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 第2章 雪中

那晚的事，姜迪儿醒来以后不愿意多说，苏西也就没好奇。她也不是非逼得人再回忆一遍屈辱难堪的事，那多残忍，能忘就忘了吧。

姜迪儿消沉了好一阵子，三环那套房回不去，一直住在酒店的套房，酒店工作人员也没问过她们什么时候离开。后来苏西才知道，那房费是直接从张北青账上划，他走时也交代了经理，随她们住多久。

在苏西查过套房一晚多少钱后，立马回房收拾东西，拉着魂不守舍的姜迪儿赶紧走。

一万一晚，未免太奢侈。

好在姜迪儿是签了公司的，有助理跟经纪人，把人安稳交给她们以后，苏西回校上课。

那些天两个人联系比较少，但日子是照常平稳地过。苏西知道姜迪儿引以为傲、热爱的事业算是毁了一半，公司说好听点给她放了长假，实则跟雪藏差不多。

她来津大找过苏西一回，两个人没聊太久，苏西还有课。后来再知道姜迪儿的消息就是朋友圈动态，她出国散心去了。苏西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学业为重，工作其后，偶尔的工作会听到她们议论姜迪儿，话能讲多难听就讲多难听。

苏西不算多重情义，能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但那次却是少见出头，工作丢了也不在乎，等到姜迪儿知道这事的时候，苏西也差不多被行业内封杀。

姜迪儿感激涕零，在大洋彼岸抱着酒瓶子坐在海边囔囔：“西西，你怎么那么仗义啊！呜呜呜，等我杀回来把那些小蹄子的嘴给撕碎！我要往你身上哐哐砸资源，捧成国际名模！”

苏西笑：“别了，我不想当什么名模。我来给你当助理。”

她笑嘻嘻说好。第二天就是周六，没什么事，可以肆无忌惮熬一场夜，两个有着时差的人聊了一整夜，关系猛速拉近，但真正建立革命交情在姜迪儿回国后的一周。

那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津南的天很怪，暴雨时下时歇的，沥青地面常透着湿迹。在又一场突降的暴雨中，苏西悟全因缘合和。

学校外文楼西府海棠进入全盛期，津大恢复校友卡入校，下课经过外文楼，能看到很多打扮漂亮的男孩女孩，身边有人举反光板，拿相机拍照。

苏西从办公楼出来，在打卡拍照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付稚子。她正和男朋友你侬我侬，路过时打了个招呼，付稚子看她一身名牌，心中了然，朝她说：“祝你面试顺利哦！”

苏西点点头说谢谢。

她是个挺可爱的女孩，两个人室友相处了一年，关系不温不热，她们一直保持着一个适当距离，也不是刻意保持的，而是她们之间像有个无形的屏障，始终是跨不过去的。

后来苏西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感受到了这种淡漠的距离。

也许这是他们这个阶级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

面试地点在国贸，事情就是发生在这里。那天姜迪儿也来了，这次品牌方谁的面子也不卖，所以人人都可以来争取一下机会。两个人在大门口相遇，姜迪儿面色红润，恢复以前的光彩，笑容洋溢，过来挽住苏西的手。

品牌方大有来头，少不了朋友来捧场。选模特也跟选妃似的，一点也不专业，那是苏西第一次直视社会的规则，心凉后怕。

大概姜迪儿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见那位。

一场面试没结束，姜迪儿就被拉了出去，苏西下意识跟过去，没走两步，手腕被拉住。苏西目露焦急，抬眼看去，是那晚那个男人。她此刻神情应该是很难看，对他也没好脸色。

“你松开。”

“那小两口的事，你赶上去凑什么热闹？”张北青对于这个莽撞的姑娘也不生气，反而带了点好言相劝，“你有兜底的本事吗？这么贸然冲上前，别朋友没救成，到头把自己搭进去。”

苏西挣脱开他的手，“要你管！”

她是没有兜底自保的本事，但是也不能看着姜迪儿再次受伤。咬了咬牙，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冲过去。

后来想想，那时真的是年轻气盛占了上风。

安静的会议室里传出砰一声巨响，椅子倒地，男人一脸怒火指着姜迪儿：“我欠着你了？你要这么害我？！”

姜迪儿摇头，讲不出话。

苏西横在两个人中间，怒目瞪着对面男人，她还没开口讲理，肩膀被用力一推，重心不稳往后退，腰间撞到桌角，她不耐痛，眼角瞬间挂了泪。

“姜迪儿，你这是在找死知不知道？”

姜迪儿满脸泪痕，苦涩闭了闭眼，她知道，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走。

没头没尾的话，苏西听不明白他们讲什么。那会儿真的是热血上头，不顾一切，她怕再这样下去，姜迪儿可能连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苏西扶腰轻揉，皱皱眉头，又走到姜迪儿旁边，忍着痛说：“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冤有头债有主，谁害得你找谁去啊！她姜迪儿有什么能力能害你？！”

钟鼎之家的公子哥何时轮到别人来大声怒斥，关宴礼垂目打量，忽然阴森森一笑：“苏西是吧？”

“是。”苏西不惧他，瞪回去。

就在剑拔弩张时，张北青走了进来，他把苏西拉到了身后，“行了，宴礼，跟一小姑娘计较什么？”

关宴礼紧了紧牙根，斜眼扫了坐在地上的人，再看被挡的死死苏西，“北子，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管。她要做肝脑涂地救朋友这事，就该明白枪打出头鸟。”

到底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虽见过一点社会，但那也只是片面，全貌不得窥见。那点理想单纯还有，总觉得这个世界是讲理的。

直到后来被院长叫进办公室，上好金骏眉茶叶，苏西第一品是涩味首当其冲，她才恍然，这个世界是不讲理的。

到底怎么全须全尾安然无恙从会议室退出来的，苏西像是喝酒断片了一样，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出国贸的时候暴雨忽至。

姜迪儿被经纪人跟助理带走。

苏西往地铁站走，雨就是下在半路。

雨总是不凑巧落下，而上张北青的车是凑巧是命运，像是东岛红菩寺住持所讲的世间万物因缘合和。

暴雨里，她淋得狼狈，包举在头顶上也无济于事。一辆黑色奥迪A8L在她面前停下，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底，脸色并不好看，“上车吧，送你一程。”

上次是他自己开车，这回有司机开车。

张北青坐在一边，没有搭话的意思。而此时苏西被雨一淋，浮躁涌动的情绪全然消失，她冷静地想，关宴礼最后看她的眼神。

其实她被保护挺好，没有真的摊上过公子哥的纠缠，也没有遇上过大事。蔡嘉奕那顶多算识人不淑，他没那翻天本事，叫苏西在这津南城待不下去。

可关宴礼有。

苏西干涩开口，“姜迪儿到底做了什么？”

张北青从手机中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幅度：“怎么？现在知道后怕了？刚刚那股不怕死的劲呢？”

苏西抿着唇。

“贪心不足。”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不用再说很明白，苏西大概也懂了。可姜迪儿怎么看也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很清醒，在过往的交谈中，她总是说，我只得我该得的，多的我不要。

你不能指望那些人有真情呀，哪天翻脸必然是叫你粉身碎骨。

到学校门口，雨已经小了不少。津大不允许外来车辆入内，她开口说就在这停，张北青没吭声，司机直直开进了校园里，一路无阻。一辆车停在宿舍楼下，太招眼，苏西推开车门快步进宿舍楼。

张北青盯着小姑娘的背影看了片刻，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吩咐司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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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后，苏西发了场烧，在医务室打了好几天吊水也不见好转。当时她一个人坐在蓝色凳子上，输液管缓缓流，她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腕上。

有些凄凉地心想，她该不会要打包滚回家了吧？

夏女士应该会很生气，早就让她不要去当什么模特，不正经，接触到的人也不正经。算命先生说过啦，她早晚得栽个大跟头。

但苏西这人，偏偏不信神佛，香火缭绕的红菩寺听过她太多大不敬的话。

也许此刻思乡情切，她鼻头泛酸，垂眸兀的看见左手腕空空。

那儿该有根红绳的。

是夏女士特意在寺庙求的，保她平安顺遂。

苏西只有放假回家时才会戴上，其余时候都让那根红绳安静待在黑漆漆的盒子里，她更喜欢戴手镯手表这类时尚首饰。

输完最后一瓶液，苏西回宿舍从首饰盒里找出那根红绳。

普通红绳，中间六字真言，旁边两颗朱砂圆珠。

这一刻她像虔诚信徒了，转动了一下珠子。

可能真有那么点用，事情出现转机，发烧也在好转。

晚八点，苏西急匆匆离开寝室，撞上回来的付稚子，让她待会查寝的话帮忙打个掩护，付稚子还当她出去约会，比了个OK手势。

祝她良宵春夜。

出来匆忙，只在连衣裙外面了个薄外套，踩一双平底鞋跑出校园。

拦一辆的士，报地址。

那地方实在不是普通学生能去的，路上司机通过后视镜打量了她好几眼。

苏西脑袋昏沉靠着椅背，对司机大叔的目光孰若无睹。一直到目的地，司机才开口：“姑娘，我女儿跟您一样大，她的理想院校就是你们学校，她说那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很多国之栋梁都出自那儿。瞧您这，多可惜呐。”

握着车把手的手微顿，苏西此刻也无心多解释，毕竟这一脚踏进去，她也不能预知后来，于是偏过脸微微一笑，“叔叔您给我戴高帽了，我就一普通人。”

她脸上什么也没涂，素净着一张脸，几分稚嫩学生气，推门进包厢那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屋里在放港乐，歌词缱绻缠绵，柔得不像话。

唱歌的女人有一霎停顿。

苏西深呼吸几次，做足了心理准备，踏进那片靡靡之地。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群二世祖，翘着腿的，搂着女人的，姿态各异，唯有看她的眼神，大致相同。

——幸灾乐祸。

苏西知道，她今天就是一乐子。戏台上展现精湛演技，扮丑扮美皆要在行，哪怕今天给她套上一身戏服，水袖一甩，她都得唱出一场戏。

也是没有料想到她真会来。张北青嘴角挂着一抹淡笑，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直到坐下那刻，苏西都觉得不真实。她看了一眼他，讲话还带着浓重鼻音，“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北青笑:“你值得我骗？”

苏西:“哦。”

再次看见关宴礼，他跟换了个人一样，文质彬彬，鼻梁架金丝边眼镜，朝她敬一杯酒，“苏小姐，古道热肠，侠义之心让我佩服，我敬你。”

她到底是个业余模特，圈不入深，浑水浅淌，之前很多次的工作机会也是姜迪儿帮忙介绍，酒不太能喝。

硬着头皮接下一杯，其余人相继过来一敬，数十号人，一人一杯，苏西胃受不住。第四杯的时候，她脸通红，握酒杯的手在颤抖。

第五杯。

一道低沉懒散的声音插进来，“就到这吧。西西，坐过来。”

叠字称呼显亲昵，让关系模糊不清，当时苏西脑袋昏沉，烈酒灼烧胃，根本没有多的注意力放在称呼上。她乖乖照做，坐回位置。

那第五个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两头都不是能得罪的人物。权衡一番，男人还是转身走，带着赔笑的褶子脸到关宴礼跟前。

关宴礼忽然笑起来，看苏西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他走过去，“北子，你对这小姑娘不一般呐。这样，我也不为难她了，你让她上去唱首歌，这事就算翻篇。”

多轻贱人啊，张北青还没说话，苏西已经起身。不就唱歌嘛，她很拿手，以前学校但逢晚会，都有苏西唱歌的节目。

东岛出了名的音乐岛，岛上盛产音乐家。

柔得不像话的那个女人离开椅，看了苏西一眼，然后娇嗔扑进其中一个人怀里。

苏西不清醒握着麦，眼前迷障重重，烟熏火燎刺人眼。她唱一首《风吹草动》。

“我就算未如古迹老定

也未似 幻觉初醒

离别注定了是另一种约定

偶遇那日已经厘定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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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