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悖论 第64章 传染（一）

等故三生睁开眼时，自己正身处一片荒漠中。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后头拖着几个简陋的板车，驾车的是一名矮小肥胖的白胡子老人。老人笨重的身体下了车，点着人头数：“一二三……十四人啊，今天挺热闹的。”

白胡子老人转身上车，招呼他们道：“我叫约翰，由我带你们去绿洲。赶紧上车，再晚就要来沙尘暴了。”

众人陆续上了板车，白胡子老人开始交代这个副本的背景：“好久没看到过这么多支援官进来了，希望神树保佑你们健康。”

“神树？”故三生极目看去，发现一棵宏伟的参天大树，伫立在一片绿意的地方。

“前面就是神树，我们的根。”约翰老人道，“特瑞斯，曾经是一个兴旺的绿洲小国。直到有一天，神降下惩罚，斑驳病开始在小镇中传染。无数特瑞斯人因为感染斑驳病失去生命。一旦感染斑驳病，身体的血肉会逐渐钙化，斑驳，最终变成一副完整的雕像，灵魂消散在茫茫沙海之中。”

“每天死亡人数，都是神决定的，至少10人，至多100人。如今存活的特瑞斯人，只有一千多人了。应神的预言，10天后，特瑞斯和他的子民将会彻底湮灭在沙海之中。”

“特瑞斯内阁，决定引入支援官相助。希望竭尽全力，让神的预言得不到应验。10天后，只要我们存活人数达到600人以上，特瑞斯就有救了。”

“你们为了阻止斑驳病，都做了什么？”

“特瑞斯如今主要分两派，神树派和地心派。神的预言提到，浇灌神树可以减轻他们身上的罪孽，减少感染斑驳病的概率，还有一定概率得到治愈疾病的果实。因此，神树派的人每日都会吟诵祈祷，提上木桶，来往于科特湖与神树之间，浇灌神树，祈求有一天神会让神树落下治愈斑驳病的果实。神树上每天会生长一定数量的果子和叶子，吃下它们，能让一部分特瑞斯人得以存活。”

“地心派不相信神树，因为神树产出的食物太少，无法足够地供给特瑞斯人，让大部分人生存下来。地心派认为，神已经抛弃了他的子民，他们开辟地下通道，闯入地心寻找食物，希望能找到传说中生活在地界的神，向他俯首称臣，以扳倒这位抛弃他们的神。只是，这样的冒险，意味着更高的风险性和传染性，斑驳病的病源来自地心，人越往深处，病毒越多，存活几率越渺茫。”

“岁月流逝，遗憾的是，两边都没什么进展，但特瑞斯的末日已经来临了。”老者沧桑的声音，带着颤抖，“支援官们，发发好心，拯救特瑞斯吧。”

徐迎迎感叹：“这个副本听着复杂。”

故三生看向安德烈：“你们村子的病，是这样的症状吗？”

安德烈解释道：“有点像，不过我们并不是全身钙化，而是脏器中毒钙化导致休克和身体机能的停止运作。”

周琦珊听罢，问故三生道：“等等，我没听明白。你是说，他们是来副本找煌图世界里的治病线索？这——合理吗？副本只是为了困住魔物而造出来的虚拟世界。”

“我现在还未有证据。”故三生若有所思，“副本世界，似乎存在能解答煌图世界现实问题的线索。”

戴重阳开口道：“这个副本我们也来过，听着复杂，其实并不是很难。我们的身份是特瑞斯内阁招来的支援官，拥有一定支配特瑞斯人的权力。保守的做法，是让大多数玩家进入神树派浇灌神树，并劝说神树派少部分人转移成为地心派，让他们把搜刮到的食物偷运给神树派。这样就能保证大多数人不饿死，又能很好地控制住斑驳病。”

故三生点头：“嗯，我也有这样的情报。这样的确是最保险的通关办法。”

只是，控制存活人口，并不能找出解决安德烈村子遗传病的方法。

“故笙。”故三生抬眼，柳异好像看出她的纠结，强调道，“别忘了你来煌城雇佣队的目的。”

故三生低头沉默，道：“嗯。”

她知道柳异想劝的是，她是来赚钱的找宝藏的，不是来卖命的。

如果想要找解决斑驳病的方法，就必须要冒很大的风险。譬如惹怒降罪的神，又或许需要冒险到地心去找果实。

安德烈听出故三生的纠结，表现得异常开怀：“故笙，你是好人。这是我们的事，不必为我们做到如此地步。”

故三生没有回应，一行人乘着马车过了大半天，终于来到特瑞斯国，神树绿洲。

白胡子老人约翰最后交代道：“你们如果想加入哪一派，直接在内阁报到，口头选择阵营即可。一旦选择阵营，不可更改。”

故三生突发奇想，道：“不选会怎么样？”

“确实有不少人不想选，可困境也摆在那里。”约翰笑道，“湖泊、神树和地心都有人看管，不加入任何一派，意味着没有水源、没有食物、没有住所，两派资源都是实名制严格出口。茫茫沙漠里，你能往哪儿去找到活路？”

确实，如果在森林或城市倒还好，但这里是荒漠，没有队友和资源，就意味着死亡。

副本里的死亡是实打实的，并不像模拟副本那样，有人守在监控台前保护。

约翰驾车准备离开，故三生问道：“约翰，你是哪个派？”

“我先回科特湖了。”约翰微微一笑，“记得，你们需要定期参加内阁会议，时间安排我会提前一天告知。”

故三生若有所思，听到队友远远召唤，转身赶了过去。

雨夜、沙西和第六队避开烽火，凑到一起商量。

“按照戴重阳的方法，我们一起到神树派吧，去地心派还是太危险。”周琦珊道，“稳打稳扎地把副本先过了，说不定我们能意外套到什么情报。”

故三生并未反对：“嗯，可以。”

柳异瞄了故三生一眼，没有说话。

三队越过烽火进了内阁，排队开始选阵营，故三生落在最后，柳异则跟在后面。

故三生看了眼柳异，让出位置：“你先？”

“女士优先。”

故三生硬气地推了柳异一把：“在我这里没有这个规矩，你排前头去。”

“行。”

柳异没有勉强，顺其自然插到故三生前面去。

毫无意外，安德烈还是选择去地心派，他还劝队友说自己不会冒险，选阵营只是为了多一分情报。

徐迎迎、靖羽、周琦珊和戴重阳都保守地选择了神树派，毕竟已经有攻略在前。

到柳异申请时，柳异却淡淡道：“地心。”

周琦珊一脸懵地看向柳异：“大哥，你疯了？！”

排在后头的故三生黑了脸，也说了自己的选择：“地心。”

安德烈劝解道：“故笙，你不必这样，我们的事会自己解决。”

徐迎迎更生气了：“故笙，你好歹跟队友们商量一下再决定。”

靖羽着急道：“我还可以更改吗？”

“我不是就怕你们反对嘛，而且我觉得安德烈需要助阵的队友。”故三生耐心地解释，看了眼柳异，“我才不会为了他去送死，我也没那么容易死，你们要相信我。”

柳异挑眉，摊手道：“我呢，是觉得故队长一定会选择地心，才跟着她选的。”

故三生指着自己：“想送死，把锅盖我头上？”

柳异懒懒道：“是啊，要是我死了，我就说是某位女队长见异思迁，坑蒙拐骗，把我这位信誉良好的上校骗得为爱殉情。”

故三生生气地皱眉：“柳异，我没开玩笑。”

“生气了？”柳异盯着故三生，打了一波直球，“如今生气，是在乎我性命吗？”

故三生板着脸，目光游离：“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在乎了。我还怕你没命了，没人管我饭呢。”

柳异轻笑，像条件反射一样，抬手摸了摸故三生的头。

他愣了愣，手停在空中。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僭越了，可故三生好像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只是狠狠睨了他一眼：“柳异，你真的很讨厌。”

“地心。”

柳异还未来得及回应故三生的话，朴缘一上前走去，不情不愿说出了选择的阵营。

故三生看向费沙，费沙得意地笑了一声。

费沙这人，还真是擅长找别人祭刀。

故三生叹气：“既然已成定局，就各看各命吧。”

柳异有条不紊地嘱咐道：“地心派这边，会尽量控制死亡人数在二十人以下。记住，病人每日限额只有四十或以下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既然我们需要定时来这边开会，开会后就碰一次面，按照每日死亡人数对齐策略。”

柳异顿了顿，补充道：“其他就各看各命吧，毕竟通关副本你们都有足够经验，很多事可以自己解决。”

“是！”

*****

故三生、柳异、安德烈和朴缘一拿好通行证，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前往地心入口。

临近傍晚，阳光给蜿蜒的地平线镀上一层金光。延绵无尽的沙漠线上，一个人影跟着一个人影在烈日下行走时。远远看去，那些人小得像一只只蚂蚁，为了生存不断前行。

这些都是每日去科特湖打水，在神树下浇灌祈祷的人。

在神面前的芸芸众生，何尝不是如蝼蚁一般活着？

大风吹来，故三生忍不住闭起眼睛，怕沙子入眼，用手背挡着。

一条红色丝巾盖在故三生的头上，故三生猛地抬头。

柳异抓着丝巾两端，又给故三生裹了一圈脖子，没有说话。

故三生眨着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她的双眸里好像有光，引诱着柳异坠入

故三生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买的？”

“进副本前，军需处。”

故三生追问：“特地给我买的。”

“嗯。”

故三生感觉自己的心情，像丝巾的颜色那般热烈，柔声道：“谢谢。”

柳异收起目光，安静地坐到故三生身边：“还讨厌我吗？”

故三生想起，她方才撂下一句气话，说他讨厌来着。

故三生嘀咕：“你长着一张合我心意的脸，我哪会真的讨厌啊。”

“嗯，不讨厌就好。”

听着柳异轻柔的声音，故三生心脏加速乱跳，她缓缓深呼吸，压着纷乱的思绪。

两人一下陷入沉默。

“你……”

“想问什么？说吧？”

“你是不是认识戴重阳？”柳异犹豫地开口，“你是不是，本来就认识我和周琦珊？”

故三生不打算继续瞒着：“是啊，这不明显吗？我以为况将夏会跟你说。”

“你为什么不早说？”柳异有点紧张，“我和你，关系怎么样？”

“算——普通朋友？”故三生垂眸，无奈笑了笑，“说起来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些日子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一个月。”

“是吗？”

“嗯。”

柳异沉思，两人之间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你应该听况将夏说过，一年前从副本出来后，我和我的队友都失去了一段记忆。”柳异淡淡道，“我只记得进煌城军之后的记忆，甚至这些记忆还有些缺失的地方。之前我怎么长大的，遇到过什么人，一概忘了。”

“没关系，忘了就忘了。说不定有一天，那些记忆就自个儿从你脑袋里嘣出来了。”

柳异摇摇头：“我很确定，这些记忆是被人夺走的。我忘记了对我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不能说没就没了。”

柳异坚定道：“所以，我必须再进一次那个副本。”

故三生蹙眉：“你想跟我说什么？”

“那你呢？你并没有理由去冒险。明明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柳异假装轻松道，“还是说，你这位普通朋友，对我有了些多余的情分，不想让我独自冒险？”

故三生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笑道：“喂喂，柳上校，你确定要继续这么撩我？”

“嗯？”

“虽然我一直在冲公民积分，可一切都是为了甲级认证，去哪个S级副本都还未说定呢。”故三生歪着头，探究地盯着柳异的眼睛，“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真感情上了头，陪你赴汤蹈火啊？”

“……”

“而且退一步讲，谁知道你记忆里，那个重要的人会是谁。万一我俩真成了，那个重要的人又不是我，你要选谁？不尴尬吗？”故三生挑眉，“还是说，柳上校想尝试一下火葬场的滋味？”

柳异没好气地喊了一句：“故笙……”

马车停了下来，看来是到地方了。

故三生拍拍裤子上的沙尘，站了起来：“我确实对你有好感，但并不想陷入太过麻烦的关系中。所以柳异，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谈。彼此冷静下，专心解决眼前的事，如何？”

故三生伸出手，柳异顺势借着力站起，道——

“行，故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