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郎坐在一旁,看着几人笑闹,心里也算了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往后也不用担心她们在马队里被欺负了,虽然本来也不太可能被欺负,毕竟她在呢。
“康大哥。”
一声轻唤打断了康郎的心绪,他抬头去看,是楚泽。
楚泽端着酒杯,有些拘谨的坐在了康郎身边,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
康郎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楚泽看着他殷切的眼神有些犹豫,支吾了好半天,才躲着他的目光说。
“谢谢康大哥送我回北地,只是我未曾知道我母亲或者我的祖母都曾经在北地做什么,我不知道骆行他们死之前让我救北地该怎么救……我怕,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期望?”康郎哈哈一笑,说:“我和你赢姐姐的期望就是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最后常来看看我们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笑声还是话语感染了楚泽,她听着也轻笑了两声,又跟康郎道了谢。
康郎摆摆手,将手里的酒饮尽,说道。
“新主在北地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身份你能不说就不说,如果有机会,你们就去北芒,去找虫母,只有她真正知道新主的意义。还有啊……”
康郎指向笑闹的谷子衿。
“你赢姐姐说,谷子心里有个洞,不填上她就会一直被过往所累,这件事我只能拜托给你了。”
楚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和古兰穆在打闹的谷子衿,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她点点头,应了康郎的话。
这秋分才过,天与夜对半而分,喧闹散去不过半晌时光,日升月落已轮转一回,阳光穿透树林铺满整个北地苍茫的草原,马队披着晨雾走出树林,康郎只站在林子的边界,和所有人挥手道别,眼前是他旷别已久的家园,他却早已立誓不会再踏上。
直到回头再看不到康郎的身影,谷子衿才有些失神的遥望向一望无边的北边,她被远处那高高耸起的倾斜的雪峰吸引了目光,那座雪峰很独特,而且在一马平川的草原尤其显眼,它像颗巨大的榄果,直扎进地里,一半在地下,一半直指天空。
指向天空那一半围绕着雾蒙蒙的白云,顶部结下了白白的雪景,与北边格外湛蓝的天空镶嵌在一起,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那种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壮观,那种给人心底的震慑是绝对的。
就好像你能望见它,却永远不可能接近它,它像是另一个世界存在的神,高耸威严,俯瞰着脚下大地,万千生灵不过蝼蚁。
谷子衿拉了拉缰绳,追上前面的巴哈热大叔,指着雪山问道。
“阿巴大叔,那座山在哪里?”
巴哈热头都没抬,就回道。
“库尔班山,那就是北地的尽头。”
巴哈热的语气没有那种恭敬的崇拜感,反而透露着淡淡的失望。
谷子衿看他这样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追问,跟在后头的阿普勒却跟了上来,和谷子衿并排而行,向她介绍道。
“阿巴大叔这人就是小家子气,我跟你说那可不是山。”
他故作神秘的看着谷子衿,像是在等对方发问。
可却被也跟上来的古兰穆插了一嘴。
“不是山是什么?”
阿普勒也不知道是真的很热情,还是单纯的就对谷子衿有好感,他听到发问的是古兰穆似乎有点失望,但好在谷子衿也在听,他便也笑嘻嘻的解释道。
“那是一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好几百年前掉下来,在被地上砸出了一条天堑,从此北地人再也去不到天堑对面的世界了,所以也被称为北地的尽头。”
谷子衿瞬间在脑海中想到一个词,陨石,从天而降的大石头不是陨石是什么呢?
阿普勒接着说。
“称为北地的尽头不单单是因为那无法逾越的天堑,还因为啊,自从这块石头百年前落地,北地就再也不是能够生活的地方了。”他抬手指了指脸上的面具。
“这面具啊,就是因为这块大石头,听说以前没有它的时候,北地是个连风都带着麦香味地方!”
阿普勒说道这些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了很多向往,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体会过那个所谓的美好。
但谷子衿对这些的兴趣却不是很大,她迫不及待的打断阿普勒的畅想,转而追问道。
“这山上有什么吗?”
阿普勒没理解她这话,有些莽然的眨了眨眼,试探的说道。
“有些小动物?山羚之类的,长着好大好大的角。”
他用手比划着,想要逗乐谷子衿,可谷子衿却完全没有心思,她语气急促的继续追问阿普勒。
“有没有建筑物之类的,像是大门,大楼,或者隧道和山洞……。”
阿普勒显然没料到谷子衿会这么问,他迟疑了好久,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有些不好意思的回。
“我也没去过,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那边是北芒部落的地盘,就算是商队也不能随便去。”
“那怎么才能去?”
谷子衿有一次追着急问。
这下给阿普勒问住了,他以为谷子衿只是初来乍到的好奇,却没想到对方本就是奔着那去的,他皱起了眉,反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谷子衿一愣,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
眼前这些人只是寻常的马队,康大哥必定是找别的借口让别人带她们进北地,她这一下子追着别人问这种事情,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何况她看起来也不似那些寻常女子,光是腰间的佩剑就足以让人怀疑,要不是她是个女孩子,这些男人根本不会这般殷勤和亲近。
“这山里的传说我都和姐姐说过,问起来有什么奇怪的。”
古兰穆在一旁插嘴接道。
这话给谷子衿说懵了,她们不过就早一天认识,她怎么不记得古兰穆跟她说过任何关于山里的传说?
不过这话好歹是安抚了阿普勒的疑虑,他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故作一脸神秘的说。
“传说那都不靠谱,我跟你说,我是亲眼所见的。”
阿普勒连声音都故意压得低低的,好像是为了增加这对话的神秘感。
可耶律真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插嘴。
“你亲眼所见啥了?你靠近过北芒吗?你就亲眼所见?”
“哎!你怎么老拆我台!”
阿普勒抬脚就去踹耶律真的马肚子,想要吓他一下。
可是耶律真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让他害着?他拉了一下马匹,让马身子躲开了那一脚,然后策马向前冲去,末了还不忘回头大喊。
“你们别相信他,他只会吹牛。”
阿普勒嘟嘟囔囔骂了两句,可谷子衿却没有什么心思纠结他们的‘打情骂俏’,只盯着阿普勒又问了一遍。
“你看见了什么?”
阿普勒挠挠头,大概是因为被耶律真说中了,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再往下编,只能改口道。
“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但是是我听朋友说的,他亲眼所见的,北芒人曾经想下到天堑底下,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但是那些人一下去,就全都消失了,他说他看到那队人就走进白雾里,就咻的一下不见了。”
阿普勒的表情很夸张,像是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他用手比划着,说。
“然后我朋友就感觉天堑上面来了一阵风,那个风一下子啊。”
阿普勒做了个吹气的动作,说道。
“呼——的一下,那个雾就被吹散了啊,那个雾后面啊,就是山壁,山壁上裂了一条缝!那些人就好像都进到了山缝里!可这缝隙伸进去一个手臂都费劲!人怎么可能进去呢!后来那些人再也就没出来过了!”
阿普勒说完,觉得自己故事棒极了,摸着下巴那不存在的胡须,故作姿态。
可谷子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吃惊,她的表情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她并不评价阿普勒故事里满满的漏洞,反而盯着他问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山缝?什么山缝?不是说北地有青州大门吗?”
“青州大门?”阿普勒有些摸不着头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应到:“好像确实有人这么说过,不过啊,后来北芒和鬼方打起来了,天堑被北芒当住圣地围了起来,别人再轻易不能靠近了。”
阿普勒说完,嘴里啧啧了两声,不知道是在感叹传说的荒谬还是感叹北地多年的战乱,他思考一会儿,又觉得哪儿不对,于是又开口对谷子衿问道。
“哎,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去吗?谁跟你说的?”
“我以前听说的。”
“哎?听谁说的?也是北地人吗?”
阿普勒这个人唯一学不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这张嘴什么时候要停下。
但谷子衿也不好意思过河拆桥,只能应付的笑着回他。
“应该是北地人,我小时候听说的,记不太清了。”
“你们来北地是为了去那吗?”
阿普勒又问。
谷子衿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楚泽。
楚泽好像从康郎那离开之后,就变得有些沉默,这让谷子衿有些担心,但心里也能理解。
“那你们去哪啊?”
阿普勒的问题简直是没完没了,她想着找个借口溜走,却猛然听到一串口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巴哈热大叔的疾呼声。
“有马匪!有马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