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卿忙道:“好好好,不摸。”话虽如此,但手上动作却不停,“不过嘛——我养你这么大,总得讨点利息吧?”
洛昕瑶刚顺好的毛又炸开了,她梗着脖子道:“那你去找师尊要吧!”没人能在她这讨到便宜,利息也不行!
晏清和一步跨过木门槛,“哦?是谁在叫老夫。”
自洛昕瑶穿过来,还没见过这位凌霄宗宗主。今日一见,晏清和竟与她的想象南辕北辙。
洛昕瑶想象中的师尊应该是仙风道骨,可眼前之人墨绿麻衣,枯枝挽白发,妥妥的一个……拾破烂的,衣上还挂着几片药叶。不过好在有几分姿色,柳叶眉躺在澄澈的眸上。整个人看起来素若雪霜,骨似古松。
晏清和的声音并不高,却吐字清晰。明明语调缓如溪,却带着千钧之势,如松覆雪。
洛昕瑶开门见山道:“师尊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她心里清楚,十有**,是要处罚自己擅闯天剑宗,打伤人家弟子之事。
谢翊卿也敛去嬉笑,上前一步,与洛昕瑶并肩。
晏清和只是笑笑,“剑寒那老家伙真是疯了,竟然连夜派人送来几十封信,而且句句斥责你俩擅闯之罪。你们说,我是该按门规毁了你们的丹田,还是留你们在这儿自己选一个能让他闭嘴的交代?”
谢翊卿抢先道:“师尊您老人家就别打趣师妹了,您都亲自前来了,定是处理好了这件事。”
洛昕瑶连忙附和:“师尊,你可吓死我啦,徒儿真以为您要罚我。”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暗忖,“若真是穿越者,断不该对师尊的脾气了如指掌,这份熟稔,分明是原身经历过多次。难道先前他是自己死对头的猜想,是自己一厢情愿?”
晏清和的笑容更浓了,“两个捣蛋鬼,什么都瞒不过你们,不过你们真答应剑寒,要替他去找女儿?”
洛昕瑶点点头,“也算是一次历练了,一举两得。”她默想,“若非那绑匪危及天下,我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谢翊卿既没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垂眸一笑,算是同意了。
晏清和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剑寒那老家伙已经告诉你们,这差事连着寒烟村的根,只凭你们两个愣头青闯进去,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洛昕瑶不在意地道:“放心啦,我出手一个顶俩。”
不等晏清和训斥,忽春来雪,鹅毛漫空,素素飞白。
柳絮因风起,说得便是这般景象吧。不消片刻,满地银白,可依旧枯枝生花,光芒如瀑。
所谓瑞雪兆丰年,可春来雪,怕是不祥之兆。
晏清和摇摇头,轻叹道:“看来是天意啊。”他收尽笑意,眉眼一沉,如此风雪突至,“凌霄宗弟子洛昕瑶、谢翊卿听令,务必将江少宗主带回,并且查清当年寒烟村之事。”
洛昕瑶与谢翊卿并拢脚跟,下颌绷紧,声音锋利,“弟子得令!”
晏清和走后,洛昕瑶指尖才碰到香囊,却被谢翊卿一把扣住手腕。
他笑道:“师妹不打算换件衣服吗?”
洛昕瑶道:“我没有别的衣服了,这几年不都穿的这一套吗?”
谢翊卿心口像被钝刀慢慢碾过,疼的发紧,又恨得发苦,暗里把掌心攥得发白,“师兄带你去买一件新的。”
……
青萝小筑,天衣无缝层。
说是只买一件,但凡是洛昕瑶目光停五秒的,谢翊卿都让店员包起来。
洛昕瑶今日方知,买一件是只留一件的意思。她看着空荡荡的店内,抬眼打量谢翊卿,面前这人忽然体贴,又肯掏灵石,怕不是大限将至,才发善心。
两人走出小筑,谢翊卿一手提衣包,跟在洛昕瑶身后半步,声音温和,“师妹,喜欢吗?今日…可开心?”
谢翊卿开了口,洛昕瑶便忍不住问道:“师兄你要死了吗?”
谢翊卿如雷轰顶,他待她好些,竟被说成快死了?谢翊卿一噎,差点没哭出来,这丫头莫非天生受虐?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把叹息咽回喉底。原来自己在洛昕瑶眼里,正如暮色中的昙花,一现便凋零。
他道:“别胡说,你师兄我呀,肯定要长命百岁。”
洛昕瑶这才打消疑虑,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灯火眩目,一抹繁华身影悠然掠入余光,那女子虚掩面容,淡淡一笑,像雪上掠过的风。
谢翊卿指尖微紧,再定静时,那女子已被吞没。
谢翊卿忙道:“师妹,你方才看到一个女子没?”
洛昕瑶歪头道:“这满街的女子,师兄要找哪个?”
她指尖微抬,一点前方。
谢翊卿道:“一位穿戴繁华的女子,她刚才冲我笑了笑。”
洛昕瑶摇摇头,道:“没看到,兴许是师兄看走眼了。”
谢翊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包的带子,良久,内心才道:“难道,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可那感觉,明明如此真切。
眼前倏地一暗,一串晶莹的糖葫芦炸现在眼前,截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洛昕瑶没作声,只是将竹签往他前面又递了半寸。
洛昕瑶注意到雪片覆在红艳的山楂上,索性轻轻一晃,雪片簌簌抖落,碎成雪屑。
而雪白之下的,是晶莹的糖壳与嫣红的山楂。那糖壳薄得近乎透明,像一层薄冰,不过是琥珀糖色,轻轻一碰便发出脆响。
他怔怔地伸手,指尖在接触到竹签的一瞬,雪屑滑入掌心。纵使掌心的温度再厚,可这雪却像生了根,固执地停留。
他蓦地看见,竹签后,是洛昕瑶像暖月的微微弯起的眼睛,唇角漾着极浅的梨涡。
那甜意不声不响,顺着竹签,掠过寒意,钻入胸口。
洛昕瑶在谢翊卿眼前晃了晃手,“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谢翊卿回过神来,“师妹,这雪好像化不掉。”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洛昕瑶伸手接了两片雪花,哈了口气,雪花却没化成水珠,“真的哎…”她抬眼,雪幕像倒扣的纱帐,慢慢加厚,“不过再这么一下去,整个岛会不会被埋成一个糖葫芦?”
她咬着最顶上的那颗山楂,糖壳“咔”地碎开,“就让它埋吧。”她含混地笑着,“到时候我们啃出一条回宗的路。”
谢翊卿简直要被这个吃货逗笑了,指节轻敲洛昕瑶的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快些回宗吧,免得着了风寒误事。”
洛昕瑶拉长音调,道了句:“好——”
洛昕瑶两三口将糖葫芦解决掉,拍拍手。她足尖一点,跃上枪杆。银白长枪,破雪乘风,红缨如燃,直贯云霄。
洛昕瑶回头,笑意在皑皑白雪中十分亮眼,“师兄,你再不快点就要被雪裹成元宵啦。”
谢翊卿紧随其后,“那师妹会吃掉我吗?”
洛昕瑶沉思片刻道:“那要看看是什么馅的咯。”
……
门一阖,雪被关在屋外。
洛昕瑶把残月往墙角一靠,拂去身上雪,顺势坐在凳子上。她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洛昕瑶品了口茶,道:“我们能入手的,大概就只有香囊了吧。”
谢翊卿不答,将掌心那把檀木梳悄然一转,梳齿映着炭火。他绕到洛昕瑶身后,指尖轻扯她的发带,那条微潮的发带便自然滑落。
青丝散开,扫过谢翊卿的手腕。他低眉,执梳,自上而下,缓慢地疏通缠发。
洛昕瑶愣了,端着茶没动,腾腾热气成了薄雾隔在两人中间。
良久,谢翊卿挽好发,道:“发带湿了,会着凉。”
洛昕瑶刚去摸,便察觉到不对。原本薄薄的发层里,竟多出一截滑凉的硬物。
洛昕瑶起身去照铜镜,一支桃木簪。那木簪不过七寸长,却像把春截下放进掌心。簪头轻颤的,是一朵初绽的真桃花,花心有一点嫩黄,花瓣微凉。往下是双匝“同心结”纹样,谢翊卿手生,刻得勉勉强强。
洛昕瑶坏笑道:“师兄什么时候……”
她侧身,镜中的谢翊卿握着梳子,神情淡漠,但耳尖通红,“随手雕的。”
洛昕瑶笑得比簪上的桃花还柔三分,“师兄,撒谎可不好哦。”
愿挽三千青丝,结一人为发妻。
谢翊卿眸中水光潋滟,唇角却勾起极轻的弧度,“你不是瑶瑶,对吗?”
洛昕瑶指尖微颤,垂眸,“……是,抱歉,骗了你这么久。”
谢翊卿拭去那点湿意,声音低哑得像雪夜的风:“我早就认出了…但看见你的笑,就忍不住把你当成她,你和她,太像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上一世,我没能护住她。”
洛昕瑶突然想到,原著中瑶瑶这个角色作为炮灰,结局是为江淮姩挡下致命一击后魂飞魄散,而谢翊卿也在几年后病死,但作者没有详细写是得了什么病。
洛昕瑶猜测,一定是相思成疾,不治身亡。
她轻声问:“你……心悦瑶瑶?”
谢翊卿沉默良久,只答:“你不必知晓,更不必应允。”
洛昕瑶点头:“那为何现在才拆穿我?”
“几日前,有个穿着奇怪的异世之人闯入我的识海,与我争夺身体。而我也是那时得知,我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并且知晓所有人的结局。”他眸底映着火光,像映着一泓碎冰,“你闯天剑宗那日……正是瑶瑶殒命之时。”他说这后半句时,泪光闪闪。
洛昕瑶心口一紧,原来,他放任自己沉溺假象,不过想借这副相似的皮囊,再赎一次来不及的罪过。
那异世之人,是自己的死对头谢翊卿吧。
谢翊卿垂下眼,像把最后一丝力气也留在那声叹息里,“执念已偿,我该走了。”
他的手指抚过桌沿,木纹冰凉,像一段旧日残雪。或许上一世,日日夜夜里,他都如此过。
“这副身体……便交给那位异世之人。”
说到此处,他抬眸,目光掠过那簪子。那朵桃花仍颤巍巍地开着,仿佛小心翼翼地替他守着未尽的话。
“只提醒你一句——”
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字字清晰。
“他待你,不清白,更不纯粹。”
话音落下,火盆里的炭轻响,裂成灰白。
我们师兄自然是喜欢瑶瑶的[撒花]猜猜看那名女子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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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师兄你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