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旅行社当导游 第9章 重归虚无

夜已深，蜂巢区行人稀少。

姜花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一幢幢高耸的黑灰蜂巢间。

灯光昏沉，在地上映出一个茕茕独行的影子，陪着她的只有手上拎着的黑色手提包。

可是姜花一点都没有感到孤独或是寂寥，因为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穹顶上的满天繁星。

哪怕是投影的，也仍旧美丽。

她相信在那满天繁星里，一定有一颗是她的家。

只要她平安地活过剩下的日子，就能顺利回家，结束这一切的荒诞。

她的妈妈一定在家里等着她。

她们的家在枫叶之星，星球上遍布枫树。

早春的枫叶之星，满地都是半化未化的皑皑白雪，红枫树冠高大而茂密，似火又似血。

妈妈会带她踩着湿软雪泥走进林子，选一棵老枫树，钻孔、插管，清亮树液滴滴答答滴入锡桶。

接满后拎着锡桶回家，脚下的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咯吱”声，两人的脚印并排延伸向枫林深处的小木屋，一深一浅，偶尔交错。

妈妈会在小厨房的铁锅上熬煮糖浆，炉火烧得很旺，不一会树液就咕噜噜冒着泡，水汽裹着甜香弥漫开来。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馋样，妈妈总会把第一勺舀给她，糖浆拉出琥珀色的丝，满满地放进她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树木的清香和冰雪的凛冽。

剩下的糖浆会倒进玻璃瓶里，澄澈透亮，像盛着一汪夕阳。

而窗外的最后一抹夕阳掠过枫树林，晚霞落幕后，会发现火红树冠掩映的夜空上已经缀满繁星。

正如现在一样，基地穹顶上也布满了投影的“繁星”。

她好久没吃妈妈熬煮的枫糖了。

姜花在苏叶给的手提包里细细地翻了又翻，没找到糖，倒是看到了很多让她感觉不妙的东西。

首先是一套藏在暗袋里的黑色夜行衣，从头罩面罩到鞋子手套一应俱全，轻薄而柔韧，一看就质量很好。

然后是暗藏在包内各个角落里的隐秘机关，姜花没费多少心思就全都打开了。

从里面扣出各种金属部件，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枪的零件，枪管、弹匣、枪托、扳机、握把、消音器……

妈妈从小陪着她拆枪组枪练枪，姜花太过熟悉，三下五除二就把这支枪组装好了。

这是一支便携消音手枪，小巧而精密，不知道是什么高科技材质制成，竟然可以通过安检。

基地里对枪械有严格管制，除了军.警和探索队外，其他人不允许私自携带枪械。

很明显这是违法的。

苏叶原身是星际特遣队的警长，现在寄宿在基地指挥官身上，可是身兼两种执法身份的他却没有什么法律意识。

还好当时机缘巧合地把那两名警卫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包里的这些东西，那她会立刻被扭送进监狱铁窗里二进宫。

把枪揣到腰侧，用夹克衫挡住露出来的枪托后，姜花很快回到了她的蜂巢。

这次她顺利通过了蜂巢大门的门禁，沿着黑钢楼梯慢慢走上六楼。

经过楼梯拐角时，姜花露出了几不可察的一抹微笑。

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拿出门禁卡，“滴”一声通过房间门禁，她握紧门把手，心里升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和隐隐的亢奋。

进到房间后，姜花打开灯，把手提袋放在门边桌上，脱下夹克衫后，不紧不慢地穿起夜行衣、头罩、面罩、手套，甚至还换了配套的鞋子。

掂起腰间的枪转了转，姜花慢悠悠开口：“你们还要我等多久？”

话音刚落，衣柜突然炸裂。

碎屑飞溅中，三道黑影同时扑来。她后仰避过第一把匕首，消音手枪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圆弧。

“噗噗”两声闷响，最先冲来的两人眉心绽开血花。

第三把刀已经抵住她后腰。姜花急速侧闪躲避，同时抬腿往后猛踹，身后黑影的肋骨发出咔嚓断裂脆响，杀手闷哼倒地，紧接着一枪命中他的眉心。

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弥漫。

一定还有人，姜花知道。

她握紧枪，在房间里搜寻杀手的踪影。落地梳妆镜突然映出一道黑影，背后又袭来一个杀手。

姜花就势前滚，反手一枪打碎了镜面，子弹穿过玻璃，玻璃碎裂的同时，子弹也震碎了杀手膝盖，杀手闷哼倒地。

“谁派你们来的？”姜花用鞋尖挑起对方的下巴。

却看见杀手被抬起头，眼里满是猩红，好似浓稠血液盈满眼眶。

他咧开嘴诡异一笑，露出了漆黑口腔，声音嘶哑至极：“是死神，派我们来收你的命。”

“那我就先送你去见他。”姜花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刹那间，倒地的几具尸体忽然化为浓稠血水。

血水在地上不停地震颤、扭动，像几条狰狞血蛇般汇集在一起，很快凝成一具庞大的人血怪物。

人血污染物学着人类凝出五官和身体，张开巨盆血口说道：“我该叫你守门人03，还是别的名字？”

“叫我清道夫好了。”姜花把枪放回腰侧，“清理你们这些腐烂的尸体可不容易。”

“那就去死吧，清道夫。”人血怪物身体里长出无数血触肢，全方位包围着向姜花飞刺而去。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在无数血触肢即将缠住姜花那一刻，包围圈中央的姜花却霎时没了踪影。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在墙角显现。

姜花运用了她的学习技能书里的“瞬移”，及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她实在是不想在这个世界的人或伪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这无疑是暴露了自己。

但是生死时刻，还是命最重要。

“哈哈哈，你果然不是守门人03！”

人血怪物又在背后凝出一张血人脸，狞笑地对姜花说，“那么，来自异界的灵魂，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你将获得真正而永恒的新生！”

“这种低级的传销话术，你还是留着给别人洗脑吧！”

姜花装都不装了，运用光合作用在四周结出一道光墙护住自己，随机又凝出数十道高能光束往人血怪物身上袭去。

人血怪物身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窟窿，很快其他的血水填补好这些窟窿，又构成一个完整的身体，只不过身体缩小了一半。

怪物伸出可怖的血水触肢向姜花高速袭来，但都被环绕的光墙抵挡住。

可惜光墙没有坚持多久就出现了道道裂纹。

“不加入我们，你就只能死得渣都不剩！”人血怪物不住地呓语，“可惜啊，这么纯粹的灵魂，这么强大的能力……都要化为渣滓和碎末了……”

光，她需要更多的光。

哪怕房间里的灯全都开了，光源也不够。

把精神力延展到房间外的走廊，姜花贪婪地吸食着走廊路灯的光源，可是一层远远不够。

她很快把精神力覆盖了整座蜂巢的走廊，一瞬间，上百层走廊的灯光都被吸食得干干净净，高耸蜂巢内变得黯淡无光。

“现在就送你去见你的神，恶心的怪物。”

姜花抬起右手，往下一按，一座耀眼刺目的高能光墙往前光速推进，顷刻间把人血怪物消融得干干净净，地上甚至没有残留丝毫血迹。

结束了吗？

起码房间里的结束了。

姜花感到一阵疲惫。

自从“旅行”到这个世界，紧绷的精神从来没有放松过，工作时长比996还要狼性，比007还要魔鬼。

没有比这更黑心的旅行社了。

严重违反了星际劳动法，或许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她可以考虑去劳动局举报，这种非法组织势必要坚决取缔。

把夹克衫叠整齐，放进手提包里，临出门前姜花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房间，简单摆设却齐全的家具，小而温馨的床。

可惜她从此是无福消受了。

姜花拎着手提包走出房门，轻轻关上。

现在轮到房间外的了。

真安静啊。

整座蜂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一切归于黑暗，一切归于宁静。

要是就这么结束该有多好。

可惜黑暗里酝酿着深渊般的阴谋，宁静里涌动着更可怖的怪物。

蜂巢里，一道道房门接连打开，一层层走廊渐渐站满了人。

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又安详的微笑，像03日记里的一样。

蜂巢里的光源都被姜花吸走了，暗夜里黑幢幢的人影叠了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遮天蔽日。

用“光合作用”扫视，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猩红，堆叠在一起，像连成一片密不透光的血海，令人窒息。

她算是捅了伪人窝了。

姜花无声地笑，一双黑眸在黑夜中格外地亮。

伪人们或齐齐呐喊，或用力嘶吼、或不断呓语：“朝拜吾神！加入吾神！以尔等蝼蚁之身共享永恒！”

永恒？

以其他生命的死亡为代价的永恒，她不接受。

哪怕身死魂灭，她也绝不沉沦在这片无光黑暗里。

姜花张开双手，调动起全身所有的精神力，扩张、蔓延、覆盖、包裹住整片蜂巢区里的无数蜂巢。

整片蜂巢里可以供给数万人口使用的所有光源，现在都要为她所用。

贪婪地吸食，无尽地汲取，光源源不断地经过她的身体。

一个如白洞般刺目的光球在姜花身上渐渐扩张，耀目至极，人类皆不可直视。

耀目光球不断蔓延，一个个地消灭，一层层地清扫，吞灭了范围内的所有伪人污染物和一切肮脏污秽。

身体内的灵魂仿佛撕裂成道道碎片般的疼痛，撕裂又重建，重建又撕裂。

终于，光球严严实实地包裹了整座蜂巢，高耸蜂巢内所有的伪人和污染物都被消灭殆尽，再没有一点肮脏和污秽，一切终于又重新变得安静和干净。

“嗡”地一声。

耀目光球破碎成漫天绝美光雨，在空中纷纷洒落，绚烂得不似凡间之景。

姜花的精神因为剧烈的消耗游走在碎裂边缘，这种震颤唤醒了一段不知是远古的记忆还是癫狂的幻想。

在宇宙诞生之前，她只是一个无限致密、无限炽热的点，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混沌地存在着。

直到一道金色辉光轻柔地握起她，温柔地注视她，这个混沌的点里渐渐注入了祂的意识。

一场无法想象的爆发撕裂了虚无。

她开始化成渺小星尘，化成炙热恒星，继而化成浩渺星系、壮丽星云。

无边宇宙于她体内诞生，她在能量的汪洋间沉浮。

她注视着宇宙间无数次伟大文明的诞生与毁灭，无数颗壮丽星球的凝结与湮灭，无数个璀璨星系的建立与坍塌，无数朵瑰丽星云的绚烂与撕裂。

正如在诞生之初，祂注视着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将就此重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