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纸箱里创造伟大世界 第9章 009 时间

本来，裴一知他们都快到出口了。

——如果不是那一系列忽然的坍塌的话，他们肯定已经出去了。

可就在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废墟的上方，忽然发出轰隆的重响。

“发生什么了？”

“啊啊啊啊！后面——后面坍塌了！”

工人们惊叫，看着身后来的地方。乌烟瘴气，全是坠落破碎的砖块。方才他们所在的那块石板，似乎也坍塌了——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他们还躲在刚刚那个位置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了？地面又开始晃了？”工人们绝望地喊。

“不是地面！是上面！”

所有人抬起头。的确，是这个建筑的顶上在发生各种倾斜，震动。

似乎有人在用什么机械，去翻找这片废墟。

搜救队？

裴一知的眼睛也太阳穴发紧：可恶……搜救队这么乱来的吗？

——

其实不是搜救队。

明建建筑的老板，明为在听说了儿子可能在这片废墟的时候，突然发疯了一样地冲向工地上的吊车。

过去他也是白手起家，当过工人的，他会驾驶这种东西。必须快一点——一层层把堆在一起的破碎建筑给挪开，他得赶紧找到他的儿子。他得救他儿子！

他也没料到，那废墟一碰———轰隆隆！就进一步散架了！

——

底层的空间内，坍塌还在继续！

一块巨大的石板朝裴一知的方向砸下来，而藤藤与梅若蜥蜴，在这种时候都不能在沉默了。

它们扑向裴一知，藤藤的一根藤手，缠起了一块几吨重的横梁，放在旁边，而梅若蜥蜴立刻将裴一知拖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这下，跟在后面的明优年终于看清了女孩身边跟着的是什么了。怪物……怪物在保护她？！

他难以理解，可他也没时间理解。四面八方，各处都有东西在坍塌下落。他抱紧自己的身体，四处寻找躲藏的角度。

而这次崩塌，大约持续了十多秒钟，就停下来了。

在废墟之上，明建老板的行动及时被叫停了。被堵在路上的搜救人员终于到场，他们看到明建老板危险的举动，立刻让他停下来。

然而仅仅是这几十秒内发生的变卦，也足够让在里面的人受得了。

坍塌刚刚停滞，裴一知就听到有人在旁边嚎。

“不行，不行，不行，要死人了！怎么办？！”

“老徐被钢筋刺穿了！！”

忽然有人转头，焦急地找寻明优年的身影：“优年？优年，你在哪里？老板不是说过吗，你是外国医学院的高材生，快来，快来帮帮忙啊。”

明优年背靠墙壁，头上滴下了汗。

他确实学过医，他也不是不想帮……但是一年之前，他已经从学校退学了。

他根本不是学医的料，甚至见血都想晕。之前所有考试都是花钱找人替考的，后来被导师发现异常，处罚他退学。

让他去救人……那怎么办？当初学过的急救方法都有什么来着？糟糕，都睡过去了啊！

他正绝望，旁边一道身影如风一样跑过去了。

是裴一知。

裴一知跑到了呼喊着的人旁边。一位工人的帽子上有个手电筒，正低头看着一位倒在地上的工友。

倒在地上的工友的右腹被钢筋贯穿了。而他似乎因为疼痛，挣扎着侧翻过去，血呲地喷出来。

裴一知冲过去，来到水泥板旁，她的膝盖陷在灰中，冲旁边人喊：“给我光！”

旁边人吓了一跳，立刻把光打向那个受伤的人。

裴一知蹲在受伤的工人身边。

他右腹破了个洞，血正顺着地势蜿蜒流淌，像某种不肯停歇的河流。不是刺穿，是拔出来了。

最糟糕的情况。

裴一知几乎是撕裂般地扯下自己的袖子，用力按在伤口上。

旁边有人在慌张讨论：“会不会大出血啊…完了这下没救了…到底怎么办啊………”

声音太吵了。

裴一知喝了一声：“闭嘴！”

他们瞬间安静下来了。

那个工人被压迫，本身的痛瞬间传导到全身，他从呻/吟变成一种嚎叫。可裴一知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

“忍着点。不会有事。”裴一知说，也像是跟自己说。

在前一个世界，她也是医学生。一路读了研。也跟着导师上过许多次手术台。

她知道大出血时候……每一秒都是抢命。她全力压迫，以止住流血。

半晌之后，那位工人的状态似乎稳了不少。出血也减缓了不少，但还要持续压迫。

她腾出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急救小包，也是她今早上带来的。她从里面抽出一卷洁白绷带。微微抬起来正在压迫的左手，去检查了一下伤口的位置。

旁边有人看到这一幕，轻声耳语：“看，那女孩还带了急救箱！”

“这么说，老徐有救了？”

裴一知继续看着伤者伤处。

……位置偏右腹，不是肝脏、不是胃，不像有胆汁，也没有明显肠液外泄的迹象。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轻声说：“应该只是穿透肠系膜，没扎中要害……”

蹲在旁边的那几位工人手足无措的盯着裴一知，都被这场景看呆了。

可只见她身上满是鲜血，却面容非常冷静。秀气修长的手稳得像钳子一样，往伤口上塞了几片敷料片，塞入伤口内部压迫，然后迅速绕上绷带，一圈、两圈——按压固定。

这一通操作下来，受伤工人的状况明显好转。他的意识也还相对清楚，开始喃喃地念着两个名字。大概是家人的名字。

暂时…暂时没太大危险。只要不并发感染的话。

裴一知把外套脱下来，盖在那人身上。以防止他失温。然后，她扭头对旁边的两个工人说：“你们两个，帮他架着点腿……就是抬高一点的意思。”

伤者平躺，抬高腿部，能帮助血往脑子里流。能降低休克的风险。

两个工人立刻照着做了。可在抬起伤者的双腿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原来，你……你是医生？”

裴一知回答：“还算不上。”

前世医学院还没毕业，就穿到了这个地方。但如果照着原本的生活活下去，她肯定会成为一名医生吧。

裴一知站了起来，那些工人们看着她，眼神显得更崇敬了。

不仅仅知道出去的方向，还是一位这样优秀的医生！反观……

有几人视线瞟了瞟明优年。人与人差别真大啊。

裴一知活动了一下手腕。因为全力救人，手有点酸。

但对于裴一知而言，伴随着这件事的解决，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了。

倒计时已经用光了。帽子里忽然轻了许多，藤藤和梅若蜥蜴都已经回到纸箱里的世界去了。

又一位工人颤颤巍巍地找到裴一知：“姑娘，伟大的姑娘，你救了我们的命，真是无以为报啊。但是，我们是不是得快点出去。要我们怎么搬起他走呢。”

现在是pm8:07分。裴一知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抬起头。

她又看向身后，因为新一次的坍塌而重新变为死路的走廊。她平静道：“我们暂时走不了了。路已经没了。”

工人们：“啊？怎么会？”

裴一知说：“没办法，等吧。”

工人们颤声问，“是等救援人员发现我们么？”

裴一知没说话，但是心说那当然不是。

……是再等四个小时。

只要别有人再发疯去动这块废墟，应该只要撑过去就好了。

到那时候，纸箱世界的时间再次刷新，一切就有救了。

这些话是不能与别人说的。她抬起了头。

“现在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的移动也可能导致废墟里的另外的威胁。都先保存一下体力吧。”裴一知说。

一开始的时候，裴一知说话，这些工人都显得有些怀疑。但这时候裴一知说的话，尽管裴一知还是一样神秘而古怪，但没有一个人再有任何一丝异议。

他们老实地点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

夜幕来了。

无论是废墟之外，还是废墟之内，都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裴一知背靠着一块墙体，正在闭幕养神。

坐在旁边的明优年却在经历着漫长的心里的挣扎。

刚刚，他看到裴一知冲过去救人的身影，一下子让他思考了很多很多。其实，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一只都浑浑噩噩的，每天只追求耍帅，追求快乐。但好像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所拥有的生活是多么的肤浅。

旁边这个女孩，是这样神秘。身边又有那种恐怖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生物相伴，又精通医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去挽救人的姓名。

好帅啊……真的。

就像是英雄电影的主角一样。

虽然也二十多岁了，但他仿佛还没脱离热血的年纪。这时候，忽然测过脸，去看裴一知的脸。

在不知道那个工人的头盔上的灯光之下，这个昏暗的环境里，裴一知显得十分安详。她的脸被大大的口罩遮住了一半，闭着双眸，眉眼无比清秀，皮肤令人联想到某种温润的玉石。

她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平静得令人难以相信。明明身上还沾满了刚刚那个工人喷出的血。

唯一与放松的姿态显得有些不同的是，她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肘，手的姿态显得有点紧张。这时候，明优年意识到了什么。

这还是个初春，夜晚气温寒冷。她还把自己的外套，给了那个受伤的工人。

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知道那个工人。是个非常倒霉的人，家境不好，年轻时被人骗过家产，生了女儿还有重病。和妻子勤勤恳恳地赚钱养家……在这种时候下，还倒霉地被钢筋刺中了。

本来也是必死无疑的，但因为即使得到急救，他现在躺在地上，被两个工人簇拥着，似乎睡熟了。

——他的生命是被她抢回来的。从死神的手里，从从不眷顾他的命运的手里。

明优年虽然看起来是个小混混，但就像许多看似凶恶的小混混一样，他其实是个心地善良，容易感动的人。

他忽然啜泣了一声。然后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薄绒外套脱下来，想盖在裴一知的身上。

裴一知忽然就睁开眼睛。原来她没有睡着啊。

明优年瞬间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

裴一知睁开眼，看到了明优年颤抖的手递过来的外套，豪不客气地接下来，盖在自己身上。

“你都看到了，是吧。”她用气声说。

明优年知道裴一知说的肯定是她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怪物。的确应该只有他看见了那种东西，但他不知道是该说看到了，还是该说没看到。

如果说看到了的话，她会因为自己是个知情者而灭口吗？

明优年脑子不知道是什么构造的，思绪在脑海里乱转，又很鬼使神差地说：“我想加入你。”

“……”裴一知沉默。

“不，不是说加入你，就是，就是给你当小弟。我真的觉得你好厉害。而我可以很忠诚的……而且，我也有很多优点啊！”

裴一知上下打量他一番：“请问在哪？”

明优年也思考了挺久，然后很真诚地说：“……我还挺有钱的。”

他小心地补充：“…这个难道，不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