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像一下子倒退了回去,她边挥舞着鞭子边陪着那人哭,她心痛,也恨,恨自己不能放过她,也不能放过自己。
她也曾哭着喊着说不要,面对着父亲,她怎么下得去手?她几乎哭哑了嗓子,可是却还是要举起手里的剑。
死之前,父亲只跟她说两件事。
“上官家不能断,你不能死。”
“那个孩子,保护好她,把她当做你的命。”
可是父亲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她看不透那眼中有什么,可能是对她的寄托和不舍,也可能是对这一切的不满和无力反抗。
为什么要保护好她?明明都是因为她,这一切才会发生。
明明是付出一切都要保护的人,为什么她会张口骂自己是怪物,那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口中说出来,却狠狠地扎进心里。
“我如果是你,我宁愿去死!”
是啊。她也想去死,可是她连死都不配,她要跪俯在仇人的脚下,言听计从,当一条忠心的狗,她讨厌自己,甚至恨自己。
但最令人憎恨的是,她做不到深明大义理解对方的无辜转头放她离去,也做不到不让心底那点以前的贪恋和爱意萌芽生出,所以她只能不停地在互相伤害之间撕扯,直到彼此都遍体鳞伤,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至于那个人,一定是恨自己的,这样很好,可是如果有别的选择,爱会不会更好?
上官云澜终于没了力气,她空举着手中的鞭子,大口的喘着气,肺部的疼痛似乎越来越甚,她感觉氧气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也不知道是不是毒气的原因。
眼前的画面似乎越来越模糊,大概是时间不多了吧。
上官云澜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谷子衿的脚踝,对方只颤了颤,抱着头缩着连看都不敢看她,任由她把自己扯过去。
“对不起。”
她不清醒的呢喃了两句。
谷子衿还没回过神,她就扑通一下倒了下来。
等了许久,再没动静,谷子衿才慢慢的放下了手,看着倒在身边的上官云澜,后者紧锁着眉头,急促的呼吸着,头发披散下来,显得狼狈。
很少会看到她这般狼狈。
谷子衿心想,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眼前是谁,她只是木讷的活动着,她爬起来,明明浑身都是伤她却好像感受不到,她费劲的去抱地上的人。
不像上官云澜,想要抱起她轻而易举,她只能一点点把人挪到背上,可是她眼前通红的景色也开始渐渐发黑。
她放下了上官云澜,踉跄的爬起来,从身边的尸体上拔下一个面具,在失去意识之前盖在了上官云澜的脸上。
等到她再睁开眼,眼前已经没了苍蓝的天,也没有白茫茫的雪花,映入眼帘的反而是熟悉的木头床架子,看起来有些简陋,没有雕花。
难道自己又死了一次?
想到这,谷子衿腾地一下坐起身,也不知道到底拉到了身上哪一块伤,疼得自己嗷地一声喊了出来。
生怕被听到的她慌忙捂住了嘴,四下环顾着这个狭小的房间,很简陋,只有这一张原木搭起来的木床,连个桌子凳子都没有。
但看起来又不是帐篷,外面很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黑了。
她在脑子里努力的搜索着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但能记起来的只有古兰他们突然冒出来,然后所有人都惨遭毒手,她记得自己又气又恨,下手重了一些,然后就好像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到这个奇怪的房间。
穆儿呢?
她挪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拉开了门缝,可脑袋还没伸出去,就看到这破门外坐着两个黑袍人。
黑袍人也机灵,一看到动静就炸起了身,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震惊地大喊着。
“醒了醒了,快去告诉王爷,她醒了。”
谷子衿虽没听清两人嘀咕什么,但眼见如此,心道不妙,可人在屋檐下,难道她还能缩回去不成?缩回去也是瓮中之鳖,更何况穆儿说不定也在这里,自己要尽快找到她。
想到这,她定了定神,干脆把门拉开,朝着两个人大喊道。
“你们是谁?跟我同行的人呢?”
两个黑袍人大概没想到谷子衿这么直白,愣了好一会儿才挠着头回道。
“什么人?”
“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比我高点,穿着……”
谷子衿看两人并没有明显的敌意,便比划着问。
谁知道那两人只摇摇头,答道。
“我们只是负责照顾您,您来时的情况我们不知。”
说完,那两人中一个人便扭头跑开了,谷子衿这才顺着他的路径注意到自己居然在一个山洞中,这个山洞不小,她方才呆的那间房是在洞中造出来的。
谷子衿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怪异,对另一个人问道。
“这是哪?他去哪?”
“他去通报。”
不知道是不是此地说不得,那人跳过了谷子衿的问题,但语气并没有太冷漠或是凶恶,反而让谷子衿感受到一种尊重或者是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试探着又问道。
“我叫裴抿。”
“裴抿,这是哪里?”
“您要不要进去再休息一下?”
果然在回避问题!
谷子衿翻了个白眼,心知这种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难不成自己现在拖着病体冲上去将他绑起来严刑拷打?
正当她跟这个裴抿僵持不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起来好像不止一个人,应该是方才离开的人叫了人回来。
在这种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谷子衿已经认命了,连反抗的准备都懒得做,只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等着来人。
谁曾想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吾儿!我寻你寻得好苦啊。”
谷子衿倒吸一口冷气,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看着那个带着面具,身材略显魁梧但又顶不住岁月折磨而有些佝偻的男人向自己冲来,连忙不认命的躲开了。
“等一下!”
她大喝了一声,喝止了那男人过于激动的动作,她爹早在卖掉她之后不久就应该死在街头了,怎么可能现在身着华服,被人簇拥着出现在这里?
谷子衿突然想起之前听上官云澜提到过的平王爷,果不其然自己被当成新主这件事是真的人尽皆知。
“我不是你女儿!我不是新主!”
谷子衿情急地喊着。
平王爷一愣,似乎有些诧异,但是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背过手,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笑道。
“吾儿别怕,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那么以后没有人可以再因为你是新主的事情伤害你了,哪怕是那个狗皇帝!”
谷子衿几乎是一声长叹,但是又百口莫辩。
自己现在深陷敌窝,先不说对方思亲过甚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如果他信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砍头?反正不会落个好,更何况自己还没找到穆儿。
平王爷不知道谷子衿在思索这些,只当对方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自己的话,便又轻声细语的说道。
“孩子,父亲在这,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谷子衿在心里暗暗跟楚泽道了个歉,暂时只能借用她的身份了。
“这话,你要是对……母亲说,她一定不会信。”
谷子衿磕磕巴巴地说着,她得让自己演得像一点。
果然,平王爷听到这句话当场就垮了身子,似乎整个人方才的精气神都没了。
“你母亲她……她受苦了。”
“没事不苦,死得早。”
谷子衿就是听不得这种马后炮的话,所以呛起来狠毒得很。
“哎——”平王爷一声长叹,身子又垮下一些,叹道。
“若是我当初听皇兄的,早早带着你母亲回到南疆,或许就不会被那娃儿坑害至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母亲和你早已身陨,若不是……他人告知,我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
说到他人时平王爷犹豫了片刻,谷子衿也听得耳中,暗暗记下,这个所谓他人说不定就是整个“寻新主”事件的起因。
但这些又关她什么事?
“对了,这里是哪里?跟我一起的那些人呢?”
听到自己的孩子不再责怪自己,平王爷瞬间又支起了身子,笑道。
“这是我在北地的行宫,那狗皇帝自以为是的要软禁我,却不知道这些年我始终来去自如。”
看着平王爷自豪的样子谷子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皇家的事情真是简单到不用脑子猜。
“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她只管焦急地又问了一次。
平王爷这才直视着她,缓缓说道。
“都死了,我去晚了。”
死了?谷子衿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眼前的事物变得不真实,莫不是自己在做梦?
她抬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是真的疼,眼前这个男人也是真的令人讨厌,但是她不信穆儿真的死了。
“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呢?她呢?也死了吗?”
平王爷没有回答,他似乎早就知道谷子衿在问什么。
“她是你何人?你怎么如此紧张她?”
“她是我朋友,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跟着来的,你看到她了?”
谷子衿有些激动,甚至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把上前抓住平王爷的手臂,大声地质问道。
“她怎么样?她没事吧?”
跟在平王爷身后的人见状欲冲上前来,却被平王爷眼神止住了,他早有准备。
“你确定她跟着你是要保护你?”
谷子衿狠狠地点了点头,一路以来都是如此,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若是说她死了……”
“不可能。”
谷子衿也不知道哪根筋被点了,恶狠狠地就打断了平王爷的话。
“她不会死,带我去看她。”
“尸体扔在草原喂狼了。”
“那就带我去找那匹吃得掉她的狼。”
平王爷眯着眼,眼神中也有些许怒气。
“你与为父说实话,她到底是你何人?”
谷子衿也恼了,喊道。
“与我共了命的心上人。”
听到谷子衿这么说,平王爷反倒不气了,只大笑几声,说道。
“我便带你去看看你那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