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悖论 第17章 得远之家（七）

柳无双偷上剪报离开镇长院时，刚好踏入12点。

月亮被黑云掩了一半，晕出血色。

“嗬——”

丧尸的嘶吼四面八方响起，柳无双抓紧剪报，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即使他多叛逆，也从来不敢违背七禁。因为他会在偶尔醒来的窗边，听到那些诡异的叫声。

他知道12点后的孤恤院是危险的，所以再莽撞都不会好奇外面的境况。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恐惧离他很近。

柳无双看着丧尸逼近，身体颤抖不止，半步都迈不开。

他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谁来救救他。

在无边的血腥和黑暗压过来时，一个影子翩跹而至，像是从月亮里来的。

白衣轻纱在空中飘逸，像蝴蝶展开羽翼。她拳脚利索，将围绕他的丧尸踢开，打斗时虽有残酷的狠劲，却透着萧瑟清冷的美感。

她落地轻盈，铃铛声钻进柳无双的记忆里，像远久就存在他脑海里的回响。

柳无双茫然，被故三生单手揽过，柳无双不自觉抓紧她的腰身。

打架时那么冷酷无情的女人，身体居然那么温热，以及——让人安心。

故三生这一次对丧尸没有下狠手，谨慎地防御，救下柳无双就转身撤退。

所幸需要对付的丧尸没有昨晚遇到的多，足以让她护着柳无双突破重围。

二人躲到操场的猫猫滑梯里休息，打算等一波穷追猛打的丧尸离开。

里面空间不大，但视角狭窄，只要不发出太大声响，足以躲避一阵。

故无双看了看她的面板，精神值不知不觉又减了一半。

得了，离她疯掉又更近一步。

故三生瞪了瞪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小鬼，柳无双似乎被丧尸吓坏了，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故三生心软了，毕竟十岁的柳异着实过于可爱，就算吓坏了也是萌萌地在委屈。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柳异的妈妈粉，体验可谓非常新鲜。

故三生伸手，抹掉柳无双眼角的泪痕，柔声道：“怕什么，我不是在吗？”

柳无双哽咽：“我欺负过你，你不会为了报复我，把我丢下吗？”

故三生语重心长道：“我是个很宽容的大人。”

“……”

宽容的大人会因为惩罚他，把他吊起来吗？

这女人的小心眼，比外头的丧尸数量都多。

“所以，你干嘛跑回去，不知道外面危险？”

柳无双其实已经以最快速度返回镇长院落了，把剪报和领养人登记名单顺过来就走，没有耽搁一分钟，可恨他那双小短腿，依然敌不过那疯狂的丧尸。

柳无双抬头瞧她，好像在想故三生值不值得信任。

最后，他还是递给故三生。

故三生接过：“通缉犯？”

“我认得他。黄客仁曾经作为领养人来过这里，但镇长居然早就知道他是通缉犯黄某。”柳无双疑惑，“镇长为什么要邀请杀人犯来这里？”

故三生读着剪报，问：“黄客仁有过想领养的人吗？”

“黄客仁之前想领养戴司。”

“戴司？”

故三生思考，她感觉有些线索可以圆起来了。

“另外，我们发现一个之前未想过的事情，有些领养人，或许没有离开过孤恤院，就像这个黄客仁一样。”柳无双不自觉抓住故三生的袖子，“你说，那些领养人会不会遭遇不测，变成长着花的妖怪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也会被盯上？”

故三生调侃：“怎么，关心坏女人了？”

柳无双郝然，移开目光：“毕竟你救过我，我是个宽容的好孩子。”

“挺好，学会举一反三，用别人的话来反驳了。”故三生托着腮，道：“想听我猜想的真相吗？”

柳无双认真地点头。

“如果镇长把通缉犯招来真的是为了正义，想把他们除掉变成妖怪。难道他就不怕通缉犯翻脸，让你们陷入危险？镇长既然敢这样做，就说明在孤恤院里有吸引通缉犯、让他们不对孤恤院动手的东西。”故三生目光锐利，冷冷道，“譬如，让自己的灵魂，换一个新的身体，就像黄客仁取代戴司一样。”

柳无双脸色白了一层：“黄客仁，取代……戴司？”

“当然，这只是猜想，我还得找证据。只要把黄客仁的字迹和戴司的作业进行对比，就能证实。”

柳无双听懂，悄悄握起拳头。

他们逐一抓住真相碎片，慢慢把它们拼成一整块了。

可怕的真相像猛兽一般，在黑暗中亮起獠牙。

“其实你们的处境更危险，不过我想，或许镇长有办法限制这些人的行动。”故三生分析，“而且，既然那些人好不容易换了个新身体躲避通缉，就不会再轻易给自己背罪名了。”

柳无双询问故三生：“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恢复原状。”

“范菲斯好像盯上你了，我怀疑他也是危险人物。”故三生瞄了眼自己绑了绷带的手臂，“我的时间不多了，明天我希望你配合我，让坏人着急行动，露出马脚。不过可能……你会有危险。”

柳无双点头，表示听懂：“我要怎么做？”

“你愿意冒险？”

“我讨厌等待着，什么都干不了的感觉。”

故三生看柳无双逞强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是有我吗？”

柳无双直勾勾看着她：“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的，不是吗？”

故三生没有回答，沉默半晌，算是默认。

然后，她仔细把明天的计划交代了一遍，计划非常全面。

柳无双隐隐感觉，她也很着急想完成任务。

而且，她说她时间不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很快要离开这里吗？

心里装着另一桩心事，柳无双听得有些出神。

故三生看柳无双神情有异，关心道：“怎么了？”

柳无双从小就是个孤儿，断不敢有依靠别人的想法。

可这个女人叫了他以前名字，在危难中救了他，愿意相信他、陪他调查真相。

即使她浑身是迷，可他不知为何，依然忍不住想靠近她。

一想到她有可能离开，心里就感到有点烦躁。

柳无双鼓起勇气：“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柳无双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所有事情过后，你要领养我吗？”

“嗯？”

“我可以当你的——跟班。”柳无双觉得自己在语无伦次，“书童或者学徒也行，我要求不多，你管我一口饭和一个睡觉的地方就行，其他的我都可以，都可以……”

“好呀。”

“什么？”

“我说‘好’。”

“真的吗？”柳无双觉得自己在幻听。

故三生展开如沐春风的笑容，似呢喃般道——

“真的。”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她会遇见十岁的柳异，为什么明明柳异是有家庭的人，却要给他一个孤儿的背景。

她害怕柳无双不是真正的柳异，或许他只是一个数据碎片，是这个世界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一直知道，自己心里还没放下他。

所以当她决定进入这个游戏，她早就下定决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

她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关于他的一切，走向他。

*****

一波丧尸离开后，在故三生的保护下，柳无双顺利回到孤恤院。

许梦在宿舍房间门口等着。柳无双看到许梦时生起了胆怯，情不自禁地躲到故三生的身后。

故三生推柳无双回去：“回去吧，明天见。”

柳无双警惕看了许梦几眼，许梦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这说明，许梦并不打算追究他犯错，看来许梦是站在金夫人这边的。

柳无双松了一口气。

柳无双进宿舍房间后，许梦对故三生陈述事实：“嗯，他就是那位。”

“……”故三生心里一提，道：“你之前没有跟我提过这事。”

许梦耸了耸肩：“你也没问啊。”

“……”

狡猾的人工智能。

“我说过，我们对你和那位，都有类似雏鸟情结般的感情，自然是认得他的。”许梦语气平静，“只是，我不确定你来这儿的目的是好是坏，才没有跟你提过这事。”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小一只？”

许梦把一些模拟图像传输到故三生的消息面板里，让她更容易明白：“这些失去记忆的人类，都是分批来到世间的。而且降落人间时岁数都不一样，还会带着一些过往设定诞生。就像小无双，降临时就是孤儿，也有完整的、如何被送到孤儿院的设定回忆。”

看来，即便柳异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也无力更改这个世界对他的变化，依然要像那5000个人类一样，沉睡、失忆、并植入不属于他人生的设定。

预先往煌图里注入病毒，应该是他最后一搏了。

即使无能为力，他依然很想帮助这个世界。

柳异从来都习惯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不懂寻求帮助。

她敢肯定，如果故三生没有加入搅局，柳异也会凭借他的聪明，在孤恤院中迅速成长。

目前看来，拉拢周琦珊和林雁卿帮他，已经有了相应进度。

之后柳异或许还会发现许梦“智灵者”的身份，得到更多线索后，顺利通关隐藏副本只是时间问题。

最后，小小的柳异，会得到相应的隐藏奖励。

只是，随着柳异深入旅程，也会伴有更高的甚至会死亡的风险。他没有任何来自外部世界的帮助，孤身一人，注定走得磕磕碰碰，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一想到这里，故三生揉了揉眉心，莫名感到心疼。

“我明白了。”

在与他吉光片羽的相处里，她理清柳异的想法。

如果她继续旅程的话，能不能抢先代替他，挡掉这个世界的恶，替他完成使命呢？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答应要领养他这事了，因为接下来的路肯定危险重重。

“那便进入下一个议题。”

许梦唤回故三生的思绪，脸上仍看不见喜怒哀乐：“你精神值骤降的事，我无能为力。”

“其实也能猜到，不过是安慰一下靖羽罢了。”故三生潇洒笑道，“我希望你要对我会陷入疯狂这事，有个心理准备。”

“计划已制定完毕。”许梦木木地点头：“第一步，我定制了一个非常牢固的钢制铁笼，关你用的。

“……”

“第二步，三天内完成在100个NPC里植入‘生擒故三生’的指令。等你陷入狂乱，便可以启动指令让NPC对付你，直到把你关进铁笼。”

“……”

“最终，便可以如你所愿，将你送回黑石森林的传送点。”

“好好好，非常周到，十分周到，我不想听下去了。”

故三生心里腹诽，幸好她和这位有着智慧石的NPC小姐是队友。可转而又想到了另一层：“既然你能操纵100个NPC，干嘛还会让丧尸守在这儿。”

“是因为，我们不能让维世门发现智灵者的存在。”许梦用着理性的语气说道，“在这个副本背景中，七禁规则限制了NPC夜间活动的可能，需要多花些时间破解。不过，你现在的情况比较紧迫，即使暴露也得干下去了。煌图保佑，希望我能顺利排除你这个大危险。”

“喂！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我一定会变成大危险，被你排除？”

许梦生硬地拍了拍故三生的肩膀：“请您努力争取做个不危险的人。”

“？”

这是努力就能争取得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