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怜广宗,众生涂炭。
这怜悯是有期限的。
怜了十三天。
第一天,张角风寒,卢琴胜战。
这仗打了前三天,战战都胜。
一直打到第四天,童灼来了。
从次一连九天,就出去打了一次仗,输了。
可把黄巾高兴坏了。
最后一天张角生病的机会,童灼为了报复姜翼,满世界地找她算账。
可姜翼偏偏就不在。
天怜广宗,给了广宗十三日生机。
最后一日生机,竟就这么被童灼给错过去了。
姜翼屁颠屁颠跟着慕莲,她走哪儿姜翼跟到哪儿。
这广宗的富户,慕莲亲自上门,一户一户敲门,牵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寻找领养。
若是领回去做少爷小姐自然是不可能,但是有不少富贵人家,会把小孩子自小抚养做家丁或是丫鬟,这样养大的孩子,日后长大了也忠心。
姜翼一手牵着一个小崽子,挨家挨户敲门。
终于,敲开了一个富户人家的门。
姜翼拎着小崽子,连忙冲了上去,问道:“请问您家要小孩吗?”
那开门的人以为她是人贩子,咣当一声关了门。
姜翼:……
姜翼委屈道:“不养就不养,好歹说句话,这当着人的面关门干嘛啊。”
慕莲看着她那副急于找人的样子,说道:“你这幅着急的样子,和那人贩子卖人口无异,若是这家人收了孩子回去,那才是害怕呢。”
见姜翼还站在门口,等着想要敲门,慕莲连忙说道:“好了,天游妹妹,快走吧。你再站着,当心人家报官了。”
说完,领着她走了,还嘱咐道:“你可记下了,下一户来的时候,我来讲话,你千万莫要在说话了。”
她们两个走在前面,赫灵蛟和温云跟在后面。
温云说道:“主君,你平日里最是能言善道,若是能得你几句话,这些孩子也好送一些。”
赫灵蛟说道:“我们送人,毕竟是要对方愿意好生养这孩子,总归不是一时冲动的。若是被我一时说动了领回去,明日又不要了,那就不好了。云升就不一样了,她同人讲话总是细水长流,细细慢慢地讲,能看出来人品,这种事方要慢些的好。”
温云跟在她身边,听她这样说,也点点头。
须臾,温云又说道:“买米的队伍来信了,说突逢暴雨,要延迟几日才能回来。”
赫灵蛟说道:“也好。这样我们在这边送领养,也富裕鞋时日。”
温云说道:“说起这事,我们在广宗这边也因此认得了不少商户,若是长姐肯出面,把那些商户聚一聚,这些孩子总能找到好的养家。长姐是行伍之人,他们就算是因为怕你,也会把孩子好好养的。”
赫灵蛟说道:“雪如,你我做行伍之人的,本来就命薄,还是希望人们想起我们的时候,能想到一些好事。”
温云听她这样说,知道她也不愿意有意用势压人,也就点头,说道:“好。”
这时,面前的两个人停了,正同那屋子里的人讲话。
屋子里一个穷得落魄的婆婆,看着慕莲怀中的那个两岁的孩子,不由得落下泪来。
慕莲问道:“婆婆,你哭什么?”
那婆婆落泪,说道:“我想我小女儿。她年纪小,六岁的时候被人拐了去了,后面再也没回来。这孩子眼睛大,左边腮子下面生了一颗痣,和我小女儿一模一样。”
姜翼一听,连忙说道:“婆婆,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不是人贩子!”
婆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听人说了,北巷里有个心肠好的姑娘,把这些孤儿都收了个去处,不光是收留他们,还给他们看病。我看你面善,知道你就是那个心肠好的姑娘。”
慕莲说道:“婆婆,这些孩子还小,没有父母总是不行的,我们来给他们寻个好人家。”
婆婆拉着慕莲的手,就往屋子里面走。
后面的赫灵蛟神色一凛,说道:“雪如,快跟上去。我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温云立刻飞身上前,几乎就是一瞬间,就挡在了慕莲身边,眉眼冷厉,身后藏刀,说道:“婆婆,我同你一起进去。”
那两岁的孩子一看见刀,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婆婆起先拉着慕莲,现在见了温云,有些怕她,就松了手,说道:“好……好……”
她带着两人进了屋子,屋子里破破败败,没什么完整东西。
她对慕莲说道:“我啊,年轻的时候跟着旁边那家商户做丫鬟,后来嫁了人,夫家病死了,夫人又叫我回来做些活。现在老得动不了了,夫人可怜我,就把这破院子给我住。”
“姑娘,我看你好心,我也喜欢你,我这里没什么东西,倒是多存了些米,我给你拿些,你去给那些孩子们煮顿米汤也是好的……”
她说着,拿出一个麻布袋子来,里面装了一袋子的米。
温云和慕莲对视一眼。
那袋子,正是他们这几日买米,出售米的时候用来装米的袋子。
慕莲连忙说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米多,不用米了。”
这几日卖粮都是分区售卖,赫灵蛟带着温云几个只在城门口卖,其他的区都是分管的将士在卖,这婆婆也不认得她们,全然不知道米都是她们这里出来的。
慕莲说道:“婆婆,你看,你说这孩子像你女儿,不如你就把孩子领回去吧。”
那婆婆连忙说道:“不行,不行,我这穷老婆子,养我自己都费劲,这孩子还太小了,跟着你们,总比跟着我强,若是跟着我,我不成气了,有一天病了,或是摔了,孩子怎么办?难道还回街上去?”
姜翼是个傻的,一听她说觉得孩子太小了带不了,又说道:“我们那边还有年纪大点的小娃娃,七岁的九岁的都有,你要不领个九岁的回去,孩子还能照顾你呢!”
她话一出口,温云立刻打她,说道:“什么七岁的九岁的都有,你当卖牲口吗?”
姜翼委屈道:“不是你说七岁是到坎儿,过了七岁的懂事了还能跟着练武,懂事还能凑活过去,七岁前的想都不要想吗?”
慕莲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来,对婆婆说道:“阿婆,这些钱是我给您的养老钱,您有了钱也不用怕穷了,就好生养着这孩子吧。但凡过几年,这孩子大了,还能映衬着您。”
温云看着慕莲给钱,神色就是一沉。
婆婆见了那些银子,这才把孩子抱过来,连声说道:“多谢你,多谢你了……”
慕莲同着温云、姜翼一起走出去的时候,温云神色凝重。
慕莲觉察出不对,便问她道:“雪如,你这是怎么了?”
温云说道:“罢了,这乱世里头的孩子,能活一个是一个,我就不多嘴了。”
慕莲连忙说道:“你要是有话,直说就是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瞒着我。”
温云说道:“你慕云升一身清白,心如白雪,我是知道的。可是我怕这世道坏,人心坏。那老婆子早就知道你是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好人,一开头就认识了你。后面又说自己穷,看上去倒是真穷,可是你知道她是好人是坏人?你知道她是为了那块银子才养的孩子,还是真心想养孩子?你不知道。”
慕莲说道:“你是觉得那婆婆有问题?可是我看她是个好人,还想着给我们米……”
温云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收,故意给你看?”
慕莲嗫嚅着,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温云说道:“云升,我不是打击你,我只是如果大狱,什么罪人都见过。有的那些人贩子,拐孩子一拐一个准,靠得是什么?J就是靠着他们看着面善,任谁看了都像是绝好的人!可是我也不知道这婆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说不准,我只能对你说,我看的,我见的世人心,只能如此。”
慕莲说道:“好,多谢雪如了。这两日我再回来看看,看那婆婆到底如何。”
温云说道:“你回来看,她定是做出一副好人的模样了。”
这时,姜翼牵着两个小崽子,在旁边,对着温云使个眼色,说道:“你还别说,云升要是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
温云不解:“是她轻功奇好?”
姜翼:“不是。”
温云:“是她善于隐藏?”
姜翼:“不是。”
温云:“那究竟是什么?”
姜翼一挑眉,笑嘻嘻道:“这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了。”
就这样,几个人送了一天的孩子,终于在日暮十分到了家门前。
一进帐中,一片死寂。
外面的军士还在说笑,之前见了赫灵蛟等人,还点头示意。
然而这一片死寂,显然不对。
一进去,只见童灼掐着凝安的脖子,笑盈盈说道:“姜家妹妹,回来得好迟啊?”
一听她的声音,几个人登时都是一怔。
她是堂堂广宗中郎将,赫灵蛟拜在广宗门下,这中郎将亲自带着人来了,自然无人敢拦。
可她竟抓了十二岁的凝安,还掐着她的脖子!
赫灵蛟立刻上前,厉声说道:“童灼,你到底想做什么!”
童灼翘着一只腿,坐在账中,对着她亮了一下手中的利刃,说道:“你与其问我想做什么,不如问问你结义金兰的好义妹做了什么吧?”
赫灵蛟回头看了一眼姜翼,姜翼拼命对她使眼色。
姜翼做的事情,怕是只有一件。
那就是跟着慕莲去恐吓童灼。
难道被童灼发现了?
赫灵蛟见凝安还被她抓着,连说道:“凝安,你不要怕,姐姐一定会救你出来。”
童灼说道:“你家小妹妹可真是奇怪,她明知道我要抓她,竟然不跑,还直直向我走过来,让我抓着她,真是有意思。”
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只有赫灵蛟一个人是知道的。
凝安那双眼,是能看见未来的。
既然她走过去,想来就是知道要被抓着了。
童灼显然颇为得意,说道:“为了不让你的人起疑心,我就带了一个人来见你,这可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温云正要抢身上前,然而她一动,童灼也动,说道:“雪如姑娘,我听说你了,说你武艺天下卓绝,练得一身好手,是吧?我可警告你,今天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把这小姑娘的动脉切了!”
温云无措地看向赫灵蛟,说道:“长姐,这可怎么办?”
赫灵蛟心想,远距离打斗,温云姜翼不行,但是慕莲应该是无碍的。
可是慕莲为何迟迟不动?
奇怪的是,童灼带的另一个人呢?
正疑惑间,慕莲硬生生倒了下去。
赫灵蛟连忙去扶她,问道:“云升,云升你这是怎么了?”
慕莲显然难受不已,捂着喉咙,说道:“符咒,这里有符咒……”
这时,帐后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只见她皮肤蜡黄,一双眼睛浑然无神,手中捏着一个符咒,正在念念叨叨,不知道做些什么妖法。
童灼掐着凝安的脖子,对地上的慕莲说道:“好啊,你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竟是山间的一个野鬼。枉你长得这么像人,也不怪我一直没认出你来。”
“我倒是一直在屋子里贴着符咒,可你不进我的屋,我也拿你没办法,我就料定你必然和那姜翼在一起,果不其然,抓到她就抓到你!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瞒我,可真是好生厉害!”
说罢,她又看向赫灵蛟,说道:“赫凌,我童灼虽然是卑鄙了一点,可是我就问你一件事,我虽然喜欢你缠着你,我逼过你不曾?你竟想出这种手段来对付我,我可是好心痛!”
赫灵蛟说道:“少废话,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凝安?”
童灼看了一眼帐外的军士,说道:“我也不傻,你赫灵蛟手上四万人,我难道要真刀真枪和你对战?我现在要你自己去我中郎府,自己押了你自己。等我的手下把你关进大牢里了,我就放了你妹妹。”
赫灵蛟说道:“你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我们关起来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放了凝安?”
童灼说道:“你不听我的,我们就僵持在这里,僵持着等死吧。”
“我童灼虽然是个小人,可是伤害孩子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不信你问问你妹妹,今天是不是她自己走过来的,她过来之后,我伤她分毫不成?若不是你们几个实在是太棘手,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威胁幼童的地步!”
温云怒道:“你还敢为自己辩解?”
赫灵蛟拦住了她,说道:“雪如,且慢,她说的没错。她童灼虽然是个小人,但是不会沦落到伤害凝安的地步。我们先进大牢,等进去了,她就能放了凝安。”
温云岂会做这等自入翁中的事情。
但是赫灵蛟既然说要去,那只能跟着去。
她虽然不服,但是她毕竟是个忠心的人。
温云只好说道:“罢了,就这样吧。”
入过一次大狱的人,不怕进第二次。
只是奇怪的是,这次她温云生气,姜翼倒是老实得很。
真是奇了怪了,只见姜天游一点事儿没有,长姐让干嘛,乖乖跟着做。
温云扶起了地上的慕莲,跟着赫灵蛟,一同走向中郎府。
温云问道:“姜大头,为什么这次你反倒是老实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生气?”
姜翼说道:“嘘,我到了再告诉你。”
于是,武功高手的温雪如,亲自把自己和姐姐妹妹都关进了大牢。
进去之后,温云还不忘狠狠一把抓住守卫的领子,说道:“去跟你家老子说,现在就让凝安来看我们,你要是不说,今天晚上睡熟了我就用稻草勒死你!”
她温雪如武功盖世,力大无穷,那守卫吓坏了,一溜烟就跑了。
赫灵蛟立刻蹲下身,在慕莲身上一阵翻找,竟然从她袖口找到了符咒,立刻把她袖子撕了个粉碎,慕莲这才喘过气来,由死化生一般!
温云说道:“长姐,你怎么知道这符咒可以凭空飞到云升身上?”
赫灵蛟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游戏中的术士会有控制范围。
一般情况下,如果离开特定范围还能继续控制对方,说明留下了“印记”。
只要消除印记,控制就会消除。
赫灵蛟只说道:“好了,现在云升没事了,我们都不用担心了。”
温云又说道:“我们现在困在大牢里,如何去救凝安?”
赫灵蛟笑着看向姜翼,说道:“姜大头虽然事事惹祸,但是她有个本领却是好的。”
只见姜翼从头发上取下簪子来,在那铜锁上敲打两下,翘了几下,那锁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开了。
赫灵蛟鼓掌,说道:“正事不会做,可爬墙听耳,溜门撬锁,却是一绝。”
姜翼嘿嘿笑道:“二姐,我小的时候为了我家库房里那银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偏生我老娘是个克我的,我开一个锁,她就给我换一个更厉害的来,逼得我次次撬锁,竟然成了一绝。我真是可惜了,生在一个有钱人家里,否则靠着这身功夫,我也是个行走江湖来无影去无踪的大盗呢!”
正说话间,凝安跑了过来,紧紧抓着赫灵蛟的手,也不吭声。
她久经动乱,现在学聪明了,一旦出了事,不到安全地方之前,绝不出声。
赫灵蛟问道:“你还好吗?受伤了不曾?”
凝安摇头,依旧沉默。
这时,大牢里,传来脚步声。
温云咬牙,说道:“这脚步声是童灼。”
“这次,我非得给她点教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