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安说得太过于突然了。
季云昭刚转身,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的留宿,就瞧见祝今安脸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脱力地扶着门框,缓缓蹲了下去。
“很疼吗?”
她看得心头一紧,折返后蹲下扶住祝今安的肩膀,只能看出对方面色痛苦地皱在了一起,手死死按着小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浅弱。
祝今安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之前她是会偶尔痛经,但今天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她也没想到会提前了一周来。
季云昭出力想抱她起来,但抱不动,不是祝今安胖,是本身就力气小。
“扶我一下……就好。”祝今安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重新调整了姿势,小心地搀扶着祝今安,一步步挪到床边。
这是个标准的双人间,布置简洁,可上面铺着的并不是民宿统一的白色床品,而是祝今安自带的一套浅杏色的纯棉床单与被套,上面印着格纹。
不仅如此,靠窗的小木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白色雏菊,椅背上搭着一条柔软的针织披肩。
各种角落被精心布置过的细节,丝丝缕缕的透着些温馨的体感。
她看着祝今安痛得这阵势,有些无措也有些慌乱:“我去给你买药吧。”
祝今安冰凉的手圈住她的手腕:“不用。”
太晚了。
“一会儿就好了。”
季云昭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没再坚持,目光转而落在旁边冒热气的烧水壶上,她沉默地走上前,拔掉电源,兑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递到祝今安手边。
“先喝点温水。”
祝今安小口小口喝着,房间里安静了一阵,隐隐还飘来一丝香熏和米线混合的气息,格外诡异的味道。
等剧烈的痛感缓和了一些,她抬眼,季云昭就坐在她旁边一点,没有看手机,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眼神有些放空,呆呆的,像是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你好点了吗?”季云昭收了收神,起身来拿她手里喝空的杯子。
祝今安轻轻点头:“好很多了。”
虽然还是微微泛痛,怎么说也比刚才要好了。
经过这一遭,时间更晚了,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照顾她而忙前忙后的身影,她更是不放心季云昭这么一个小女生大晚上独自回去了。
“季云昭,”她的声音比刚才有力气了些,“现在真的太晚了。”
她目光落在房间里那张空着的床上:“就留在这里吧,好不好?另一张床是现成的。”
季云昭没拒绝她,应了声:“好。”
她悬着的那颗心也是落地了。
季云昭又问:“我们第一天认识,你就敢把我留下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试探,更像是一种纯粹带着些许好奇的确认。
而且彼时的云城不算绝对太平。
虽然社会面管控有力,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和骚乱,但当时对于独行的女性,深夜还是潜藏着不容忽视的风险。
祝今安忍着腹中余痛,侧过身看向她,窗外的月光淡淡地映在季云昭的侧脸上:“你长得…那么乖,不可能是坏人吧?”
“乖……”季云昭重复着这个字眼,沉默了一小会儿,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怔忡,“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她甚至还有点害羞,感觉奇奇怪怪。
“对啊。”祝今安笑了,“夸你你还脸红,乖不乖。”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自然地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说完她拿了那片“救急”的卫生巾,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季云昭一个人,和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米线。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独自消化着这个新奇又有些扰人的评价。
云城的月亮很亮,室内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辨,到了夜晚,确实不用开灯。
洗手间的水声停了。
门被推开,祝今安扶着门框走出来,脸色比刚才缓和了些,月色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她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季云昭,两人在静谧中对视了一眼。
“那碗米线……”祝今安轻声说,“我们分着吃吧。”
“我不饿。”
“我吃不完。”
“那好吧,可能有些泡碎了。”
季云昭总是这样的,别扭,需要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才会去做,但这种情况也仅限于祝今安面前。
两个身影就靠坐在床边,分食着一碗已经凉掉甚至有些软烂的米线。
吃完东西,简单洗漱后,夜色更深了。
窗外的月亮已经悄然西斜,祝今安躺下了,不由得庆幸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进黎山,只需要在房间里赶报告就好。
半个月以来这屋子都是她一个人住,而此刻,黑暗中多了一道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从另一张床上传来。
这感觉并不讨厌。
一种陌生的令人安心的充盈感包裹着她。
“我不知道我睡觉会不会很吵……”季云昭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半张脸也捂在里面。
她身上还穿着祝今安借给她的那套略显松垮的睡衣,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包裹着她。
祝今安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异常温和,“我睡觉很沉。”
“如果你肚子疼了可以喊醒我。”
她没出声地又笑了一下,她不知道喊醒季云昭能做什么?可她还是应了声:“好。”
话音到此为止。
两张床之间窄窄的过道,银河流淌而过,把两个萍水相逢的灵魂,温柔地包裹在同一个梦境边缘。
.
次日,祝今安起得很晚,快中午了才醒来,醒来时旁边的床空空荡荡的,被子还被叠的整整齐齐。
季云昭就走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有说。
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
一阵清晰的失落感漫上心头,倒不是难过,而是一种热闹过后只剩一个人留在原地的感觉。
她就这样带着些许怅然起了床,拉着拖鞋走向洗手间准备洗漱,就在她挤好牙膏时,房门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被从外面推开了。
她嘴里满是泡沫,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瞧着门口。
季云昭两只手上,满满当当地拎着包子、饺子、油条、豆浆,还有一小袋底子烤得金黄脆脆的蜂蜜小面包。
“醒了?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这何止是一点儿?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祝今安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失笑含糊哼道:“你这是……把我当‘猪’喂了?”
季云昭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耳根微红:“那……你先挑爱吃的。”
祝今安洗漱完,拍着脸上的补水精华走出来,很自然地开口就问:“你平时上台唱歌会紧张吗?”
“不会,”季云昭正低头摆弄着豆浆的吸管,随即有些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那真是奇了怪了。”祝今安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一个蜂蜜小面包,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直言不讳,“怎么感觉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挺紧张的?”
“没有。”她很紧张的否认。
“有。”
“好吧,”她肩膀一松,泄气了,“我也不知道。”
她低下头,用吸管戳着杯底的豆渣,声音变得更轻:“就是……不太一样。”
祝今安托着腮,目光温柔地追着她,追问道:“哪里不太一样?”
季云昭握着微凉的豆浆杯,她努力地在贫瘠的词库里搜寻,试图打捞起那份模糊的感受。
“在台上……我知道该做什么。”她抬起眼,目光有些游离,“弹哪个和弦,唱哪句词,灯光打在哪里……一切都有脚本。”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祝今安带着笑意和探究的眼睛上:“但在你面前,没有脚本,我……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该做什么,说什么。”
她顿了顿,总结道:“所以,不是紧张。是……未知。”而这个“未知”,让她前所未有的既忐忑,又着迷。
祝今安笑着夸她:“说得真棒……”
还想再顺着这话头继续说些什么时,她放在桌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着“李叔叔”的来电。
她滑动屏幕接听了。
季云昭就默默地沉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部手机,那是一部在当时还相当稀罕的iPhone 4S。
在周遭仍以按键机为主的年代,这款设备无声地诉说着它与主人一样,带着某种“不属于云城”的特质。
“喂,李叔叔。”祝今安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语气礼貌。
季云昭还在低头搅动着豆浆,看似专注,实则所有感官都聚焦在电话那头模糊不清的男声上。
她听见祝今安回答:“嗯,好……我知道了,要去一周对吗?好的,我没问题。”
一周,这个词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看着祝今安挂断电话,手机扣在桌上,仿若无事地又吃起了早点。
“是要出差吗?”季云昭随口一问。
“嗯,团队要进黎山深处做一周的定点观测。”祝今安解释道,“山里信号可能不太好。”
“那你……”
——还会回来吗?
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及时咽了回去,那样直白的询问,显得也太过越界了。
她改口问:“那你身体能吃得消吗?”
感觉好纯爱,好青涩,我都写得不习惯了[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