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到中流击水［丧尸］ 第1章 与你飞过云影天光

艺术馆中，嘶吼声在逼近。

若月紧握手中的钥匙，不大的一把，学校宿舍的，和丧尸的牙齿比简直是一个小玩具，但这是他身边唯一可以充作武器的东西了。然而眼前的丧尸却没有前进的意向，只是痴呆地望着他。

一死一活的二者僵持许久，他想要向后退。可是哪怕只是身子微微后仰，都让丧尸的吐息变得沉重，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舍弃了逃的念头，保持原本姿势直面丧尸，静静思索其他方案。

此时，他和丧尸的距离不到一臂。

哪怕再轻微的声响，都可以成为打破这平衡的一粒沙。

而这粒沙，是一声手机消息的提示音。

在当下的状况，没有人会傻到不给手机静音，所以定然不出于这里唯一的人类。若月皱眉，但又碍于丧尸的威胁不敢寻找声源。

眼前的丧尸或许生前也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几秒钟之后就放弃了眼前肉质鲜美的人类，一瘸一拐地寻找那声奇怪声响的来源。

渐近的丧尸走入了渐近的丧尸潮中，若月终于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声。

他仍在为那声提示音困惑。

这种提示音，平时放在沙发的另一头都可能让这一头的自己听不见，为什么在当时却那么清晰，难道是因为自己太紧张而造成的错觉吗？

他掏出自己裂了条缝的手机，按亮，睁大了眼睛！

一条信息，悄然无息地占据了整个块屏幕——

“您好，这里是救援队，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取得联系。如果看到这条信息，请按键，我们会得到您的位置。”

下方是一个绿色的圆圈。

若月呆立片刻，然后脸上绽放出一个苍白的笑，沉重地按下了绿色的按键。

毫无反应。

他的手机触屏，早已在异变发生时，他将手机作为武器砸向丧尸的那一刻损坏。他原本以为通讯崩溃之后，手机只是一块没有用的废铁，哪会料到此刻的困窘？

丧尸潮远去，若月无声苦笑。

原本就是为了避免它们交战，才会面对一只落单丧尸就如此如临大敌，现在看来，恐怕还是需要与之一战。

还不如刚才拧了那丧尸的脑袋抢走手机直接逃呢，说不定丧尸潮还追不上他。

他重重地把手机摔回口袋中，走向刮着阴风的走廊。

走廊向两端延伸，一面空空荡荡，只有尽头一扇紧闭的应急门；一面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丧尸以极近诡异的姿态交叠在一起，看似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完全不利于活动，但照样可以让他一个失手就加入他们的队伍。

可爱的浅粉色羽绒服，覆盖着与魁梧这个词差之千里，甚至有些纤细的身躯。中长发披散在肩头，清秀的面孔干净又无害，双肩包上还别着大学校徽，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丧尸有一战的模样。

可是他依旧走得气定神闲，不知是在为自己壮胆，还是确实有这个实力。

突然，他顿住脚步，呼吸微微加快，猛然扭头向后看去。头发拍上他的脸颊，但是挡不住他的视线。

应急门不大的玻璃后，多出了一张人类面孔。

若月不会为一张脸而惊奇，他早就知道门后的楼梯道中全是丧尸，在逃生中被感染的，几乎所有游客和工作人员，除了他。

他稍稍认真地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去管身后的大群丧尸潮了。

其实那张脸的大半都被口罩挡住，再加上玻璃有些落灰，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是那双眼睛，即便如此也十分清晰。

瞳色漆黑，镇定而清亮，就像在那已然遥远了的曾经，他站在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抬头怔怔望着头顶纯黑的夜空，那个瞬间，仿佛所有的牢笼都被击破了，他感受到了全身心的自由与放松，在黑暗中找到了最璀璨的星光。

那是人类的眼睛。

若月跑动的速度很快，长长的走廊只是瞬间的距离，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丧尸潮仍在另一端进行着它们无聊的交流。

到达尽头时，安全门打开。

唯独可惜安全通道并不是多么明亮，没法给人一种穿过黑暗终于抓住了一道光的救赎感。

门后只有一个人，橄榄绿的军服，鲜艳的红肩章，和口罩下的青年人面孔。

若月微微卷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袖子，然后就被塞了一只医用外科口罩。

等他带上口罩，青年握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青年的力度恰到好处，微微用力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又不至于箍得让人难受。因为隔着一层厚厚的羽绒服，若月感受不到任何热量，唯有坚定的力。

右手拉着若月，左手握着沾满紫黑色的丧尸□□的军刀，青年默默顺着楼梯向下走去。他的脚步略有些快，但不急，很稳，很镇定，仿佛能让任何一颗狂跳的心都随着着有节奏的步伐平缓下来。

若月落后半级楼梯，跟着沉默不语的守护者向楼下转移。

一具又一具丧尸的尸体冲击着人的视觉神经，虽然不知道用“尸体”来形容它们是不是恰当。它们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楼梯两侧，除了颈部极深的刀痕外，很难找到其他刀伤，可见被杀死时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透过窗户仔细地观察着守护者口罩下的面孔，若月觉得这张脸非常年青，很难想象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战绩。

艺术馆所占据的楼层并不多，很快就到达了最底下一层。二人正准备走出艺术馆的大门，守护者扣住若月手腕的手却猛地用力，把他推到了自己身后。

那力道不大，但胜在角度巧妙，毫无准备的若月一下就被推出很远！

下一秒，一只丧尸竟从最边上的一台安检仪内部扑了出来，张牙舞爪，拖着喷射状的黑紫色尾迹。

这只丧尸的运动速度，比若月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快上许多，好像是开了倍速一般地扑向守护者，带着仿佛海啸一般席卷一切的气势。

守护者神色如常，连发丝都不曾颤抖，挥刀斩向它的脖颈。

刀锋从侧面撞上丧尸头部与躯干的连接处，瞬间就飞出了紫黑色的飘带。随着刀刃的不断深入，飘带飞舞得更加肆意潇洒。直到头颅落地，守护者动作灵巧地避开仿佛被拔掉了电源一般的一动不动的躯干，迅速向前移动。

哪怕斩杀丧尸只是一瞬间，但他与安检仪之间终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为丧尸的扰动而晃动的安检仪，在与他之间的距离缩减为零之前，沉沉向下倾倒而去。

然后，连带着开始歪斜的，是一排一排的安检门和安检仪，桌子上的保温杯、宣传纸??所有的一切。

入馆排长队时若月还在心里吐槽，馆方怎么不多设几个口子，现在他只想问，馆方为什么要设这么多个口子？

巨大的钢铁制物，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地倾倒，像一幕黑色的无声剧。

等他和守护者抵达的时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了。

震耳欲聋的声响，为无声的剧本划下了一个灿烂的句号，这不是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而是审判者敲下的巨锤。

丧尸可以对近在眼前的若月熟视无睹，或许眼眶中装得那两珠子只是个装饰品。但它们视力无限趋近于零之后，听觉却是有了质的飞跃。一声轻微的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就对它们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何况此时的巨响？

现在已经不需要控制声音了，守护者开口道：“向上走。”

一切风平浪静时，若月好奇过这位守护者的声音，然而此刻心乱如麻，若月还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三个字的声音细细回味。

青年的声音不大，就如他的所作所为一般镇定，不厚重也不威严，但不知为何有一种令人下意识服从的可靠。当然这份可靠或许是他所做的那些加上的。

守护者手动关上艺术馆的大门，把顿时炸开了锅的丧尸全部关在门外，迅速跟上若月向楼上跑去。

感知到守护者追上来之后，若月开始提速。二人以几乎相同的速度一气冲到了初次见面的位置，然后又往上冲了一层，冲上了天台。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打卡地点。精巧的装修设计，广阔的观景视野，当时若月一上来就为此惊叹。但他现在不可能还有心思欣赏美景，只是转头看向守护者，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没办法，这里实在是太高太高了，哪怕周围的建筑群不算低，这艺术馆立在这里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从这里往下看去，地面似乎遥不可及。

明明是一个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考虑的地点，但是若月竟因为三个字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因为这个遇见还没有几分钟的人的三个字。

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知晓，却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出了信任。

明明曾经被好多人评价过，缺少安全感，不愿意轻易交与信任。

守护者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示意他一起走到天台的边缘，环视了一圈周围比较之下显得低矮的建筑，在隆冬猎猎的寒风中，看了一眼遥远得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地面，没有任何预兆地揽住他的腰。

然后，跳了下去。

风在咆哮，仿佛丧尸的嘶吼。

若月熟悉这种感觉，他曾经玩过许多极限运动，其中次数最多的就是蹦极。

他享受这种自由落体的感觉，仿佛没有任何束缚一般地向下坠去，感受着风吹过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让时间和空间一起一秒一秒地被拉长，让自己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忘却世间的所有浮躁与喧嚣，只余下近乎永恒的坠落。

然后待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落出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弹簧绳达到了它的限度，他的世界中重新又有了力，有了牵住他的东西，他感受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静止。

但是这一次，在虚无的世界中只有陌生人的手臂，他也猜测不会有一根足够长的绳子将他牵住。

所以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如同他明知自己的手机发不出位置，却突然刹住脚步转头看去的那种期待？

于是，张开的滑翔翼回应了他的期待。

整只滑翔翼都有一种银白色的材料构成，辨别不出来究竟是塑料还是其他日新月异的新材料，反射能力非常优异，甚至可以映得出云影天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薄，却好似可以承受住任何重量，可以一路飞到任何地方，可以飞过黑暗。

它很像童年时代的梦，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虚无，却有比任何刀与枪都更加有力，因为唯有梦才可以飞得出那无边无际的疮痍。

二人贴得实在太近，若月动了一下，视线捕捉到了青年的身份牌，上面清晰地写着他一直没来得及亲口介绍的姓名。

佟寻羽。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佟寻羽。

此时低头便可以看见昔日繁华的城市犹如浮光掠影般他眼前奔走，在高速移动中似乎可以让那些行尸走肉逃脱视网膜的捕捉，所以低头俯视时，这座城市依稀是一切从未开始过的模样，贯穿全城的江水依然以原来的速度流淌着。

但是若月不想欺骗自己，因此选择抬头向上方看去，他可以看见佟寻羽的面孔，看见在他身后张开的巨大的滑翔翼，看见上方的碧蓝如洗的广袤天空，那么的包容而无边无际，仿佛装得下任何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装得下每一朵潋滟的水花。

佟寻羽，一个??仿若能够飞起来的名字。

很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