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晚安 第8章 安然无恙

春天来了，疫情情况也有所好转了。

上海管控放松，一宣布小区脱离封控、可以出行，祝明松就收到了来自母上大人的电话。

“怎么样，解封了，我儿媳妇不带回来给我看看？”

祝郁青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阳台上开着的月季花，以为儿子又要像上次一样嘴硬。

祝明松深吸了一口气，妥协了：“妈——还不是儿媳呢，再等等。”

祝郁青饶有兴趣地抬眼：“呦，凭着你这张脸，这身材，这条件，同居这么久，还没追到手？儿子你不会是……”

祝明松麻木：“你想啥呢妈，他比较单纯，不在乎这些。”

“儿子，”祝郁青忍笑，“不要讳疾忌医……”

“……”

怕逗过头，她忙说：“反正无论怎么样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你活了二十多年我头一次见人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好好好我不说了，改天等你爸不忙了咱们一起吃顿饭。”

“还有，”祝明松斟酌，“您担心的亲家问题和婆媳问题应该都没有。”

“此话怎讲？”

“没亲家不用我说，做家务是这小孩儿的爱好，不会因为您拉着他扫地把您当成灰姑娘的后妈的。”

“挺好是挺好，”祝郁青狐疑，“就是……儿子，你说实话，这小孩儿别真是你拐来的吧？！”

“……”

祝明松挂断了电话。

他在储物间找到了兴冲冲地擦柜子的祝无恙。最近祝无恙常识和生字恶补得很快，正在尽情享受自己的娱乐爱好。

“无恙！”

祝无恙抬头看他。

祝明松没忍住，摸了摸蓬松的头发——自从祝无恙要求祝明松把他头发剪短了点后，头发一天到晚维持着一种打发的奶油的状态。

“我妈妈，祝女士，她在直播间看到你了，很喜欢你，问能不能来咱家吃顿饭。”

“可以吗？”祝无恙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去你家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祝明松理直气壮：“我是你祝哥，我的就是你的，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家就是你家。”

祝无恙愣住，然后笑出了梨涡。

“还有，你想什么时候回？”

“回哪儿？”

“咱家。”

“都行！现在可以吗？”

祝明松掏出手机给祝女士打了个电话。

祝女士笑：“我跟周先生说了，他说今天有人放他鸽子，正好有空，可以回来。”

挂断电话，祝明松拿上车钥匙，笑着看小狗：“走吧，回家。”

祝家其实离得没多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祝无恙显然有些拘谨，在看到祝母时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祝母温和地走过来牵祝无恙的手，看到祝无恙红成番茄的脸没忍住笑了。

“走吧，跟你周叔说说忌口，然后咱聊聊天，好不好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祝无恙来讲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的亲父母在被大货车压死后，他就再没拥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在路边流浪的日子，他不仅得到了少年善意的抚摸、陌生女孩的投喂，但那些从没长久过，短暂地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不过昙花一现。而更长久的是无尽的折磨——酒鬼醉醺醺地一棍、上班族怨恨的一踹、小孩用钉子扎刀子划……

没有原因的，未曾断绝的。

直到那个雪天。

他浑浑噩噩地踩着雪。

他想起他曾拥有的一个家。

那个有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宠爱他的父母、平时打打闹闹实际上彼此照顾的兄弟姐妹的家。

他因为贪吃掉了队。

就永远被抛下。

不如让他也死在这场雪里吧。

这世上没有人再需要他。

当他四肢僵硬、摊在雪地上时，他已选择把生命交给死神。

只是没想到，有人比死神来得更快一步。

他从此又有了一个家。

祝女士刀子嘴豆腐心，周先生温润儒雅。他们很相爱，两个人在一起的状态恍若高中生早恋。

还有祝明松。

外表难以接近，实际上继承了祝女士的嘴硬心软，还有周先生对所爱之人的温柔。

周先生是笑眯眯地和他讨论如何把控菜的火候和口味，尽管他一窍不通，也乐呵呵地夸他“谦虚好学”“有悟性”。

祝女士嫌弃周先生累着他了——虽然也不知道站着说话有什么累的——果断把他拉走让他欣赏最近做的手工，并且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条亲手织了快半年的毛衣以及一套祝家人手一份的秋衣秋裤。

祝无恙真的真的很感谢祝明松。

但他内心又不可自控地泛上一股酸意。

他了解人类家庭的构成，了解人之间正常的关系，也明白祝明松这个年纪的人大概即将拥有一位将伴他走完一生的伴侣。

他的女主人。

她也会享有祝明松大部分的温柔、关心与爱，会占有家里的半张大床，祝明松大部分的闲暇时间，还有祝女士和周先生——不可避免的，人对家人的关心总会大于对一条狗的。

他很迷惑，也很矛盾。

正常来说，没有一条狗狗会嫉妒主人身边的伴侣。

可他好像不一样。

不仅嫉妒，还觊觎那个位置。

他可能是疯了吧。

一条狗，哪怕是变成了人也终究是一条狗。

何况是一条公狗，爱上了自己的男主人。

别说人类的道德标准，狗里也是开天辟地第一条。

但祝明松实在是太温柔了——把他从雪地里救出来，一向讨厌小动物却为他破了例，从狗变人接受只用半天，尊重他的爱好又帮助他理解并融入人类社会，还为了让他开心允许他变成人后还和他同床共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

祝无恙在道德、良心与本性之间的交战中举棋不定。

他感谢并爱着他的家人，却又觉得自己像卑劣的小偷。

将错就错吧，他告诉自己，别想太多，卑鄙一点，放过自己。

就当他从没动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