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一步踏入了蓝色光门,身影消失其中。
程小满的影像在原地闪烁了一下,那个标准的微笑似乎僵硬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也消散不见。
档案室内陷入死寂,只留下贺卓雀、苏靖伊,以及地上昏迷的许一诺,面对着那片狼藉和那个散发着不祥蓝光的未知通道。
贺卓雀的心脏沉了下去。
虞白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刺扎进他心里——他知道虞白指的是什么。程小满先是利用他逼出了旧主神“虞白”的底牌,又借他的手暂时抵挡了“他”,最后再用“合作”的名义将最具变数的虞白带走……
整个过程,他和苏靖伊,甚至昏迷的许一诺,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虞白,则是程小满手中那把最关键的刀。
就在这时,那原本已经稳定的蓝色光门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门内传来一阵尖锐的、类似权限冲突的警报声!
紧接着,程小满那略带气急败坏、语速明显加快的声音从光门内传出,却不再是只对虞白,而是对整个游戏做系统广播:
“警告!检测到非法权限强行接入安全信道!最高级别防火墙被触发!重复,最高级别防火墙被触发!”
下一秒,突兀的警报声响起,随着“啪”的切断声,程小满彻底丧失了作为“系统”下达通知的能力。
贺卓雀猛地抬头,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是官方系统的其他部分!程小满私自调用“回收程序”强攻,又试图秘密接触虞白的行为,显然触发了官方更深层的安全机制!
官方内部正在发生巨变!
而他贺卓雀,系统头号通缉的BUG,此刻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
几乎在程小满警告发出的同时,刺眼的红色警报光瞬间取代了档案室内所有的光源,疯狂旋转闪烁!冰冷的系统广播响彻每一个角落,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警报!警报!检测到最高优先级通缉单位:BUG-X-1024(贺卓雀)!坐标锁定:副本‘安宁殡仪馆’核心区域!】
【执行清除指令:最高优先级!授权使用所有武力!重复,授权使用所有武力!】
数道凝实、冰冷的蓝色光束如同牢笼般从天而降,精准地罩向贺卓雀。
“清除光束?!”
苏靖伊脸色煞白,下意识想挥刷阻挡,但那光束的力量层级远超之前——这些光束不再是简单的攻击,而是带着强大的禁锢和格式化的力量,一旦被罩住,别说逃跑,连意识都可能被瞬间分解删除!
贺卓雀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和对虞白安危的极度担忧压倒了一切!他不能被抓走!他必须知道虞白怎么样了!
“啧!”他发出一声和虞白刚才如出一辙的、极度不耐烦的咂舌声。
下一刻,他眼中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动!他不再小心翼翼地篡改,而是如同一个被逼到绝境的顶级黑客,开始了狂暴的权限掠夺和代码覆盖。
他的双手在【逻辑键盘】上飞快操作,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却致命的钢琴!
“权限覆盖,指令:此地禁止通行。”
“数据伪装:复制单位‘许一诺’状态信号,覆盖自身标识。”
“强制调用副本备用能源:干扰清除光束。”
他一连串的命令又快又急,每一个词的吐出,都伴随着周围环境的剧烈变化。
那笼罩下来的蓝色光束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速度骤减!
系统广播里关于他的坐标锁定提示发出了刺耳的杂音,变得断断续续!
甚至旁边昏迷的许一诺身上,也闪烁起类似的数据流光,短暂地混淆了系统的判断!
整个档案室仿佛成了贺卓雀个人表演的舞台,他以一人之力,竟然短暂地对抗住了整个系统清除机制的锋芒!
苏靖伊看得目瞪口呆,她终于直观地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被官方列为“最高优先级通缉单位”。这种近乎规则级别的篡改能力,简直骇人听闻!
然而,官方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更多的清除光束正在凝聚,更强大的逻辑锁正在生成。贺卓雀的额头渗出大量汗水,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显然负荷极大。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依旧不稳定、不断传来冲突警报的蓝色光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必须进去!虞白还在里面!而且,那里现在因为权限冲突,是系统力量最混乱的地方,反而最有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苏靖伊!”贺卓雀厉声喊道,语速极快,“守住这里!尽量别让‘回收程序’完全封锁空间!如果我十分钟没出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许一诺,又看向苏靖伊,眼神复杂:“……就带着她,想办法从副本最底层的数据缝隙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说完,他不等苏靖伊回答,猛地将最后一股强大的数据流轰向即将再次落下的清除光束,利用产生的短暂爆炸和能量遮蔽作为掩护,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扇剧烈闪烁的蓝色光门。
“贺卓雀!”苏靖伊的惊呼被淹没在更大的爆炸声和系统警报中。
贺卓雀的身影消失在光门内,下一秒,光门因为被强行闯入而关闭、消失在原处。门外的清除光束失去了目标,疯狂地轰击在光门原本的位置,却只能徒劳地激起一片数据涟漪。
档案室内,只剩下苏靖伊,以及昏迷的许一诺。
苏靖伊握紧了手中的长柄刷,看了一眼贺卓雀消失的光门,又看了一眼通往副本深处的黑暗,咬紧了牙。
十分钟。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虞白和那个讨厌的BUG,或许正在门后面对着她无法想象的危机。
*
虞白一步踏入蓝色光门,身后的喧嚣与危机瞬间被隔绝。
他置身于一个纯白色的、无限延伸的虚拟空间,脚下是流动的、柔和的数据流,四周寂静无声。
程小满的全息影像站在前方,不再是那副运动休闲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银色制服,表情是纯粹的、近乎冷酷的理智,唯有眼底深处飞速流转的数据流光透露着她的非人本质。
“欢迎来到安全屋,虞白先生。”程小满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经过精确计算的冷静。
“安全?”虞白挑眉,环视着这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对你而言,还是对我而言?”
“目前而言,对我们双方。”程小满没有回避他的质疑,“您刚才释放冗余数据的举动,虽然鲁莽且高风险,但确实证明了您的独特价值和对副本规则的深刻理解。”
“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们最终确认了旧主神‘虞白’的极端危险性。他妄想整合副本中‘虞白’平行意识碎片的计划,会对整个《人类精神再就业计划》的底层架构造成不可逆的污染和破坏。”
“我们?”虞白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程小满微微颔首,似乎早预料到他会问:“是的。‘我们’。”
“官方内部并非您想象的那样铁板一块。目前主要可分为两派:一方是我所属的‘系统安全派’。我们更倾向于维持系统整体稳定,通过持续监控、数据引导和必要的、相对温和的干预来解决运行中产生的问题——”
“例如,之前推出的数个大型DLC,其核心目的就是逐步优化玩家体验、修复已知漏洞,并尝试以更缓和的方式‘消化’或‘管理’诸如BOSS出走或副本代码变动这类问题,而非采取极端清除手段。”
她眼中数据流微微加速,调出一些无关核心机密的概要信息展示给虞白看,以增加说服力。“而另一方,则是‘系统改革派’。他们更加激进和绝对,认为任何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包括旧主神在多个副本中的平行意识碎片、具有过高自主性或不可控性的副本单元,尤其是……”她顿了顿,看向虞白的目光意味深长:
“……像贺卓雀先生那样能够肆意篡改核心代码、挑战系统权威的高危BUG,都必须被彻底、永久地清除,以确保游戏的绝对纯净、高效和‘安全’运行。”
“刚才那股试图直接抹杀贺卓雀的清除光束,就源于他们。”
虞白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大脑在飞速运转。
程小满的解释逻辑清晰,听起来似乎能自圆其说。维持稳定、温和干预、逐步优化……这听起来确实比那个要把他当柴火烧的旧主神,或者二话不说就要格式化一切的“改革派”要顺耳得多,也更符合他自身“求存”的底层需求。
至少,“安全派”听起来像是愿意“谈判”和“交易”的对象。
他甚至下意识觉得,这种“维持秩序、温和改良”的理念,某种程度上和他作为入殓师所信奉的“给予逝者安宁、维持生死秩序”有那么一点遥远的相似性。
然而,就在这一丝认同感即将萌芽时,他的脑海中却冷冰冰地闪回刚才的画面——程小满面对昏迷的、同样曾是受害者的许一诺时,那毫无波澜的、如同看待故障机器般的眼神,以及那句冰冷的“建议回收”。
“系统安全派”的“温和”,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更精致的利己和冷漠。
他们的“稳定”,是建立在将一切“异常”都纳入可控范围、必要时亦可作为筹码牺牲的基础之上的。他们对许一诺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信任他们?不如相信防腐液能当咖啡喝。
虞白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蹙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改革派”的激进吓到并对“安全派”产生认同的沉吟。
“所以,”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后的缓和,“你们‘安全派’想怎么合作?”
“我们将为您提供必要的支持,”程小满的影像投射出一份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复杂数据协议,“协助您彻底清除其他‘虞白’意识碎片,粉碎旧主神融合意识的‘熔炉’计划。作为回报,您和‘安宁殡仪馆’将获得官方认可与庇护。”
虞白快速浏览着协议条款,核心承诺看似优厚,但那些关于权限和数据反馈机制的细则却暗藏玄机。他脸上露出权衡和最终下定决心的表情。
“听起来比被扔进炉子里划算。”他点了点头,依照指示“确认”了协议。
协议流光融入他的意识,一种被无形网络连接的感觉浮现。
“协议已生效。支援程序即刻抵达。”程小满公式化地宣布,影像开始变淡。
就在她即将完全消散的瞬间,虞白状似随意地开口:
“对了,程小姐。你们‘安全派’……之前处理类似许一诺这样的‘故障单元’时,通常的‘回收’流程是怎样的?”
程小满的影像极其轻微地滞涩了一瞬,没有回答,彻底消失。
纯白空间里,只剩下虞白一人。
他脸上所有的“配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果然。“温和”之下,依旧是冰冷的系统逻辑。
他感受着那通过协议连接而来的、看似辅助实则监视的数据流。
无所谓。先借刀清理掉那些碎片再说。
至于之后……
虞白的目光扫过这个纯白无暇的空间。
再商量这笼子谁说了算。
然而,他并未察觉,在他刚刚签署的那份协议的冗长附录的最底层,一行极其微小、近乎隐藏的条款,正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异样光芒:
【附录 7.19.c:如合作单位(虞白)意识融合度超过安全阈值(≥78.3%),将自动触发‘净化协议’,授权对其进行强制性意识校准。】
那百分比数字,此刻正以一种缓慢但确凿的速度,从【0.01%】悄然向上跳动。
【0.02%】…
【0.03%】…
每一次跳动,都意味着又一丝来自其他“虞白”的意识碎片,正无声无息地融入他的核心。
程小满和她的“系统安全派”,想要的或许从来不是一个合作的虞白。
而是一个……更完美、更“稳定”、更可控的——
“新主神”。