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陈彧语气里的幽怨,李乐韵的脑子里配合着断了根弦。
她本意又不是要跟他争对错。
她想,这是他负气的一句话,不必细细琢磨,打一个蝴蝶结,把断弦续上,脑回路又回归到正常。
她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不去跟他见面。她很久没见到他那个神出鬼没的爸爸了,去叙叙旧,不是什么坏事。
晚上定在老陈和陈杨入住的五星级酒店里吃本帮菜。李乐韵快到时,陈彧被迫去大厅里接她。
面对面,距离只有半米,李乐韵抬起眼睛细看面前这张脸,轻柔的带两分讨好的笑意浮在眼眶里,清晰地看见他眼睛下的小痣,却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但总不至于还陷在那句话里吧。
李乐韵把自己的包递给过去,问:“你相个亲谈个恋爱需要昭告天下?”
说完打量陈彧身上的休闲毛衣,翻开的领子上别了个很小的胸针,看不出来是不是品牌搭配的,挺漂亮的。
陈彧觉得自己要是个聋子就好了。
避重就轻、抓小放大、随意翻页是她从小就修炼到满级的本领。在她面前,他是资质平庸的书呆子,解题思路固化,很难得到高分。
李乐韵丝毫不怕他装聋作哑,继续说道:“如果不是,那你这样绕来绕去的,应该只是想听我跟你说一句话吧。”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陈彧严肃认真地看着她化着淡妆的眼睛,“你待会儿最好别在长辈面前对我吆五喝六。”
说完转身先走。
李乐韵快步跟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停下来。
陈彧蹙眉回头:“别在这里闹。”
李乐韵低下了头,下巴藏进围巾里,眼睫落下去,淡淡的玫瑰粉眼影微微亮闪。
陈彧的声音缓下来,“吃完饭再说,行吗?”说完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先松手。
李乐韵却抓得更紧了,慢慢抬起头,语气哀怨:“陈彧,你不准跟别人谈恋爱。”
陈彧顷刻间定在原地。
公主的缰绳又落在他身上,不是跋扈的,也不是不容拒绝的,却莫名地钻心。像一张渔网落入心里的深海,试图从里面打捞起一条固执的小鱼。
她曾经无数次对他说“陈彧,你不准……”“陈彧,我不许你……”“陈彧,你必须……”
她永远有那么多命令。
可从来没对他说过:你不许喜欢别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彧另一只手里拿着李乐韵墨绿色的女士包,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正在被任性女友撒娇取闹却无可奈何的克制男友。
李乐韵“噗嗤”一声笑了,促狭的眼睛和仙侠剧里的反派一样,拥有跨越次元的戏剧感。
陈彧陡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李乐韵松开他的手腕,抱起胳膊,“是这句话吗?听起来感觉如何?”
陈彧的眼睛暗了下去。那些湿冷的海水悉数从胸腔里溜走,变成一滩沼泽地里的淤泥,执拗的小鱼搁浅在小水坑里,不久就会没命。
“走吧。”他连冷笑的心气都没有了,有些认命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把她的包塞回她怀里,“自己背。”
.
陈彧去接人时,陈杨对老陈说,什么也没给李乐韵准备,这样不体面。老陈说又不是见儿媳妇,没那个规矩。
李乐韵面色乖巧地走进来,亲切地叫了声“陈叔”,又对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陈杨客气地点一下头:“您好。”
老陈挑了下眉毛。好像变了点,又好像没变。
“坐吧,看看想吃点什么菜。”陈杨待李乐韵落座后,把菜单推到她的面前。
“我不挑嘴,您先看吧。”李乐韵笑了下,问陈杨:“您是哪里人?”
老陈让她叫阿姨。
“太年轻了,叫不出口,叫姐姐又差辈了。”李乐韵实诚地说道,说完看向老陈,“陈叔也越来越年轻了。”
老陈笑而不语。没变,还是那么油嘴滑舌。
陈杨自我介绍了一番,让李乐韵想叫什么叫什么。
李乐韵是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人,看陈杨研究菜单时十分纠结,她拿出手机搜索网友点评,和陈杨一起选定了菜品。
等待上菜的时候,陈杨跟李乐韵聊起了旅行的话题。老陈问陈彧:“你们今年春节能放几天?”
“应该还是半个月左右。”
“那你打算回青阳吗?”
陈彧说秋天回去过了,过年就不回了。
“那就跟我们一起去海南。”
“你跟……你们去吧,我跟着算怎么回事。”陈彧始终不知道该叫陈杨什么。
老陈垂着眼睛喝了口茶,“那就抓紧点,和你领导介绍的那个工程师早点定下来,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这样也热闹。”
陈杨说:“你糊涂了啊,陈彧都说了没相中。”
“没相中?跟我爸说相中了啊。”李乐韵冲老陈和陈杨笑笑,“他可能在你们面前不好意思。”
“那你到底相中没?”老陈问陈彧。
陈彧睨了上蹿下跳的李乐韵一眼,对老陈说:“因为我根本不想处对象,所以到处撒谎。这样耳根清净。”
“什么意思?”
陈彧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的茶杯里倒满水,又给一旁的李乐韵也添了点,“都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可我一个也看不中,只能几头骗。”
陈杨听懂了,跟老陈解释一通。
李乐韵也听懂了,给陈彧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真厉害。”
老陈反应过来后,感叹道:“李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撮合起你们俩来了。你们俩哪儿合适啊。”
“就是。”李乐韵附和道。
老陈冲李乐韵扬了下下巴,“乐韵啊,你跟陈彧一起长大,也算是了解他,你多留意留意你身边的好姑娘,遇到合适的,给他介绍介绍。”
“好嘞!”
.
陈杨有车,老陈把自己的车给了陈彧,让他先开,又催他早点把买车的事定下来。
李乐韵站在一旁听父子俩寒暄,这才知道,原来那辆路虎不是陈彧的。亏她还嫉妒了他好些日子。
老陈的这辆宝马X5是半年前提的,内饰还很新,他不抽烟,车内一点浊气也没有,坐进去后的感觉还算让人舒适。
陈彧在导航里输入李乐韵家的地址,驶出酒店地下车库后,李乐韵对他说:“晚上的菜有点腻,我想喝奶茶。”
奶茶就不腻吗?陈彧让她回家点外卖。
“这边的奶茶店我家那边点不到。”
“那就喝你家那边的奶茶。”
“我就想喝这一家。”李乐韵拉了下他的胳膊。
陈彧别了她一眼,“那你现在手机下单,等会儿到了直接拿。”
“你喝吗?”李乐韵露出笑脸。
陈彧摇头。
“那就给你点个招牌的吧,少糖、去冰……”李乐韵自顾自地说。
陈彧随便她。即便他再说不喝,她也还是会买。因为她贪心,一般都至少有两个口味想喝,那买两杯的话,就都可以都尝尝。
等到两杯奶茶拿到手,李乐韵把给陈彧买的这一杯递给他。陈彧没动,他想,他们不适合再用同一根吸管。
但李乐韵早就不贪心了,她就只专注地喝她那一杯。果然很好喝,她去软件上打了个五星。
车驶上高架,车厢里安静下来。陈彧打开音乐,想找首歌打破这份静谧,但老陈的中老年男人歌单实在让他无法下手。
李乐韵见状,接连了蓝牙,播放自己的歌单。
《Tender》前奏电钢琴的声音一出来,陈彧就皱起了眉头。她就不能放点活泼的歌曲?
李乐韵沉浸在音乐里,跟着节奏摇晃脑袋,到了中段,跟着哼唱那几句温柔到死的“oh my baby”。
“你看我干什么?”她突然盯住陈彧。
他没有故意看她,这么小的空间里,他很难不看见一个乱动瞎哼唧的人。
“你现在喜欢听什么歌?不会还是那些死亡摇滚吧。”李乐韵问他。
陈彧不想说话。
李乐韵又自顾自地唱起来。
Tender is the night
Lying by your side
Tender is the touch
Of someone that you love too much
“你知不知道你跑调?”陈彧实在是受不了了。
“不会吧,这首歌就是这种调调。”李乐韵不信邪,又换了首中文歌。
是范晓萱的《消失》,她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夹起来:“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跑调吗?”她对陈彧眨眨眼睛。
陈彧抿着唇,不搭腔。
“切。”她凭什么要在乎一个自己也唱歌不咋地的人的评价。
又哼了两句后,李乐韵安静下来,看着车窗上自己的脸,再看看陈彧的脸,打了个哈欠。
歌曲又切到《我在纽约打电话给你》……
陈彧越听越烦,很想关闭她的歌单。一转头,她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
半梦半醒中,李乐韵觉得有人在叫她。
“快起来,我爷爷快回来了。”陈彧摇一摇睡在他小床上的李乐韵,提醒她一张字才练到一半。
“哎呀,你帮我写完剩下的吧,”扎马尾的李乐韵翻了个身,皮筋往下滑了一截,她把陈彧的被子扯上去盖住脸,“你最好了,求求你了……”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陈彧问。
“%*@#……”
“什么?”
“哎呀你吵死了!”头发乱掉的李乐韵咻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没好气地掀开被子下床,往陈彧的书桌前一坐,“给我找把梳子。”
陈彧拿来木梳和小镜子,李乐韵摘掉皮筋,闭着眼睛梳自己凌乱的头发。
“困。”她又整个人趴在书桌上。
陈彧把她的皮筋拿过来,低低地给她绑了个马尾,“这样行吗?”
李乐韵摇头:“太松了。”
“披着吧。”陈彧说。
“不直,不好看。”李乐韵侧脸枕在胳膊上,回头看着陈彧,“我妈说我要是考上青中,就同意我去拉直头发。”
“那你加油。”
这时老头推门进来,看见披头散发的李乐韵趴在镜子前,问她:“隶书写完了吗?”
“……没。”
“乐韵啊,我带过不少孩子,但上了初二还在练的,就你一个。你爸爸说练字能锻炼你的专注力……”
李乐韵委屈巴巴地把脸埋进胳膊里,“陈爷爷,我真的好累啊。”
“那你从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了,反正暑假也快结束了,你应该还有很多作业要赶吧。”
听到这句话,陈彧心里大舒一口气,他书桌的使用权终于要回归了。
回忆线篇幅在四万字左右,成年前只有几章。全文二十万字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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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