他。

初到仙界的知遇之恩还是在的。

敖玄头也没抬，专注于事务，问：“什么事？”

宴从月上前一步，话也从口中出：“我见了神尊。”

一语罢，令案几后的人微滞，又要出口的话停在嘴边，一阵恐慌涌上来。

宴从月看着他的神色，并不担心与他摊牌会有什么后果。

此次渡劫，实力提了一个大境界，并她应不会败在他手下，动手的话却免不了一场恶战。

“星君，你究竟骗了我多少？”宴从月单刀直入，没给他反应的计会，“那日我问你的事，多半是假，对不对？”

“他从未忘记过我。”

“他与神女的关系也是假的。”

“是与不是？”

一句句让人不禁心生颤栗的话从宴从月口中出来，这时她正低头看向已经仰头看她的敖玄。

敖玄瞳孔微缩，恐慌溢满心头，除了这，更多的是恐惧，对神界第一人的恐惧，神尊既然都已知晓为何又隐而不发，神界这些天风平浪静完全不像有什么大事也发生的样子。

大事、大事……

敖玄微微一愣，想到什么，手中由古木所铸之笔断裂，手背青筋浮现。

他想到之前的那道突然在神界出现又骤然消失的法令，因着被弥河快速收起传播不广，但内容众人全部都听见，溪南神女以身殉神族。

众神仙议论纷纷，神尊并未出来解释什么。

那道法令出现后神界却诡异得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后续，是以他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如今宴从月来质询，敖玄便心觉不妙，神尊已经知道，再加上那道法令，殿主这些天又一声不响，也没再找他，难不成他已经被神尊处置了？

敖玄没想到神尊全都知道，且和宴从月相认，那法令断然是神尊亲手昭告，怪就怪在他却未再做什么。

心底藏了万千个谜团，他却又分外清楚他现在所需做的同殿主一样，只能按兵不动。

敖玄手中裂成两半的笔从手中脱落在地上，唇微微敛起，划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没否认，只是问：“你知道多少了？”

“我也不清楚。”宴从月思忖着答，“我想知道应当全都知道了。”

她从进来那一刻起一直保持着高度的防备心，敖玄一夕之间已经从她的上司成了她的敌人。

这个敌人是不是有杀心她也摸不准。

敖玄看了看不似从前一样轻松的宴从月，呵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杀你，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卑鄙小人？”

声音中带着不快，话中又带了些质问。

宴从月很直白地回答：“嗯，算不上光明磊落。”

能坐稳司命星君这个位置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

她不卑不亢，没有一点因为他骗了她，就对他生了惧

敖玄像是被气笑了，摇了摇头：“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宴从月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她理了理衣角，应声回：“你在我心中并无什么特别的形象，是以不必介怀。”

她一直处于随时准备战一场的状态。

敖玄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但事在人为，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大的失败。

“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未想欺骗你，也不想杀你。你无需这么防备。”他似是在为自己开脱，“我欺骗你只是为了大局为重。神尊一旦神智不清醒对整个神界来说都将是一次大危机。他好不容易才因为殿主和神女的原因恢复正常，若是让他知道这是一场欺骗岂不会是将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他们起先的打算是要神女代之，来稳住神尊。又私下一直寻你，可无论鬼界还是人界都没你的存在。”

“等我遇到你时，你主动说要找一个人我才知晓你便是殿主和神女一直要找的人。”

他觑了觑宴从月未从变过的神色，一句句陈述：“我第一开始的确是看重你的实力，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就是神尊在凡间的妻子。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所以才起了心思去彻底替代。”

“你一出现，为了你的安全我自然要瞒住你的身份，毕竟我也不清楚神尊会为了神女做些什么，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的相处不假。”

敖玄继续挖坑：“神尊的确是毫不知情，只是这么多年他真的半点也没想起来？我有些不信。”宴从月未有波动，他倒弄了个不自在，又补充，“我说这么多也是在为你好。”

敖玄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也兢兢业业，一心为神界。

他说为了大局为重是真，不想她死也是真。

神界如今的辉煌和神尊脱不开关系，曾经六界至尊胆寒的战神可谓是神界之利器。

而他和蓝芩是旧识，也算了解她的性格，她绝不会允许别人破坏她的计划。

宴从月若真的找上天机殿，殿主弥河会立即将此消息告知蓝芩。

到时，无论宴从月是个多么有天赋的天才到时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蓝芩杀不了她，殿主也不会手软，他们早在昔年对神尊下手就绑在了一块。

敖玄看着她，想到正被一团团迷雾包裹的自己，不禁生了把宴从月囚禁在这逼问她的心思，除此外她还是很好的一张牌。

“我知道了。”宴从月未有动容也未有感动，她的神色不变，朝他道，“那个承诺还作数，只是我不会再回到司命星府。”

她说了句令对面人匪夷所思的话。

对她来说，他说什么她并不太在意，她只是要将从前事了结，将前尘旧事一剑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