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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弘辰惊讶地看着苏雪,“你胡说什么?”
他有些担忧,“苏雪,你不能因为伤心过度就胡思乱想。”
“我没有,”苏雪平静得很,“严嘉一整天就是在外面查这件事。”
萧弘辰彻底糊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雪再吃不进去东西,叹口气,从头开始给萧弘辰讲起,“我临行前问了干爹你母妃的事情。”
“他全告诉了我,”苏雪握紧拳,“而前一世我根本不在乎你母妃的事情,也就没追问过他这些,他没有卷入这些事情,也就活得长寿自在。”
萧弘辰垂下眼,他明白苏雪的意思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萧弘辰抬起头,直视苏雪,“苏雪,如果你一定要把两世的人生比对起来,这样的痛苦你将会经历无数次。”
苏雪盯着萧弘辰。
萧弘辰继续说,“命运就是这样的,任何一点些微的改动都可能会引起未知的变化,如果你非要这样追究因果,那你妹妹因为你的重生而拥有了生命,她是不是对你干爹的死也有责任。”
“这,这不是胡说吗!”
“所以啊,”萧弘辰伸出手去握住苏雪的拳头,慢慢把手指插进苏雪的指间,让他停止这种自我虐待的行为,“你要怪的是真正害死你干爹的人。”
“我懂,”苏雪的嘴唇又忍不住打颤,“可是……”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反正今天严嘉一直在查,到底我干爹最后见的人是谁。”
即使情绪这般,苏雪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情况,萧弘辰也不知道自己该觉得佩服还是心疼。
他朝苏雪挪近了一点,揽着苏雪的肩膀,“你不用这么快地振作,”他轻声安慰着,“你可以先难过一阵的。”
苏雪靠在萧弘辰身上,他当然想难过一阵再作打算,但是待在京城里就是这样,随时都会有你看不到的刀子扎过来,如果不时刻防备,下一个死的不知道又是谁了。
他现在很能理解上一世的萧弘辰怎么能在秦将军被流放之后还能有心有力地筹备谋反,恨和复仇的力量真的可以让人迅速成长。
但爱和温暖的力量可以让你突然放松身心地睡一个好觉。
苏雪蜷在萧弘辰的怀里,终于在这几个不眠之夜之后被困意召唤。
……
“苏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苏雪站在刘小刀的家门口,京城里的大宅院数不胜数,权臣贵族的钱都有来路,苏雪从不觉得这是什么耻事,反而在他眼里不管什么来路,能捞到这样多的钱都是一种能耐。但他很明白自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把主意动到他脑袋上,苏雪也是恨得不行。
就比如刘小刀。
苏雪还记得自己四岁时候来净身的场景,那时刘小刀对于他来说简直巨人一样,他站直了身子也就刚过对方的小腿。刘小刀面相温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损阴德因此说话也轻声细语。
刘小刀下刀快,创口小,恢复好,专业能力在内府里是有口皆碑,不少他送进宫的小黄门后来都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太监。但你说大家有多感谢他吧,那也不太可能,毕竟也不是每个太监都像苏雪一样一心奔着名利去的,大部分内官进宫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楚,堪得一句迫不得已。
但令大家最恨的还是刘小刀为了保自己终身荣华的方式——帮各位公公保存宝贝。这是他自己的说法。一般律法上把未经他人允许夺走人家东西的行为叫作抢,把强行占有他人宝物的行为叫作劫,以此物威胁别人用财物交换的行为叫绑架、敲诈或者勒索。
刘小刀就是正当光明地用着这些方式,控制着内府这些人前耀武扬威的公公们。然而没一个官府会管这些事,他们会认为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为了权势折损自己的身体的。甚至许多内官也这样想,他们就是活该,这就是不做男人之后必须得付出的代价。
既然大家达成太监就是低人一等的共识,那么怎么服务好这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太监们呢。刘小刀的内宅修得比内府那几个耳房可好多了,二十四司各有各的房间,宝贝们也按照主人的品级存在不一样的容器中。
苏雪不在乎这些,可因着身份摆在那,就算用不了老祖宗那样的檀香木镶金饰银的小盒也得来个景德镇的瓷瓶。但容器只是一部分,只要你愿意付出足够的银钱,刘小刀甚至可以把你的宝贝供进神龛,每日熏香朝拜,让你的宝贝保佑你的仕途一路平坦。
最夸张的就是那位钟鼓司的掌印,他甚至要求刘小刀在他那截快要风干的小东西旁边配上鲜花,每天的花样还不准重复,再香最后不还是要和那具迟早要臭掉的身体埋在一起吗?
不过刘小刀依旧值得这些内官信任,因为他真的照做。不管那些要求多么离谱,刘小刀收了钱就会真的亲力亲为,并且他明码标价,绝不会坏了规矩,比起市面上的商人他可算是童叟无欺了。
“苏公公?”
刘小刀轻声又唤了一声苏雪,他手上一直戴着手套,他为了能快准狠,对手的保养可是连娇贵的娘娘们都望尘莫及。
苏雪许久没见他,感觉他好像也没记忆里那么高大,“我干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我一听到消息就去吊孝了,但您那时候不在。”
琴闲提了这件事,当时苏雪回了趟蓟州,交代当地衙门决不能轻饶杨家。
“你有心了。”苏雪一坐下来,刘家的下人就端来茶。
刘小刀和内官们的关系非常微妙,彼此都看不起但又彼此依赖。
刘小刀叹了口气,“甭管那杨家人怎么样,杨公公最后总算得了个全尸,来世便好投胎了。”
苏雪从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现下又觉得很有理,难道自己就是因为没有全尸所以才重生了一回吗?
“杨家的事情还是别提了,”苏雪哼了一声,“好像咱家多大罪过似的,咱家可是为民除害了。”
因着萧弘辰,苏雪本想饶过杨家的,但谁知这杨家这么不经查,原来那栋大宅还真没多少是杨一清供出来的,一大半都是那位大侄自己贪出来的,怪不得杨一亮没有多感谢杨一清呢。
那可不能怪苏雪了,他还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萧弘辰上报此事,直接抄了杨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端了个大贪官,自己和萧弘辰的名声却变得更差了,因此想到这苏雪就觉得烦躁得不行。
刘小刀笑眯眯拍了拍自己的嘴,“小人嘴拙,惹公公不高兴了。”
“咱家来,一是把今年的钱交给你,一是想问问你究竟是谁赎走了我干爹的宝贝。”
刘小刀犹豫,“这,公公……”
“就咱家干爹那张嘴,多少积蓄都能被他吃空了,肯定不是他自己来赎的,”苏雪笑了下,“有人做了好事,咱家得把这钱还给人家。”
“苏公公真是好心眼,但我想这钱你不还也没关系的。”
“你的意思是那人不在乎这些钱,还是这事就该那人来做呢?”苏雪悠悠地问。
刘小刀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苏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是个不能说的人。”
“时间过得太久,小人实在记不住了,”刘小刀露出祈求的眼神,“苏公公,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您就不要问了吧。”
“这杨公公已经完成心中所愿,这不就足够了?”
他还当起好人来了。
苏雪心里直冷笑,站起来,“那好,不问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富裕的钱你就等着那人来了之后交给他吧,咱家买不起干爹的宝贝,但是也该为此尽一点心。”
“好,好,苏公公孝感动天,小人一定传达。”
“刚才你不还说记不住了吗?”
刘小刀一僵。
苏雪走出刘府,直接奔着皇宫去了,他早就该想到那个人,整个内府有那样财力的人也就这么一个。
怪不得杨一清当初冒着出卖自己的风险也愿意把事情告诉给他,就是因为他手里有杨一清的宝贝,也只有他这样的共过时光的老友才会知道杨一清对这宝贝有多执着。
一天天还冠冕堂皇地说着要庇护内府中人,结果出了事第一个卖了大家的就是他。
“苏雪,”严嘉挡在司礼监的门口,“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他?”苏雪抓着严嘉的衣领子,瞪大眼睛问,“我问你,你查了那么久,我干爹最后见的人是不是他?”
严嘉咽了下口水,“苏雪,你冷静点,干爹的事情我们都不想的。”
苏雪冷笑了一声,撒开严嘉,手在胸口上拍了拍。
严嘉以为说动他了,又接着道,“我还在查更细节的事情,也许只是碰巧而已,毕竟杨家的事情可能困扰干爹很久了,他的情绪本就不好——苏雪?”
苏雪对严嘉诡异一笑,然后用尽平生最大的嗓门。
“陆城你个老王八,给老子他X的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