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中相撞 第5章 第 5 章

季凌希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变幻成一个困惑的表情。

“啊……我的意思……早！”何若楠说完，低头闭眼，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是那样窘迫。

“你的腿……要是不介意，我载你去学校？”季凌希翻身下车，单手拎着车把，轻轻松松将那辆锃亮的浅蓝色赛车拎到了何若楠身边。

何若楠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不就是疼吗？可以忍的。要是接受了季凌希的好意，该怎么还人情，她不知道。

季凌希倒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跨上单车在何若楠身边不快不慢地骑着。

何若楠好奇地看着一旁骑得歪歪扭扭的季凌希，几次三番想开口问你这是在干什么，但见他似乎没有搭话的想法，便又按下心头的疑惑。

好巧不巧，遇见了同班同学。

“季凌希！何若楠？你们这是……”大概能从同学的语气和眼神中，感受到他见到季凌希的兴奋，和见到一旁一瘸一拐的何若楠的疑惑。

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怎么凑在一块儿都奇怪吧？更何况一个在走着，一个慢悠悠骑着车跟在旁边。

“你……要不先走？”何若楠没忍住说道。

再这样下去，误会可就大了。

季凌希耸了耸肩，“你腿都这样了，我要是就这么走了，良心会不安的。”

何若楠叹了口气，“那麻烦你载我一程吧。”

季凌希刹住车，头一偏，“上车。”

“坐稳了。”少年清朗的声音随着晨间的风吹到何若楠耳朵里。

她拘束地紧握着车座，刻意与身侧的背脊保持着距离。

风将他宽大的校服吹得鼓起，一阵淡雅好闻的痱子粉味儿细细密密钻进何若楠的鼻腔。

那味道让人感觉温暖和安稳，好像小时候妈妈的怀抱，忍不住被吸引。

“对不起啊，季凌希。”何若楠说道。

“嗯？”

“我昨天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的校服袖口蹭破了。”何若楠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嗯。”季凌希淡淡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何若楠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些拿不准季凌希是什么意思。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听不见他声音里的起伏。

“你……”

还没问出口，季凌希开口了，“所以你腿上的伤和脸上的伤，也是昨天摔的？”

何若楠抬手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伤口细长，但是季凌希注意到了。

“嗯。下自习夜里太黑，没注意便摔了一跤。”

“对不起啊，你的校服……要是昨天还给你就好了。”

季凌希忽地笑了，“何若楠，你怎么总是爱说对不起。咱们认识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你已经和我说了三次对不起了。”

何若楠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嘴里下意识地便想要道歉。

“对不……”

连她自己也笑了，气氛没有了方才的局促和尴尬，何若楠笑着说：“谢谢你。昨天便想说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谢谢你的校服，谢谢你载我一程。”

“大家都是同学，有困难互相帮助嘛。”

闲聊着，离学校门口近了。

学生越来越多，何若楠害怕又遇见同学，被人说了闲话，对季凌希说道：“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你先走，我自己能走过去的。”

可季凌希却没有搭理她，继续往前骑。

“季凌希？”

依旧没有回答，他听不见我说话吗？

何若楠疑惑地伸出根手指头，轻轻在季凌希背脊处戳了戳，“季凌希？”

车把一歪，何若楠倒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拽住眼前能拽住的东西，猛地一靠。

那个倚靠温暖又挺直，何若楠能感觉到它慢慢变得僵硬。

待回过神来，何若楠慌忙放开手，离开了季凌希的背脊。

“对……我没抓稳。那个……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来不及了。”季凌希回答。

还没等何若楠反应过来什么来不及了，一旁站岗的老师便笑眯眯朝季凌希打招呼，“凌希，来啦。快进去吧。”

“秀萍阿姨，我同学腿受伤了，可不可以骑车载她进去？我会小心靠边骑的，保证不影响其他同学。”

那个被称为秀萍阿姨的老师凑过来看了眼何若楠，“哟”了一声，朝两人摆摆手，“进去吧，小心啊。”

何若楠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季凌希单车的后座上，行驶在了校园里。

周围有好奇的眼光投来，何若楠有些心虚地埋下头做鸵鸟状，心里盘算着找个时机让季凌希放自己下来。

还没盘算好，娇滴滴又刺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季凌希！”

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季凌希猛地刹车，幸好这回她学乖了，死死地握住车座，才没有和季凌希的背来了第二次亲密接触。

“你没事吧？”季凌希转头问道。

何若楠摇摇头，一抬眼，便看到邱心怡皱着眉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何若楠！校园里面不准骑车，你不知道吗？”

何若楠疑惑地看了看邱心怡，指了指自己。

“我？”

谁在骑车你脑子不好眼睛也瞎吗？

“何若楠腿受伤了，是我要载她进来的。”季凌希似乎并没有被邱心怡横空出世的挡道行为激怒，眯着眼笑着对她解释。

邱心怡眼冒红心猛猛点头，“嗯嗯，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凌希，你人真好！”

凌希？倒是叫得亲热。

何若楠不想一大早就观看邱心怡释放魅力，叹了口气缓缓从车后座下来，“你们先聊，我走了。”

“你的腿……”

话没说完，大约是被邱心怡打断了，身后传来叽叽呱呱的声音，“凌希你可以教我骑自行车吗？我还不会耶，感觉你好厉害……”

声音渐渐远去，何若楠松了口气，慢慢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正走着，不远处飞奔来一只圆滚滚，连带着一声“若楠！”由远及近，下一瞬，何若楠便被抱了个满怀。

她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撞飞出去了，连带着伤口都震了三震。

“嘶……”她没忍住皱眉，表情有些微痛苦。

“小洁，下次记得早点刹车……”

今天谢小洁没有迟到，她以前也不是故意要迟到的，只是睡眠不够早上真的起不来。

虽然平日里带着助听器，但老师上课说的话也就只能听个百分之七八十，久而久之，学习总是有些吃力。

因此每天的作业要比别人多花精力和时间去完成，自然睡得也比别人晚。

她妈妈心疼她，总是让她多睡一会儿。

读一中，是全家人一起做出的决定，也是谢小洁自己努力考上的。

她妈妈知道，小洁要比别的孩子都努力，才能够到普通人正常的水平，便总是在其他方面尽可能多地弥补她。

比如给她更多的物质，比如给她更多的自由。

何若楠喜欢谢小洁，是那种被她的性格和品质所吸引的欣赏。

她坚韧、乐观，即使感官与外界有那么多的隔阂，但永远都浇不灭她努力融入大家的热情。

而且，也只有她，纯粹地想与何若楠做好朋友好同学。

她只关注何若楠这个人，从来不窥探何若楠的家庭，不在意何若楠好不好看，有没有钱。

何若楠很珍惜这样一份友情，也很羡慕谢小洁。

她想拥有谢小洁这样美好的品格，也多希望能有那样包容的家庭。可是她什么也没有，那栋筒子楼里那个所谓的家，就像是一个深渊，在一点点地将她往死寂里拖拽。

“你怎么了？”谢小洁紧张地握着何若楠的手问道：“撞疼你了？”

“不会吧？我过个暑假又胖了？”谢小洁摸了摸自己圆圆的下巴，苦恼着。

何若楠被她逗笑了，缓了缓摇摇头，“昨天摔伤了，腿疼。”

“摔了？”谢小洁低头看看被长裤包牢的腿，又抬头问：“严重吗？看医生了吗？吃药了吗？”

“不至于，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摔了呢？”

“放学天黑，走路不小心。”

“今天放学要不要让我妈捎你回去？”

“没事儿，你家又不顺路，不用麻烦了。而且我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摔的。”

谢小洁扶着何若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走到了班级。

班里吵吵闹闹的，夹杂着早饭的香味，何若楠这才想起来，方才季凌希载着自己直接进了学校，忘了买早餐了。

刚坐下，丁奇乐讨人嫌的声音便从门边传来，“哟！邱心怡，你今天怎么和季凌希一起来的学校啊？你俩不会约好的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大部分同学听见。

大家纷纷抬头，八卦的眼神看向从门外走来的两人。

何若楠也抬眼看去，朝阳打在他们的身侧，季凌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而邱心怡捂嘴低头，脸红扑扑的。

她害羞道：“说什么呢？小声点，别让同学们误会了。”

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何若楠笑了笑，低下头，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至少要比自己顺眼多了。

“只是碰巧在楼下遇见了邱心怡。”季凌希随意带了一句，倒也没有过度解释。

“碰巧？那这也太巧了。说明你俩啊，有缘！”

讨厌的声音越来越近，下一秒，何若楠便听到丁奇乐在身边说道：“好同桌，麻烦让我进去一下吧。”

班级里座位分成四个组，每一组的课桌中间都有过道可以走。丁奇乐偏不走，非要从狭小的课桌间隔中挤过去。

何若楠不想和他多嘴，身子往课桌靠了靠，将椅子往前一搬，“进吧。”

明明侧着身就可以轻松走进去，丁奇乐偏偏要横着挤进去，边挤边故意往何若楠背上靠，“太紧了进不去，哎哟哎哟。”

“丁奇乐！”何若楠撇开身子，将放在自己背上的手甩开，推了他一把，“你有完没完？”

“我干嘛了？我进不来啊。一大早火气这么大，更年期啊？”

“你……！”何若楠压下心底的怒火，选择了忍。

要真吵起来，叫了家长，何家宝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丁奇乐，你太欺负人了！”前头谢小洁也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气鼓鼓地朝丁奇乐瞪着眼。

“我欺负谁了？谢小洁你听清了吗就来管闲事。”

说罢，丁奇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袋包子，“来来来，邱心怡，别理她们。今天有你最爱的奶黄包。”

邱心怡接过，慌忙向季凌希解释，“我昨天和他打赌赢了，他才给我带的早饭。你别误会啊。”

“诶，同桌，你今天的早饭呢？”丁奇乐阴魂不散，不依不饶。

“是啊，若楠，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要吃一个饭团吗？”邱心怡也来凑热闹了，“我真的没见过比你还爱吃白米饭的人了，今天怎么不吃了？”

“不饿。”

“不饿？同桌，你不会在减肥吧？开学见你就比上学期瘦了，你看这校服都宽了好多。”

丁奇乐光说还不够，上手在何若楠的校服外套上捏了捏。

“太瘦太瘦，我们是祖国的花朵，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你这么减要发育不良的，到时候变成飞机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何若楠脸涨得通红，这个假期她是瘦了许多。汪小梅死了以后，有一顿没一顿的，有的吃的时候也吃不到多少。那些人冷眼看着她，好像她多吃一口，都是对食物的玷污。

兴许是丁奇乐说话太过放肆，连温和友好的季凌希都看不下去了，找了个话题想要岔开，“丁奇乐，你这包子是哪儿买的，看起来挺好吃的。”

“是好吃，你要吗？给你吧，我得少吃点，我妈说我过个暑假胖了好多。”

可惜话题引入失败，又被丁奇乐给带了回来，“诶，何若楠，要不你教我减肥？”

“我没有在减肥。”

“不可能，你肯定在骗我。你到底怎么瘦的，纯靠饿？不可能吧，这谁受得了啊？你肯定有什么秘方，快教教我吧，好同桌？”

何若楠转过脸，眼框带着一丝丝的泛红，盯着丁奇乐咬牙切齿道：“我说了，我没有减肥。”

后面的邱心怡也好奇地凑过来，“若楠你就教教我们吧，过个暑假我也胖了，你看小洁也胖了，同学间互相帮助呀，你说对不对凌希？”

丁奇乐突然偷笑了一声，小声朝邱心怡说：“谢小洁就算了吧，胖成了猪，还是一只耳聋的猪。”

“丁奇乐！”这是何若楠今早第二次朝他发火。

“干嘛？我就让你传授传授减肥秘诀，你怎么又火气这么大。”

“好啊，你们都想学是吗？”何若楠笑了，她看了看丁奇乐，又看了眼邱心怡。余光撇过季凌希，他似乎微微皱着眉，可也没说什么。

“妈妈的死换来的，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